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束竟然就这般等了两日,其余事情全都抛在脑后,直到瞧见乌涂尔眼睫微微动了,他才松了一口气。却是脚下虚浮,眼前发晕,还好李庄扶住了他。李庄不由得喜极而泣,对他说道:“殿下!三王子这是要好!您也休息休息吧。” 程束知道他说得没错,深深看了乌涂尔几眼,又等着太医来了诊断,这才终于离开沐月阁。 不过乌涂尔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想要彻底康复还需很久,而他清醒过来后,又已然过去了三日。 他醒来的时候,沐月阁空无一人,他也静悄悄的,没弄出什么动静来。 此时正值黄昏,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夜幕即将来临。乌涂尔睁着眼躺了一会儿,这才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他以为是张元仁,低低喊了一句,却没得到回应。而那人进门,走到他面前,他发现居然是方令棋。 见了方令棋,这几日的记忆才像是洪水一般席卷脑袋,叫他想起来了什么。 “怎,怎么是你?”他仍旧发着热,哑着嗓子问。 方令棋却道:“三王子,您当真福大命大。” 乌涂尔浑身疼得要命,可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你给我的不是毒药。” “的确不是。”方令棋笑了笑:“我原以为天下人都为私欲而活,但三王子却宁可死了,都要见太子一面。我试试三王子,三王子叫我刮目相看。” 乌涂尔看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方令棋不以为意,接着道:“但我与木禾来往是真,三王子,难道不想想为什么吗?为什么木禾忽然急着杀你,忽然又和那位勾结在一起。” 乌涂尔低低咳嗽一声:“为什么?” 他问得爽快,方令棋微微一梗,随后道:“因为越国出大事啦。三王子,你爹娘都死了!” 这的确是大事。就算国王和王妃两个人对待乌涂尔十分差,这个消息才一听闻,仍叫乌涂尔顿住了。方令棋像是对他这种表情非常喜爱,将事情来龙去脉全都说了。 越国事发也是在不久前,说是国王和王妃双双毙命,完全不知原因。国王心腹生怕此事被太子知道,要让乌涂尔继位。毕竟乌涂尔是他门生,有太子干预成为越国国王,此后对太子更是如虎添翼。所以心腹兵分两路,一路秘密先报木禾,一路缓行后报朝廷。由此一来,木禾快马加鞭回到越国,到时候已是国王,太子也无可奈何了。 木禾接到密报,同时还接到了越国大巫的信件。信上所言,国王王妃毙命,皆因乌涂尔。他年纪越来越大,妖孽之气溢出,又成了太子门生,几乎将天家的紫气全部化为己用。这才克父克母,而下一步,就要克死木禾这个亲生哥哥了! 木禾不由大骇,可又不敢亲手杀了乌涂尔。正巧这时来了位神秘人,说是有人愿意与他联手,帮他除掉乌涂尔。代价则是,木禾成为越国国主后,一定要归顺于他,他若有难,越国当鼎力相助。 这些事情怎么就能联系在一起,乌涂尔听着脑中混乱,但还是抓住了重点:“你,你说!木禾动了心思,也参与刺杀殿下一事!” “不错。”方令棋道:“木禾未曾给我毒药,我去求药,他却让我哄你出东府,就为了射杀你。” “太子殿下虽然早有打算,有了应对之法。但那些暗箭却是突如其来,想必都是木禾的招数。”方令棋一张脸在黑暗中看不清晰:“所以才损失了黄公公,更是受了重伤。” 乌涂尔忽然听到这个,心神大震,没忍住咳出血来,几乎嘶声道:“你说……你说殿下重伤!” 方令棋忽然笑了,从背后拿出一件帕子来。那上头竟然都被血浸满了:“你当为什么沐月阁的人都不在了?” “箭上有毒,太子毒发。重华殿那头已经乱作一团了,这是我趁乱摸出来的,你瞧瞧,我可有骗你?”他伸手,将血帕子递到了乌涂尔眼前,狞笑道:“三王子,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若不是你这个妖孽,木禾怎么会和那人联手?又怎么会让黄公公身死?更让太子深受奇毒?” “你就是罪人!妖怪!你不懂吗?!” 乌涂尔浑身都颤抖起来,他看着那血帕子比看到什么鬼怪都怕,他狠狠摇头:“不,不!我不是妖孽!我没有害太子殿下!” “那为什么你父母死了?为什么你入东府后,连带着太子殿下也变成这样?”方令棋一句一句逼问:“你先克死姆妈和她女儿,后来是亲生父母,然后就是殿下是不是?!” 姆妈…… 她们死的样子出现在乌涂尔眼前,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像是不甘心。 “不,不,不……”乌涂尔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没有办法将这些抛在脑后。殿下重伤了,黄公公死了,父母也死了!难道真如方令棋所说,他就是妖孽吗?! 方令棋这时忽然道:“你不信?” 他伸出手来,将那张帕子扔到乌涂尔面前,随后抽出一把小银刀来:“我让你看看。” 