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结果,那便是希望元中常倒戈。 邬思远提议,对付这等又忠又奸的老臣,只能用一个“诚”字打动。李珏觉得太难,他贵为天子,都没能以诚打动这位软硬不吃的元大人,戚英却自告奋勇地说他有一个旁敲侧击的法子。 于是便有了丹心殿的一跪不起。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戚英估摸着有人来了,也不管是谁是什么身份,拿出了脑子里盘算已久的说辞:“臣戚英,先猪油蒙心,追随旧王,自知失了圣心,特自请迎敌,斩杀了突厥之王,想戴罪立功以求得陛下原谅!知陛下病重,臣亦痛心不已,可国不可一日无君,政不可一日不理,臣此番并非只为请功而来,还恳请陛下上朝理事主持大局!” 戚英喊完一遍,嗓子冒烟,还想吼第二遍。身后的来人却打断了他,“戚将军,别闹啦,你有所不知啊!”是黄德海,他一副太后的好狗模样,忧心忡忡道:“陛下不是不问,而是……不能,太后娘娘在监国啊,你这样大声吵吵嚷嚷下去,免得让有心人以为是陛下不理朝政了。” “那我可否见陛下一面?”戚英诚挚地问。 “这……戚将军就不要为难奴才我了。”黄德海却吞吞吐吐。 “这怎么是为难?陛下病重,做臣子的连去探望都不能探望一眼吗?” “哎呀,那便实话告诉将军吧。”黄德海压低了嗓门道:“陛下他不是病重,而是微服出访在外之时,被贼寇刺杀现下失踪不明了,太后娘娘也是为这事操碎了心,暗地里满大梁的在追寻陛下的下落,她怎么敢将这等大事给泄露出去啊。” 好借口。戚英心说,也果真李珏所料,泄露他出行一事,正是眼前这位首领太监。分明自瑜王时就跟了李珏,倒戈之心也真是够干脆利落。 “那该如何是好?”戚英配合焦虑。 “娘娘正为此事叫焦头烂额呢,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要是你说陛下有个三长两短的,那……”黄德海叹了口气,附耳对戚英好言劝说:“总之将军你别跪在这儿喊了,传出去多丢陛下的天家颜面啊。” “那不成,一日见不到陛下,我便一日在这长跪不起。” 戚英决心传达,便闭口不言不再多说了。 李珏所说,太后的意思也很简单,反正她一口咬死了皇帝失踪,目前也没有证据能指认是她:李珏回来,她继续当她的太后;李珏不回来,皇帝不上朝时间久了,大臣们不急国事也得着急,一来二去她就不得不干预国事,到时候这滔天的权力在手还怕她做不成事? 总而言之,闹这么一出,太后想篡位,是个人都知道。但是她却没篡位,没人有证据能证明,也没人有胆子去指责,哪怕是皇帝回来了也不能治她的罪。 太后知道,选择权不在自己手上,倘若是李珏没有死,故意跟她这么耗下去,那她也只能奉陪到底。 他们都在等,等对手犯错的那个时机,再一决胜负。 戚英充当的导火索。
第86章 闲居 冬前的秋老虎, 正午烧得厉害,日头一落便转了凉。过巷冷风吹散梨花,戚英紧了紧衣领, 接了朵花推门进了雪苑。 开门,不料李珏守着, 对着他就是一拥。 戚英感觉头发被顺抚,听得李珏低声道:“苦了我的将军了。” “今日没能遇上元大人。”戚英由着他贴了会儿, 忽地被李珏掴起离地。 “李定安。放我下来。”戚英口吻严肃,许是被李珏废过腿的缘故,他不喜这样被对待。 李珏嘴角微勾,眼尾在镜片后扬起,有笑意, 暧昧不明的目光被挡住了显得清冷。 “你有腿疾, 今日又跪得太久。”他很温柔,可这样的更让戚英脸皮发烧。“我腿没事,所以你放我下来。” 路过廊庭小曲, 李珏轻笑道:“再闹丢池子里去。” “……倒显得你对我腿有愧似的。”戚英被放在了软塌上,他摸上那柔软的枕脑, 脑子不自觉勾起阵阵回忆。 长裤被褪下,露出了均匀的小腿, 膝盖处确实有了淤青。戚英挑着眉看李珏, 这位正人君子面色如常, 拿了药来要办正事。 “有愧的,愧不敢当。”李珏坐他旁边, 眼眉垂下深情, 对那膝盖落下一吻。 戚英被他的动作烫到了。正要缩回去,却被李珏给拽住脚踝, 一个劲地坏笑:“上药呢,别乱动。” “只上药?”竹声絮絮,窗头月光散落,室内烛灯未点,戚英瞪着李珏,像只警惕又乖张的兔子。 “只上药。”李珏回答,指尖在他膝盖上轻揉,那淡绿色的药冰凉好闻。 戚英笑道:“那么接下来每晚都要劳烦你了。” 李珏却说:“我让你不要去了,待线人将证据查证,到时候直接逼得那老妇下不来台。” “我知你有后手,但若真想扳倒太后,总是要放在台面上来说的,现下文武百官都不敢挑明了与她翻脸,不如我就来做这第一杆打鸟的枪。”戚英坚定不移道,“不仅我得跪,还得跪得人人皆知,得跪得百官都看不下去,得跪得慈和宫那位坐立不安!” 他掷地有声,李珏听在耳里暖在心里,看向戚英的眼也逐渐漫上温度。 戚英被他盯得害臊,觉得后脊像有虫爬,动了动脚趾头佯装,“再这么看我,我可要踹你了。” “往这儿踹。”