段渊在马车里忍不住笑起来,楚宁疑惑:“你笑什么?” 段渊看向他,眼中讥讽:“笑这所谓正道被世人畏惧,所行之事带来的恐慌。”他掀开车窗,看向远方,所引入眼帘的是矿脉消失后留下的巨坑,他说:“修士所行之事少有考虑凡人,譬如这城中聚集的大量修士,我行我素,为宝器不顾凡人的惶恐,怎么不让人畏惧呢?” “可笑他们在找什么魔修邪修,在凡人眼里,他们或许并无什么区别。” “……”楚宁无言以对,他沉默许久,一时不知他到底是站在哪个立场,于是只能换个话题:“你是怎么加入泛叶宫的呢?” 段渊并不打算隐瞒这件事:“我的父亲是泛叶宫的人 ,自从母亲被他找到后,我就一直在泛叶宫了。”段渊说道:“他是个邪修,所以母亲才会带着我躲起来。” 但他们还是被找到了,楚宁坐到他的身边。又问:“你又是什么时候逃出来的呢?” “记不太清楚了。”段渊放下窗帘,他说:“大概是中毒之后吧,后边的我忘了。” 楚宁看着他的侧脸,只见他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有些疲惫:“累了吗?” 段渊摇摇头,但却说道:“我的记忆不知还回不回得来,我忘了太多东西,即使是现在,我也在不停的遗忘,楚宁……或许有哪一天,我就把你忘了。” 楚宁笑了一声,他将段渊的手握在手中,说道:“我一直留在你身边就好了,你可以忘记一切,反正我可以替你记得,你只要还认得我就够了。” 段渊没说话,他依旧闭着眼睛,他并不感到疲惫,但却从心里感到无力,这无力感总是这么没有征兆的侵袭他,若在平时,他或许会抽回被楚宁握着的手,但现在他不想,他甚至觉得楚宁的温度让他感到舒适,眷念得不想就这么松开。 楚宁看着段渊一动不动,他缓缓凑过去,轻声问道:“你要不要睡一觉?我感觉你很疲惫。” 段渊没说话,楚宁思索了几秒,揽着段渊的肩膀让他靠过来,段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示,他胆子大了些,直接将人揽入怀中抱着,他的下巴抵着段渊的发顶,心满意足:“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段渊撑开眼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又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口气,突然他对现在两人的姿势有一丝的熟悉感,他思索良久,但那种无力感让他大脑空空,他完全无法再回忆刚刚出现过的感觉。 但楚宁却突然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和你抱着,我就觉得很安心,我好像以前也这么抱过你。” “……你也失忆了吗?”段渊闭着眼睛,慢悠悠地问:“怎么会不知道有没有这种事发生?” 楚宁笑道:“一般情况下,人不会发现自己失忆了,你的情况不一样,你的记忆就像被虫蛀了的锦帛,这里缺一块,那里缺一块,而我就算是失忆了,只要没有触发当初记忆的关键点,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失忆过没有。” 段渊问:“那你现在触发了吗?” 楚宁摇头:“一个感觉而已,我做梦也会留下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吗?”段渊的兴趣减淡,不再交流,他的大脑混沌又清醒,那种无力感迟了许久终于反应到了他的身体上,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楚宁对此习以为常,在前世段渊就偶尔这样困意袭来,反正整个魔宫就他和段渊两个人,他几乎是席地而睡,他每次呼唤段渊得不到响应的时候就猜到他可能睡着了,然后他就会去找他,再将他抱回寝宫,后来段渊发现了他的行为后就很少离开寝宫了。 他猜不透段渊,段渊对自己总是若即若离的,仿佛有意无意在撩他,可转念一想,那又像是自己自作多情,他都没对自己笑过…… “……”想着他便委屈起来了,前世的段渊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一个最初奔着去杀他的正道,后又背叛正道的傻子吗? 楚宁指尖绕上段渊的长发,几缕白发参杂在黑发之中,他瞧着碍眼,灵力覆上上手心,他以手为梳,插进段渊的头发,然后顺着梳下来,梳到发尾,那一缕头发参杂的白丝便不见了,他见这法子有成效,便又梳了一缕。 段渊头发很顺,完全没有打结的地方,除了不小心被他掐断的发丝,一根落发都没有,他突然想到段渊是已经辟谷了的,他的身体半步脱离了凡人的范畴,不再生长,也不会再老去,自然也不会有落发。 他将不小心掐断的发丝用布帛包起来放进自己的百宝袋里,然后他将段渊的头发顺到一边,目光目光扫到段渊衣襟下遮掩的伤疤,那伤疤自背后蔓延至后脖颈,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伤痕了,但他却从来不记得段渊身上有一个这么明显的伤。 在魔宫里的他是没有的,曾经的他又不了解……这伤是后来消掉了吗? 他无意去冒犯,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冒犯他的次数还少吗?多这一次也不会怎么样,而且他睡着了也不会知道,他心里这般想着,手便伸向了段渊的衣带,他内心天人交战,这只是看一看伤疤,不会做别的。 但他又很明白,自己可能做不到只看伤疤,衣服都脱了怎么可能只看一眼伤疤…… 经过漫长又短暂的内心纠结后,最终他的手还是停下了,他按在段渊的腰间,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不是柳下惠坐怀不乱,不是正人君子,他心脏…… 楚宁深呼吸了几次,总算按捺下了心中的躁动,这口子还是不要开的好,或许他可以亲自问他,也许不会很快告诉他,但总有一天,他们会坦诚相待的,各种意义上的坦诚…… 夜色降临,段渊还没有转醒的意向,他便让车夫自己下去准备过夜的东西,或者吃点热食。 