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再和方令棋这样的人纠缠,对李庄道:“取马鞭来。” 方令棋听了,不自觉一抖,却仍旧咬唇不动。 等马鞭取来,方令棋看见,觉得有些怕,刚想说些什么。可程束一鞭子就抽在他身上,抽得他支撑不住,当即一边大叫一边在地上打滚。 程束再问:“你怎么做的?” “你不该打我!我方家都是……啊!!” 方令棋根本说不完,下一鞭子立刻就到了,直接把他的话堵在口中。 “本宫问你,怎么做的?”程束的声音出奇的冷静,好像完全没有情绪。可方令棋偷偷去看,只觉得他眼神好像是在看死人。是啊,看死人要什么情绪? 方令棋终于知道什么是位高权重,知道什么是生杀予夺,他不想死,一点都不想!! 他大声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李庄,扶他起来。”程束冷淡道。 方令棋到底是个公子出身,两鞭子抽下去,让他简直不能安稳跪着。李庄伸手搭住他肩膀,才叫他稳住身形。 他已没有了刚才的神气,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木禾的确给我药了,却不是毒药,是他们王室祭司的神药。只要让人吃下去,再配上抹了东西的银刀。两相结合……自然会让人血液发光,眼底发光……” “乌涂尔……三王子,信了。” “还有那块帕子,上面沾了秘药,给三王子这样本就心神不振的人闻了,脑子就会不灵光……什么也分辨不了,只会对别人听之任之。”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往前一扑,抱住了太子的脚:“殿下,殿下!木禾本来是要我偷偷下毒,然后当着殿下的面让三王子显露怪形!他觉得殿下见了肯定觉得此子为妖,然后借殿下之手就能除掉三王子……” “我没有这么做,我没有这么做……我不敢,我只是想让乌涂尔离开!”方令棋哭得面目狰狞,不住哀求:“殿下,求您不要杀我,我没想着害三王子!我只是想他离开!” 程束一脚踹开了他:“本宫不会杀你,但也不会管你。李庄,扔他出京城,永世不得入京。” 方令棋凄惨大叫,偏偏惹不了程束半点心软。 当一切都恢复宁静,程束才微微垮了身子。有内侍低问:“殿下,要回去歇息吗?” 他不答,反而往沐月阁而去。有人想跟上他,也被他挥退。 走进沐月阁,秋风瑟瑟刮来,骤然叫人觉得物是人非。从前的读书声、笑闹声,如今全都消散掉了。 程束喉头一哽,推门进了卧房。好像在瞬息,幻听到了乌涂尔喊他:“殿下!” 他心中不知什么滋味,惆怅又酸涩。忽然眼神一瞟,看见书案上,摆着一盏小小的灯笼。那是新年的时候,他送给乌涂尔的。 灯笼犹在,它的主人却不见了。 程束不禁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那灯笼。随之发现,乌涂尔离开的时候,居然什么都没有带走。 灯笼、金鱼、大氅、宝剑、软甲……那都是他送给他的,可他却把它们留在了原地。 程束喃喃道:“乌涂尔,你竟这般狠心吗?” 他不知去怪谁,怪方令棋?怪乌涂尔?最后发现,他怪的是他自己。 秋风入内,掀起书案下方的围帘,露出一页书角。 程束拿起那东西,发现是乌涂尔写下的东西。从他入东府的第一日起,到他重伤之前的那一日。 第一日,他说被选为门生,太子让他读书,还要叫他识字,他很高兴。 这时候他尚且不太会写,只会画画,但程束看懂了。 后来,他说自己南山围猎出了岔子,但到底给太子做了围脖,殿下围起来很好看,他很高兴。 再后来,他说赏了春花,太子给他做了金鱼,他很高兴。 最后,他说最近府里气氛不好,他想帮太子,却也不知怎么做,但太子面对他的时候,仍旧温和,他很高兴。 他写——殿下是我见过最最好的人,是我见过最最善良的人。 他写——九公主问我喜欢什么人,我没敢说。 他写——我喜欢太子殿下。 程束手一抖,几片花瓣落了下来,是桃花。 “这么好看的花瓣,我想保存下来。往后一看见,就能回忆起。” 乌涂尔,你是回忆春色,还是回忆我呢? 程束再也忍耐不住,哑声留下泪来。 ---- 小狗,别刀了。
第33章 乌涂尔拖着病躯,自不敢回越国,又怕走官道被东府发现,因此一出城门就往郊外而去,钻进了茫茫大山。 东府令牌尚且在手,他有过想把这东西也丢下的想法,但到底是不舍得。他自知从今往后都和太子无关了,应该早点断了自己的念想。但令牌上小篆“东府”二字,仍叫他极难割舍。 他想,这一年时光就当黄粱一梦,现如今是时候醒来了。 身子上带着的伤很重,可好在前期已有处理,现在逐渐天气转凉,也不怕伤口再有损坏了。 刚刚进入大山的时候,乌涂尔少有经验,吃了不少亏。渴了就喝溪水,饿了就吃些不知名的野果。等后来是在饿得扛不住,遇见一些死掉的动物,他也生吞血肉。有时正好要到官道附近,他也不敢出去,因为这里常有士兵巡逻,隐隐约约有要寻找他的意思。 乌涂尔生得和旁人不同,就算乔装打扮,也能叫人一眼看出来。