说着,小银刀随着他手一挥,在乌涂尔脖颈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来。伤口处立即流出血来,乌涂尔抹下一看,那血液在黑暗中竟然带着青色微微发光。 他吓得大喊一声,疯了一样把那些血迹抹在床榻上。而等他一抬头,方令棋举着一面铜镜给他看。 镜中的他此时狼狈不堪,面容憔悴,但一双碧眼却也发着光,那些光好像是野兽眸中的杀戮之气,直直的就要钻进人心里! 哪个人能有这般奇异? 我算不算人?! 我是妖孽吗? 乌涂尔又咳出一口血来,那些血落在地上,照旧发着微光。 此时,方令棋幽幽道:“越国现在算得上叛国,你是越国三王子。这幅样子落在太子眼中,他会怎么想你?” “他会觉得你当真是个妖物,从前乖巧接近,不过是为了某一日刺杀他!” 乌涂尔不想去听这些话,但这些话就是往他的耳中钻,他甩不掉,只想逃。 “三王子,我放你一马,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
第32章 重华殿内,的确是一番慌张景象。太子为了抗毒,服用了藏药。但那东西到底是以毒攻毒,太子又守在乌涂尔床前几日,回来后精神一直未好,今儿忽然又呕了血,当真是要把一众人吓死了。 好在是这口淤血呕出,太子的情况缓和了不少。李庄少通医理,见此情形知道太子这是没事了。便偃旗息鼓,侍奉了太子安歇,又把一众杂事安排好了。等一切安顿完,已经天光大亮。 李庄得了空,准备去瞧瞧乌涂尔。不料刚到沐月阁门口,就眼尖的发现门口花坛里竟然躺着两个人。他不禁大惊失色,翻开草枝一瞧,居然是芙蕖和张元仁! 这两个人面色铁青,居然已经死去多时了!再一看,应该是先被迷药迷晕了,被人用刀捅死,又扔在这里。 李庄后背一凉,顿时觉得不好,立刻去房内一看,发现本应该好好休养的乌涂尔不见了踪影,而床榻上一片狼藉。血迹早已干涸,还有一把小银刀掉在地上。 这,这叫什么事!! 李庄心乱如麻,却又忍下,仔细检查一番过后,才微微松了口气。如此一看,乌涂尔应当不至于丧命,而是走了。但到底是自己走了,还是别人挟持,就说不上来了。 想到这里,李庄头疼欲裂,赶忙找了人出去寻找乌涂尔的踪迹,又叫人把张元仁和芙蕖的尸身好生安置了。他自己则是往重华殿而去。 黄塘亭死了,一时半会儿没人能接了他的位置,因此在重华殿寝殿处守着的,也是个年纪小的。小内侍见了李庄,看他面色不善,没忍住问道:“李少监……太子昨夜睡得晚,现在就要打扰吗?” 李庄根本没有止步,横了他一眼:“这事儿片刻不能等,等到迟了,殿下非把咱们所有人砍了不可。” 他说得严重,小内侍吓了一跳,哪敢多话。 李庄进去不消片刻,小内侍就见太子殿下未着外衣,急匆匆的就要出去。好在是李庄眼尖心细,赶忙扯了一件大氅给太子披上。 可程束现下哪里顾得了这些?他到了沐月阁,瞧见那副场景,心中七上八下,凄凉之感胜过愤怒。 他想,自己这东府里不可能闯入如此厉害的人物把乌涂尔掳走,那定然是乌涂尔自己走了。 可乌涂尔为什么要走呢? 程束自诩是个聪明人,这一刻竟然想象不出。 他看到血迹心中狂跳,又看到小银刀,将它从地上拾起来,递给李庄:“你看看有什么不妥之处。” “是。”李庄赶忙接下。 不多时李庄回来禀报:“殿下,这刀上有诈,算不得毒药,却涂着东西。” 也正是这时,李庄派出去寻找乌涂尔的人回来了。只说没找到乌涂尔,但听城门口的士兵说,早上确实有人携东府令牌出城,应当是往北方去了。 北方……难道是越国吗? 程束沉声道:“李庄,给本宫备马!” 然后,他纵马出城,真往北边寻找了许久。可四野茫茫,条条大路各通四方,哪里还有乌涂尔的身影? 樊霖劝他:“殿下,再往前当真不得啦!” 他心中不甘,想道,我就这么放弃吗? 乌涂尔身上的伤还在,他拖着一副病躯,能去了哪里?! 某个亲卫这个时候跑来,跪在程束面前道:“殿下,李少监发现内奸,等您回去审问!” 程束听了,只觉不好:“内奸是谁?” “方令棋。” 等匆匆回了东府,李庄已经叫人拿住方令棋,正好好的跪在重华殿前。程束走近,看了一眼,发现方令棋脸上带着丝丝诡笑,叫人不爽。 李庄更是沉着一张脸站在一旁,对他说道:“方令棋,把你刚才对我说的话,重新对着殿下讲一遍!” 方令棋笑道:“有什么好说的,我想殿下全都猜到了。” 程束这才说话:“是你——是你诱骗乌涂尔,让他走了。” “不错!”方令棋忽然大笑起来:“殿下果然厉害,我什么都没说,您就知道了。” 程束的手不自觉的一动,又问:“你怎么做的?” 到了这里,方令棋却全然不应,只是发出笑声。 “本宫再问你一遍。” “我不想说。”方令棋抬头看他,见他神仙一般的面孔上虽然看似平静,其实眼底早已没了耐心。方令棋猛地恓惶起来,怎么一个区区的越国三王子,就叫太子看得这样重?自己父亲和祖父皆为太子而死,为何自己就不能让太子也这样关心关心自己呢? 方令棋的眼神贪婪又黏腻,程束如何看不懂? 他不由在心底苦笑,想想这一切,到底是不是自己害了乌涂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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