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你不想笑吗?”沈云稚乐呵呵的,说:“我滑下来的时候都想笑了。” 陆沉舟闻言,也忍不住笑了。 回到县衙,陆沉舟去厨房煮了饺子,两人围着炉子吃饺子。 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第24章 尔卜,耳卜 冬去春来,春草萌芽的时候,是沈云稚的生辰。 他身为东宫之主,每次过生辰的排场都不小。他的生辰那天叫千秋节,每年的千秋节,他都要在东宫接受文武百官的觐见朝贺。 看着一群老头排队给他磕头,大概是全世界最没意思的生日了。 到了沈云稚生辰这日,陆沉舟送了他一块儿玉。 沈云稚在宫里见惯了好东西,这块玉一入手,他就知道不是凡品。 “送给我吗?”沈云稚有些不敢相信。 陆沉舟淡淡应了一声:“嗯。” 沈云稚又摸了摸那块玉,说:“这个不便宜吧?你买的吗?你哪来的钱呢?” 陆沉舟早已转向书案,语气有些不耐烦道:“给你就拿着,哪来那么多问题。” 沈云稚撅了撅嘴,把玉小心揣好。这块玉品相太好,打孔可惜了,他决定改天找人给他打个络子包住玉,他好戴到脖子上去。 沈云稚生辰过后没几天,陆沉舟又收到了栖山族族长的帖子。 那天是栖山族的春祭,和丰年夜祭一样重要,是栖山族最盛大的两个节日。 春祭在白天,要奏乐,念祭文,还要献礼。沈云稚看得稀奇,一直玩到深夜都不知道困。 这次陆沉舟一直盯着他,免得他再乱喝什么东西。 沈云稚没有再喝上次那种梅子酒,但是喝别的酒也喝了个半醉。晚上回不去,他们在女族长安排的客房里歇下了。 陆沉舟躺在床上,想起上次两人在这床上时的情形,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沈云稚醉了之后更是软趴趴没骨头一样,哼哼唧唧的折腾他。一会儿要擦身子,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又缠着陆沉舟给他讲故事。 陆沉舟好不容易给他伺候好了,他还不肯睡,说热,非要开窗子。 陆沉舟只好起身,把窗子打开。山间凉爽的夜风穿过木床吹了进来,带着草木潮湿的气息,沁人心脾。 好大一会儿,两人都在风中沉静,没人说话。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同床共枕了,此时似乎有什么暧昧的东西在悄悄破土。 最后是沈云稚先耐不住了,他张口叫陆沉舟的名字。 陆沉舟却不敢应答,只好闭眼装睡,假装没有听到,可睫毛却在月光下轻颤。 “陆沉舟…陆沉舟…” 沈云稚酒醉的声音裹挟在山野的夜风之中,每一个字都带着缱绻的深情。 陆沉舟如果听不懂沈云稚的感情,那他真的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可他却没有动。 两人都察觉到了,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滋生,在疯长,让他们越来越绝望。 直到月亮过了树梢,沈云稚睡了。 檐下的青色琉璃灯盏晃动,夜风也在青灯里手足无措。 月光洒进来,陆沉舟发出一声长叹。绝望伴随着一种酸意,在他心中蔓延四散。 过了十七岁生日,沈云稚日渐成熟稳重了起来,只是还是一样喜欢黏着陆沉舟。 学问随着岁月增长,沈云稚心中也慢慢有了丘壑。 这一日,在巡街的时候,沈云稚又想吃糖牛了。他学会了跟陆沉舟谈条件,说:“陆沉舟,你给我买一个糖牛,我回去一定好好背书。” 陆沉舟又如何能拒绝他,只好掏出一文钱,给做糖人的老人。 沈云稚吃糖牛有一个习惯,第一口总要去咬牛尾巴。 他们在街上走着,突然看到一个家仆打扮的人,怀里抱着一副铜镜,在街上奔走。 那人边走边侧耳,仔细地听街上人的交谈,经过肉摊鱼档药房的上到时候就加速疾走。 沈云稚觉得怪异,问:“他在干什么?” 陆沉舟看了看,说:“耳卜。” “尔卜?”沈云稚愣了愣,问:“尔卜尔筮的尔卜吗?” 陆沉舟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了尔卜尔筮的后句,心里一动。 他垂眸片刻后方道:“耳朵的耳,“耳卜”,也叫“镜听”。民间占卜的一种的方法,本应除夕夜的时候,怀里揣着镜子,走到大街上听人的无意之言,用来占卜来年吉凶。” 沈云稚怔了怔,又问:“可是今天也不是除夕啊。” “嗯。”陆沉舟揣起扇子,说:“如果家中遇见了什么事,比如有人生病,或者丈夫远行,也可以用这个办法占卜吉凶。在街上听到的最多的一个意思,就是占卜的结果。” 沈云稚再次看向那个疾走的身影。 陆沉舟又说:“这个家仆应该是府上的主人生病了,所以经过肉铺鱼档和药房的时候,走得快些,怕听到不好的话。” 陆沉舟博学,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知道,治国大策能讲,民间小俗能讲。 沈云稚脚步放慢走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所以他会喜欢陆沉舟,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这么想了一会儿,沈云稚追上陆沉舟的脚步,正好走到一个卖女子物件的小摊。 沈云稚有些迟疑且不抱希望似的开口,说:“陆沉舟,送我一个镜子吧。” 本朝风俗,镜子一般都是男女恋人,或者夫妻才会相赠,或者作为聘礼嫁妆。 沈云稚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抱希望的试探,甚至已经做好了被陆沉舟训斥的打算。 