以至于后来,他绝了去问百姓要饭的想法,只能等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摸人家两个鸡蛋,也这么生吞下去。 这一路上,有过病痛,甚至快要死去。乌涂尔一个人躺在野地里,神智都要消散了。可也是在这种时候,总能浮现起太子的面容。 病过那么一次后,乌涂尔改变了自己随意行走的想法,决定奔着西北而去。之前郑湘文跟他讲,外域或许有异动,而现下木禾成了越国国主,那个要刺杀太子的人也不知如何了。若是他们再来一次里应外合……亦或者与其他属国联手,到时候岂不是更难办? 乌涂尔想,反正自己死也死不得,活也活不好,还不如去寻了郑湘文,默默在他手下当个小兵,也不叫他知道。这样也能回报太子,也不会因为自己一身的妖气,而祸害了郑家。 他这么想着,走了将近三四个月,在寒天里终于到了西北。 这地方和越国有些相似,就是更为荒芜,风吹过来一丝遮挡也没有,乌涂尔已然浑身冻僵了。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有人喊他:“嗳!什么人!” 乌涂尔听见,浑身一僵,听出了郑湘文的声音。他现在虽说狼狈不堪,身上破破烂烂又十分脏,郑湘文若不仔细辨认恐怕看不出是他。但他一双眼睛却是标志,决不能叫郑湘文看见了。 这么一想,乌涂尔晃了一下,装作昏厥,倒在地上。 郑湘文在马上“哎呀”一声,招呼手下人把他救起来。手下人道:“少将军,这人虚弱得不成样子!” “带回去。”郑湘文说:“等他醒了,问问他从什么地方来的,要做什么。” 乌涂尔就这么被带回了西北军大营,他装着醒过来,发现自己在普通军人的大帐里,并没有见到郑湘文。这叫他微微松口气,和军人说了自己编造的身世。就说自己是越国人,家里没人了,他想参军,就往这边走。 他模样凄惨,长相又符合,还是孤身一人,上上下下凑不齐一点好衣裳,众人倒是有些信了,后问他姓名。 乌涂尔微微一愣,随即答道:“我叫李……李于归。” 问话的军士哈哈一笑:“什么鱼啊龟啊的,谁给你起的名字?” 乌涂尔也不答,那人又问:“不过你一个越国人,怎么有这样的名字?” “从前遇见过一个中原先生,他教我读过一点书,我便叫这个了。”乌涂尔这么说完,算是把他们的疑惑都解了。 那军士道:“那好,李于归,我去请示了少将军,看看你去什么地方当兵去。” 乌涂尔谢过这位大哥,就等郑湘文给自己的安排。不料左等右等,最后等到后半夜,才得来了消息。 大家正休息着,外头来了消息,军士把乌涂尔喊醒了,说门外有人找他。 乌涂尔眼皮一跳,觉得不好,虽然应了,却是磨磨蹭蹭不肯出去。他早上发现大帐有两个门,有人在前门等他,他就从后门出去。想要因此避开那个人。 可不料,他刚从后门出去,就被人一把扯住了领子。 此人正是郑湘文。 郑湘文冷着一张脸,带着些薄怒,压低声音问他:“你伤成这个样子,还要往什么地方去?” 乌涂尔心知,这是被他发现了。只能就这么被郑湘文提溜着去了将军帐。一进帐子,乌涂尔发现郑觉居然也在。 郑觉看他一眼,问:“三王子,怎么折腾成这幅样子?” 乌涂尔道:“大将军,我不是三王子了,别这么叫我了。” 他能变成这副模样,自然是出了什么事情。郑觉再问他,他也不肯说,只求着郑觉不要把他在这里的事情告知东府。 郑觉与他好歹有师徒之情,又很是喜欢他的性子,早把他看成自己另一个儿子了。听了这话,再想起最近隐隐的风声,倒也不愿再多问,只是叹了口气:“你当真不愿意回东府了?” 乌涂尔跪下给他磕头:“乌涂尔不详,往后将军称我为李于归就好。我不回去了,我就在这军营里当兵。” 拿他实在没有办法,郑觉道:“那好,我安排你去湘文领的三路军里,湘文多少照顾你一些,但往后升职、军功,都要靠你自己。” 乌涂尔眼眶一红:“多谢大将军!” 郑觉又道:“咱们到底有情分在,你每日操练完了,就来寻我,我接着教你武艺。” 他这话说到心坎里,惹得乌涂尔当即哭了出来。 郑觉看他可怜,兀自走了,只留下郑湘文安慰他。郑湘文跟他说:“你可当真是个笨蛋,放着好好的东府不待,来我们这地方。” 乌涂尔抹了眼泪:“你这里很好……你又怎么认出我的?” 郑湘文对他冷笑道:“你当我眼瞎,我自个儿的兄弟,光是一个背影我就知道!” 乌涂尔想起自己身上的血脉,仍旧心有余悸,对郑湘文道:“往后你也叫我李于归,也别太同我亲近……”说到这里,他咬了咬唇,又说:“就当,就当乌涂尔死了。” “怎么这样……”郑湘文很是惊讶,但瞧他一副难以开口的模样,只好叹道:“好好好,叫你李兄弟,成了吧?” 如此,乌涂尔定下心来,算是在西北大营扎了根。 然后,日月更替、寒来暑往。 这日凌晨,西北军营中众将士都在休息,只有少数人巡逻执勤,忽然听闻哨塔上传来尖锐声音,随后就是哨兵大喊:“敌袭!敌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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