李珏握住他脚掌,往自己胸口一贴,居然都不嫌弃他没洗。 “这多不妥当。” “你不踹我下去,那我可就要上来了。”李珏丢了药盏,作势就要去压戚英。 “这更不妥当……”戚英的反抗实在无力。 药盏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嘀嗒声,带有清香的绿色软膏撒了一地,没人在乎。 次日,戚英被李珏穿戴好,却发现束发歪得厉害。他生着闷气,又让李珏折腾,眼睁睁地看他笑弯了三次,才终于笨手笨脚地给自己梳好。 “出门了,你别送。”戚英落下一句,衣冠严整,正气凌然地大步出门而去。 “脖子的痕迹藏一藏。”李珏抱拳一送。 果然,戚英又折了回来,咬牙切齿地对他道:“我换件里衣!” 今日又是红火大阳,直至晌午,丹心殿前的那位,依然长跪不起,坚定得如同生在悬崖裂缝上的长青松。 虽是无人搭理,戚英倒是从容自若,甚至还有心跟来人打招呼。 他接过戚姝递来的水,笑得真心实意:“多谢碧贵人。” 戚姝受太后之命,也是犯了难疑道:“你真不知道陛下在哪里?” “若我知道,又何必跪在这里。” “鬼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你现下是唯太后之命是从了?”戚英看向她,眼中多了几分玩味。 “与你何干。” “你说,中书令与太后那般同气连枝,为何不替她处理朝政?” 戚姝知道他在套自己的话,警惕答道:“我乃后.庭女子,自知身份低微,不会过问前朝。” 戚英捏着她的茶杯,没有犹豫一饮而尽,道:“可否引我一见太后?” 戚姝却毫不留情面说:“你真心与否,太后知道,她不会见你的。” 两人相对无言,碧贵人娇贵受不得晒,坐回了她的撵轿离开了,又独戚英一人跪在这丹心殿前做戏。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三日,长跪不起的义士有官位在身,自然无人阻拦,但也无人理睬。 直到傍晚,日头正过,戚英拍了拍裤腿起身,照例去御膳房凑合顿午饭,却遇上了宋明道颜九真二人。 两人有备而来,带了三个蒲团,一身朝服明净正气,跟戚英交替了一个眼神,便拍拍衣袖一展摆袍同样跪了下来。 宋明道将蒲团之一送与戚英:“将军辛苦。” 颜九真从长袖里掏出,递了个面饼与戚英,道:“戚将军赤诚之心感天动地,我等同为朝廷命官怎能无动于衷,势必也要在这丹心殿前等到陛下痊愈的那一天!” “好……多谢二位。”戚将军感动得一塌糊涂,险些没忍住告诉了他二位实情。 言尽于此,三人一拍即合,只是殿前多了两栋人柱。皇帝病重与否,都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朝事劳劳待办,太后甩手掌柜之名已冠上了。 当日,日落西山,两位文官面色如土,显然是从来没遭受过如此境地,反而是戚将军大汗淋漓一场,却更显精气神十足,与他们相约明日再聚。 “颜九真宋明道也去跪了?”雪苑。李珏咬着一只鸭腿,漫不经心道。 聚集众臣牵挂之心的皇帝,不仅毫无负罪感还觉得此二人愚蠢,嗤笑一声道:“真是两个愣头青。” 他往戚英碗里夹了个肉丸子,体贴道:“明儿别去跟他们丢人现眼了,回家。” 戚英却固执道:“不成,既有人加入阵列,定是被我的诚心打动,我定要逼得太后主动来找我才是。” “我今日可打听了,元中常早早地告病休假,连太后的面子也不给,已闭门不见客多日了。”李珏分析道:“只怕他这老狐狸,宁可不要太后这座大山,也不肯赔上后半生官途来淌着趟浑水。” “没了他,就没了太后的指认,这事情确实不好大办。”戚英点头,咬了一口丸子,甜的齁人又吐了出来。 “你不是说在宫里见到了戚姝么?”李珏注意到了,“她是元家大郎心念的逃妻,我们的中书令大人又爱子如命,太后替我将戚姝给纳了后宫,这不是啪啪的打元大人的脸吗?” “还有,你不嗜甜吗?” 戚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或许,这正是此番元大人不给太后面子的缘故。” 李珏戳向那丸子,叹气道:“也罢,白费我一下午的辛劳。” “这是你做的?”戚英看向这一桌子珍馐,惊讶至极。 “嗯?”李珏不可置否。 “你一下午都在折腾这些个东西?”戚英胆战心惊,反而觉得罪大莫及,堂堂一国之君不好好问政,反而像个内宅女子替他操持庖厨起来。 “陛下,臣有罪。”戚英突然眼眸沉沉,“臣定好好替你肃整朝纲,以便早日助你重回那九五之位。” “……你有这样的心,朕很欣慰。”李珏捏了捏他的脸,“不管怎么说,看在朕的面子上,还是把这丸子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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