然而陆沉舟停住脚步,看着那个花红柳绿的小摊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他一言不发地取出钱袋,买下了一面雕着芍药花的小铜镜。 沈云稚收到这个芍药花的小铜镜,视若珍宝,日日揣在身上。 有些东西没有戳破,却似乎已经心领神会了。 又到了一年七夕,和去年一样,沈云稚拉着陆沉舟去街上逛到了半夜才回来。 只是这次他没有再让陆沉舟背他。 真的好奇怪,他明明只长了一岁,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不像一个孩子了。他对陆沉舟的依赖也变了味道,似乎距离远了,却更加炽热了。 院子里放了榻,天热纳凉用,七夕自然要在院子里看星星。 陆沉舟在避免什么似的,没一会儿就背对着沈云稚睡着了。 沈云稚却睡不着,他看着陆沉舟的背影,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现在才慢慢知道,在以前他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对陆沉舟说过太多羞人的话。 可是现在明白了,有些话反而说不出口了。 沈云稚抬起手,轻轻地,在陆沉舟的背上划来划去。 月上中天,如同给院子里灌满了清凉的水。树影晃动,像水中的水草摇曳。 夜风拂窗,月亮照着前尘往事,和晦暗不明的去路。 陆沉舟听到身后人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之后,突然睁开眼。 他并没有睡着,刚才沈云稚在他背上轻轻划拉的时候,他就醒着。 沈云稚是在他背上写字,他写了四个字。 我、喜、欢、你。 一笔一划,都是他不敢诉之于口的真心。 陆沉舟轻轻撑起身子,转身去看沈云稚。月光下,沈云稚的面容显出一种幼稚的倔强。 这一刻,他心里又像是装满了水,又酸又凉。这些水太满太满了,最终从眼眶溢了出来。
第25章 所爱隔山海 沈云稚在雾城的第二年夏天,望月镇还是发生了水患,缘由是连绵近几日的暴雨。 望月壁上的水位淹痕从今以后又要重新记录了。 陆沉舟和沈云稚赶到到江边,入目是扭曲的小块儿田地,奄奄一息的庄家,崩溃的村庄和茫然的百姓。 沈云稚看着尸殍遍野的场景,突然没法办法呼吸。 拥挤的人群和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骤然而至,他突然跪了下来,泣不成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现场实在过于慌乱,没有人注意到他。 也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时刻,这个未来的储君心里发生着怎样天塌地陷的变化。 陆沉舟站在他身边,默默陪着。 一个帝王的责任此时才具有实感地铺陈到他面前,以如此惨烈的形式。 没有时间给他悲戚,接下来是繁重的救灾工作。 安置百姓、发放粮钱,加高堤坝,为防止瘟疫蔓延,还要尽快处理遇难的人和牲畜的尸体。 桩桩件件,都要落到实处。 人在实践中的成长总是很快的,经过两个月的时间,沈云稚可谓脱胎换骨一般成长了起来。 他收起了大部分的天真烂漫,终于显现出了一个储君的雏形。 尽管陆沉舟再不愿意,也要看着他在这条必经之路上走下去。 沈云稚在雾城待了两年之后,那把悬在他脖子上的剑终于落了下来。 这天天未明时,县衙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一身黑衣,身形矫健,行走无声。 陆沉舟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看着在他屋里的桌前坐了不知多久的人。 他起身点上烛灯,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人,问:“何人?” 来人眉眼冷峭,身姿挺拔,身上散发着凌冽的气息,道:“凌云,从京中来。” 陆沉舟心中一震,已有猜测,问:“何事?” “替某人送信。”凌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 陆沉舟接了过来,这是一封加急的密信,笔迹出于温玉衍。 信上说,静王伏诛,皇帝病重,沈云稚需尽快回京以备继承大统。 陆沉舟看完信,抬头望着屋顶上逐渐亮起来的天光,默然不语。 旭日东升,谁都拦不住。 凌云:“我还要替某人接储君回去,今日就得动身。” 陆沉舟点点头。 陆沉舟和凌云又深谈了一番,然后来到厨房,沈云稚正坐着矮凳在饭桌前喝粥。窗棂外的晨光照进来,照出了他脸上的细小绒毛,仿佛覆了一层光圈。 陆沉舟最后的一点善心就是等沈云稚吃完早饭,然后才对他说了这件事。 沈云稚并没有怔愣很长时间,仿佛为这一刻准备了许久。他站起身,说:“那你也快去收拾东西,随我一起回去。” 陆沉舟手里握着那封京城来信,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同殿下回去。” 两年过去,陆沉舟又开始叫他殿下了。 沈云稚这才僵住,看了他许久,确认他不是在说笑,然后声音发颤道:“你是帝王师,怎能不随我回去?” 陆沉舟说:“我本是当今圣上给你留的一条后路,如今我职责已尽。” 沈云稚带着一种能将人看穿的眼神,看着他说:“我以东宫之令,命你随我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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