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苦着脸,那痛楚连绵不绝,他猜这是段渊所为,只怕自己如果一直在子虚的视线下,这痛就不能止住,但拉了拉段渊,说道:“我有些疼。” “……”段渊看他,一时有些无话可说,但现下是很好的离开时机,便对他人说道:“我们还有伤在身,便不陪诸位胡搅蛮缠了,告辞。” 这回无人拦他们了,他与楚宁一同回到房前,却被端着饭菜的店员叫住:“客官,你们的饭菜。” 段渊开门让店员跟了进去,那店员放下饭菜便离开了,段渊关上门,又布下一道灵阵,才回房里,此时楚宁取下了面具,用那张坑坑洼洼的脸看着他:“你刚刚做了什么?我现在这疼得好折磨。” 段渊走过去将面具重新扣上,然后用筷子搅拌那些菜,边说道:“一些在泛叶宫里玩的小把戏,泛叶宫广纳天下邪修,魔修,其中不乏身上有禁制的人,防止他们被此拿捏,便会替他们消除这种禁制。” “我也有?”楚宁脸色一变,他揉着胸口:“什么时候设下的,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段渊将筷子放下,他说:“你若能知道,他也就愧为一门长老了。” 楚宁哦了一声,坐下了,看到桌子上的饭菜已经被段渊翻混了,不明白这是做了什么:“这菜有什么问题吗?” “现在没有,你吃的话或许会有。”段渊走到屏风后,脱下了外衣,又将头发束起。 楚宁立刻将饭菜用一个罐子装了起来,放到了一盘,待会店员来拿碗筷时也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然后他又问:“你对我的脸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子虚没认出来我?” “一些障眼法,也是小把戏。” 他觉得奇怪,忍不住说道:“你会的小把戏还挺多……” 段渊笑了一声,他说:“学的东西杂了,就不精。” 他走出屏风,手中端着一只草叶做的蚂蚁,有一根大拇指那般大小,他将蚂蚁放在桌子上,随后便坐了下来,楚宁看着他,心神微微荡漾,头发完全束起的段渊看着活力了许多,他问:“那这小把戏他们看不出来吗?” 说着他稍微掀起面具摸了摸,什么感觉都没有,段渊说:“能看出来,凑近了就看出来了。” 楚宁顿时想到了方才段音云和萧连的异态 ,他们怕是就看出来了,只是他又疑惑了:“他们为什么帮你……帮我们?那个小孩我能理解,但另外两个却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段渊手指拨了拨桌上的蚂蚁,反而问楚宁:“你对他们的了解有多少?” “不多。”楚宁说道:“我只知道他们可能是小琴仅剩的亲人了。” “亲人吗?”段渊微微出神,段琴真的还有亲人吗?为什么自己会带走一个有亲人的孩子呢?而且那个女人叫段音云,姓段,又和自己母亲长得有几分相似,母亲还有家人吗? 楚宁看他出神,忍不住叫他:“是有什么不对吗?” “……有。”段渊回忆着自己仅存的有关家人的记忆,他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那只蚂蚁,许久才说道:“我在想,小琴原本就叫段琴吗?她原本是姓段吗?” “应该是吧。”楚宁有些苦恼,他对于段渊的家人是一无所知,半点信息都没有的:“我未曾听说过她有什么别的名字……而且那个女人不是也姓段吗?我看她的眉眼就有些像小琴。” “你觉得像?”段渊仔细回忆那个女人的模样,却根本没有发现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楚宁知道段渊的疑惑,解释道:“小琴还要长的,现在的她没有长开,长开了就像了。” “……”段渊沉默,他将草蚂蚁拿起来,按在了菜盘子里,他说道:“我觉得那个女人的侧脸太像我的母亲了……但我想不起来我的母亲还有没有家人。” 在他的记忆里,他的血亲已经全部死了,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不认为段琴可能和自己有血缘关系。 楚宁问:“你随你的母亲姓吗?” “嗯,我自有记忆起就只有一个母亲。” “那那个女人会不会就是你母亲的家人?姐妹之间长得很像挺正常的,若是小琴也是你母亲那边的亲人,长得像也可以说得过去,很多氏族的人都长得像的。”楚宁说道,想了又想,发现段渊和他们就一点也不像,莫他是随了父亲?于是他又问:“那你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他已经死了。”段渊并不想和人说起关于那个男人的事,他唯一与那个男人有关的感情就只有他没亲手杀了他的遗憾。 楚宁打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又看向段渊一直在把玩的草叶蚂蚁,好奇地问道:“你这蚂蚁是做什么的?怎么给他染上了油脂?” “小玩意。”段渊捏着蚂蚁的一条腿,将蚂蚁放在菜盘里反复蹭油:“一些可以让人做好梦的小把戏。” “又是小把戏?”楚宁有些郁闷,他将罐子打开,说道:“直接放这里泡着?” 段渊摇摇头,说道:“已经够了。” 楚宁将罐子封好,问他:“你这些小把戏不会都是在泛叶宫学的吧?” “是的。” “可以做美梦的小把戏?泛叶宫恶事做绝,还怕做噩梦?你也给自己用吗?” 段渊用筷子夹住蚂蚁,将那条腿也沾上油,他说:“他们不会做梦,噩梦也好,美梦也罢,那会暴露自己的弱点,我也不需要做梦,好的坏的,我都不想要。” 他在将蚂蚁放在桌子上,指尖灵动,那只蚂蚁活了过来,楚宁看看连连称奇,问他:“你不给自己用,难道是给我用?” 