当段渊醒来时,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现在的时间,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发着愣,楚宁感受到对方呼吸的变化,也睁开了眼:“天已经黑了,你睡了三个时辰。” “是吗?”段渊从他怀里坐起来,呆呆地回应他的话,过了许久,他才握了握拳头,感受到了一点力道:“我怎么睡着了?” “累了就睡,不用管什么时候睡着的。”楚宁手在段渊眼前晃了晃:“回神了吗?” 段渊吐出一口浊气,他扶着额,反应有些慢:“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楚宁问:“梦到了什么?” “……”段渊皱着眉回忆梦中的场景,但在他醒来的那一刻,与梦有关的记忆都如潮水退去,只记得这么一个梦的存在,但燕过留痕,他还是记得一些东西,他说:“我梦到你死了。” 楚宁一愣,突然想到白日他说的话,他笑道:“看来我白日不该和你说那些话,竟还被你带到了梦里。” 但段渊似乎没听到他的话说,只自顾自地说道:“我活着,活了很多很多年,活到超出了我如今的极限……”身边总有人死去,他望着故人的坟冢,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没有一个为他驻足的存在,他孑然一身地守着一座坟墓,春夏交替了无数个轮回。 那望不到尽头的孤独细细地凌迟着他,消磨着他的意志。 “我不会想要活那么久的……”这是一个平淡没有任何跌宕起伏的噩梦。 “……”楚宁愣了愣,他苦笑:“别那么想。” 段渊下了马车,他看到烤肉的马夫,便走了过去,楚宁紧随其后,马夫听到脚踩枯草的沙沙沙声,抬头看去,他脸上挂上笑容:“二位仙师要不要吃点东西?” 楚宁摇头:“你自己吃吧。” 段渊没有走到车夫的火堆那边,他是站在一片空地上,楚宁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下一秒他看到段渊脚下浮现了一个灵阵,他远远地看着,好奇得很:“你怎么一醒来就要布阵?” 段渊向他投来一个视线,他便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去干扰。 灵阵瞬间扩至最大,一瞬间将他们三人全部笼罩在其中,灵光从地上升起,楚宁被眼前这绚丽的金色迷了眼,便没有注意到火堆旁的马夫神色剧变,他冲起来,转身像跑进黑暗之中,但段渊却看向了他,眼中无喜无悲,他手轻轻在空中一划,那马夫身体一抖,半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便没了气息。 楚宁向那边看了一眼,只见马夫失力地跪下,然后身体没了支撑向前倾倒,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随后他的头颅滚了几圈,最后以惊恐的表情看向段渊的方向。 他无动于衷,运水将那具尸体托起然后扔出灵阵,扔到了黑暗中看不到的地方,他又看向段渊,段渊也看着他,他说:“……我以为你会等到我们回去后再杀他。” “不能等了……”段渊指尖灵光垂落至地上,金色钻入地底,与整个灵阵一道隐入了地下,他说:“再任由他和我们走下去,小琴会被他们发现的。”
第29章 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段渊家还有很长一段路,应该还不至于现在杀了他,而且那些人已经找到过楚宁,自然也会知道段渊的家,现在做这些似乎有些晚了。 段渊走到火堆旁,扑灭了火堆,他说道:“小琴和你不一样,她实力低微,就算那些人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的住址,但还不知道小琴的存在,我不希望小琴和这些人扯上什么联系,而且这人不会只给泛叶宫的人卖命。” 除了泛叶宫,还有别的,比如那三个奇怪的人,这种凡人坑杀修士也毫无愧疚之心,且他为泛叶宫卖命,现在还说他是凡人也有些谦虚了,魔修可不看资质。 “你不希望小琴和其他修士走太近吗?”楚宁问:“她一直这么被你保护着吗?” “保护?”段渊愣了一下,小琴现在实力低微,又总是想着炼丹,作战方面毫无提升意向,他希望在小琴有自保之力之前留在他的身边并没有错。 楚宁看火也被破灭了,就拉着段渊回到马车里,他说:“小琴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柔弱。” 段渊皱眉,极为不认可,他说:“你不要拿以后的情况套用现在。” “没有,没有!”楚宁拿出一颗夜明珠放在车内照明,他说:“小琴一直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长大,你很难看出她的变化,她现如今已经快成年了,总要离开你的,你若是一直担忧她不信任她,这是给她负担,她将来也走不远,我所知道的关于她的过去,是你在很久之后才舍得放她独自生活,她太担心你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专心做事。” “我会给她造成负担?”段渊怔住:“如果我愿意让她离开,应当是认可了她的实力才对。” “也有不得已的情况。”楚宁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她并不柔弱,即使遇到危险她也会有应对的方法,而且她总要离开你的,你阻止那些人见她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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