段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美梦不一定是好的,好过了头,就是恶梦了。” 他推了推蚂蚁,蚂蚁爬行了起来,慢悠悠地向门外爬去,他说道:“能满足自己贪欲的梦都是美梦,人的欲望是高山滚石,一旦开始就难以停下来,如果你梦到你没有现在的这一切,我没有死,还和你结为道侣,你认为这是美梦吗?” 楚宁愣住,他知道段渊说的是上一世,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如果让他设想,他当然会觉得这是美梦,然而段渊又说:“你该怎么发现你的美梦是梦呢?” 楚宁皱眉:“梦是不可能和真实比拟的,人会醒过来。” “或许会,或许不会。”他的目光跟随小蚂蚁到了门前,它抬起前肢,竟然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然后钻了出去:“人的欲望会蒙蔽双眼,会让人分不清真实和梦境。” 他叩了叩桌子,说道:“这个小把戏是泛叶宫最有意思的东西,我总能看到那些醒不过来的家伙被扔下虫池以作养料。” 楚宁不寒而栗,他现在才意识到段渊做了什么:“你要杀了他们吗?” “没人将他们扔下虫池,我怎么就要杀他们了?”段渊面对楚宁的疑问有些不高兴:“我送他们一场美梦有什么不对?他们就是死了,也是死在自己的贪婪里。” “那……”楚宁有些迟疑,他问:“你方才在楼下向他人编造我的来历时,那不会也是泛叶宫的小把戏吧?” “那个把戏不小了,泛叶宫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段渊看向他,眼神晦暗不明,说道:“当年研究出这个把戏的人,杀的第一对象,就是他的母亲,剥皮,剃肉,磨骨,尸骨无存。” 楚宁倒吸了一口凉气,实话来说,他从来没有接触到过泛叶宫内部,当他彻底摆脱子虚的控制时,泛叶宫早就没了,他对泛叶宫的恶名从来就没有一个实质的概念,他突然心疼起段渊来,他是在怎么样可怕的环境下长大的呢? “他也遭了报应……”段渊喃喃说道:“都会遭报应的,人不能太贪心。” “……”楚宁看着他,突然想知道段渊的欲望会是什么呢,但以段渊如今消极的心态估计也说不出来什么,但他还是问道:“在最初,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想要的?我好像不记得了……”段渊的回答不出他的意料,但段渊却陷入了沉思,在幻镜中他没看到自己的欲望,他脱离幻镜太过于轻松,和楚宁的一对比简直天差地别,他想,会不会,那并不是他眷念的呢?但他不敢肯定,如果和母亲的一切不是他眷念的,还能是什么? “对了,楚宁,在幻镜中,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段渊问道,他依稀记得,楚宁在幻镜中生活的时间要比他长得多,而且在那里他已经死去了,只有楚宁一个人孤独的世界,他眷念什么? 楚宁说:“从见到你开始,再到你找到我结束。”
第25章 那漫长的时间里,楚宁是一个人的,段渊皱着眉,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楚宁的幻镜并非都是美好的,那个时候的他应当与楚宁只相处了半年的时间,他所眷念的应该只有这半年才对。 而自己,应当从记事开始,可幻境偏偏是从他参加祭祀礼开始…… 今日两人并没有离开客店,段渊为此心情极为烦躁,夜幕降临之际,楚宁说:“你睡吧,我给你守夜。” 他看着段渊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他害怕昨夜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他怕自己现在的能力不足以救他。 段渊沉沉睡去,他又望向了窗外,他很享受这种守护的感觉,段渊这个时候是不做防的,在上一世,这是他唯一可以肆无忌惮触碰他而不被责怪的时候。 自从他死后,他就很少再踏进过段渊的寝宫了,那里逐渐冷下来的氛围让他感到害怕。 但那里的每一件摆设,每一样家具都能让他想起段渊来,他逐渐疯狂,四处寻找属于他的存在。 然后又慢慢清醒,清醒的明白,他再也见不到段渊了,他死了,从此以后,他只会存在活人的记忆中。 面对慢慢腐朽的宫殿,他的气息消失了,与他有关的一切也变得面目全非,他无法再联想到有关他的一切,他什么都留不住。 他爱上了镜中的雾花,他渴求触碰,却又在触及的一瞬间消散,只在心中留下涟漪,难以平复。 时间并没有让他遗忘掉这个在他漫长生命里,只出现短暂一瞬间的人,他如黑暗中明亮的月色,是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明光。 没有人能得到月亮,他仰望着,痛苦着,他见到了美好,又见着了美好破碎,他永远永远无法得到。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他所在的窗口看到了月亮,月光照进了房间,在屋内落了一地霜白,一截印在了床上段渊的手背上。 段渊皮肤很白,可能与他少外出的原因有些关系,后世的段渊更苍白,眼见得到的虚弱病态。 他的目光落在段渊熟睡的眉眼上,只见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楚宁心头一跳,连忙走上去,昨天也是这个时候,段渊无端的毒发了。 他扯开段渊的衣服,看到他胸口的皮肤上渐渐浮现黑纹,只有巴掌大的范围,恍若与心跳共鸣般深浅变幻着。
306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