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年过去, 在梓妃宜昌的照料下, 敬王遗子李庭已经能行走,只是不知为何还不会说话, 快两岁的孩子还不能学会表达, 实在是有些辱没了皇室名声。 慈和宫内。对外宣称抱病的太后,实则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她轻声细语地向李庭搭了几句话没得到答案,便立马向殿下跪着的梓贵人宜昌加以责问。 皇后被废后,宜昌被封为梓妃,协理治理六宫。如此虎狼之穴,即便曾经天真如宜昌,也不得不顺势而变,如今的她已不可同往日而语了。 得皇帝宠信,如今梓妃在后宫地位,已不是其他人能够撼动,她也知道李珏此次抱病,太后必定会跳出来作妖。 果不其然,太后有心刁难,道:“皇室后裔,天家血脉,当是聪慧机敏,梓妃你是怎么带孩子的,怎么庭儿都两岁了还口不能言?” 宜昌不卑不亢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庭儿不是哑巴,只是暂且不想说话。臣妾知道母后身为皇祖母忧思在心,但也要顾念着庭儿以前不好的遭遇,太医院院使都说了要循循教导才是。” 听着,太后递了个眼神给李庭,这位年近两岁的皇子,坐得板正却在搬弄手指,拘束小气得活脱像个傻子,且还沉默不言一声不吭。 太后道:“哀家知道庭儿以前受苦了,所以更得需要细心呵护才是,梓妃平日协理六宫实属繁忙,想必是腾不出手来带孩子,不如就让庭儿养在哀家膝下……” 话音未落,李庭自座上一个站起,小步跑到宜昌身边,抱着他养母一个劲儿地摇头,像是在哀求宜昌不要答应太后。 见之,太后目光一寒,看向这不分尊卑的孩子,心道这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宜昌微愕,从这孩子眼里看到了依赖。她竟不知,这孩子究竟是畏惧太后,还是眷恋自己。她照顾李庭是听命李珏,自认为从只是尽了本分,未曾生育的她,也并没有赋予李庭过多的母爱。 “母,母后,您也看到了,庭儿他……”宜昌觉得这措辞不妥,又改了口道:“再说了,陛下有令,将庭儿记挂在臣妾名下,那臣妾现今就是庭儿的生母,母后这是要让我们母子分离么?” 宜昌回抱住李庭,在这如龙潭虎穴般的深宫,头一次感觉感觉到了安心。 太后语气冰冷道:“梓妃,看来你是忘了,若不是哀家举荐,你何来今日的荣耀?” “臣妾……没忘。”宜昌自知,即便自己协理六宫,但也依然不能动她,更何况李珏又抱病,现在朝中都是元中常在把手,身为太后羽翼的他又怎会不为主谋事。 宜昌一个磕头抢地,“臣妾得太后垂怜,罪姬之身冠了乌赞娜拉的姓氏,才得以入宫为妃侍奉陛下,太后的恩情犹如再生父母臣妾没齿难忘!” 吓得李庭也连忙模仿。 太后就爱听这些面子话,对宜昌也多了几分宽容之意,毕竟能除了高淳修亦算了了她一桩心愿。但见李庭畏手畏脚模样,她又生出几分厌恶来,心里越发觉得他竟半点胆识没有,兴许是个天生蠢货。 说来,太后早年为后位不择手段,自然而言也就无子。唯一记挂在名下的李禧,也跟她演了没几年母子就被废禁足,她无非也就是想得一保障巩固地位罢了。 只是奇怪,李禧不算枭雄,好歹是个人物,冯若秋堂堂将门独女,怎么生出来的孩子却如此木讷。 “罢了。”太后叹气,心道李庭就算了。如今李珏病重,又任元中常监国,这是她再起势的大好时机,她大可不必为了个蠢小孩违抗圣旨,为了她族大计一切都要暗中进行才是。 “你二人跪安吧。” 李庭宜昌一撤,太后道了句“出来吧”,那本应在前朝的元中常大人,便缓缓地踱步出了来。 隔在屏风后,一个磕头,道:“娘娘,这一年来受陛下冷落委屈您了。” 朝中皆知元大人爱子如命,也知元大郎新婚爱妻被掉包,更知他自此觉得颜面尽失闭门不出一事——太后自然也听了些风言风语。 以至于,当她因李赫一事折翼,正愁找不到李珏的茬子时,耳目来报李兰芝被萧敬所杀,她简直是心道天助她也。 于是在李珏出兵江州之时,便以去江南祭祖的借口要了萧敬,实则是带过去想将之杀了泄愤,没想到那戚姝竟跟随在萧敬身边。 殊料,两人都没被暗杀,双双失踪了。 好在是生死不明,事态尚不明确,太后也就没再追究,相当于元家的媳妇儿还是没找回来。于是——元中常这位同盟显然已为这事心生了些嫌疑。 “知道就好。”太后抿了口茶,目光冷淡,这老东西已好些日子没来同她说朝事了。 她有心亲近他,说着真心话道:“若非是你将宜昌寻了出来,哀家也不能这么快地扳倒了高淳修,这小贱人虽说跟她姑母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也算是替哀家出了一口恶气。就是……” 这宜昌如今是越发势大,也越发不听哀家的话了。 不过太后没能说出后半句话,又道:“哀家先前还以为,你为着你那糊涂儿子,已平添了许多臭官声,陛下应当是会冷落你的。但又看如今陛下抱病,竟让你监国而不是韩世钟,想必是还是对你更信赖些,也不枉费我为着你儿一事为你说话。你且说说,那国公高长季近况如何?” 若元大郎元誉升职一事是明作孽,那屡次科考不过的元二郎元殊,此番春围下来竟得了一个官职,是个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是他那好爹暗作了假。 好在差不大,也没什么油水,又有太后暗中转圜,也就没人敢弹劾这位三朝老臣。 元中常腼腆一笑,自以为做的隐蔽无人猜忌。他猜中了太后疑虑,解释道:“太后是不是以为,陛下废了皇后之位,会对高国公之权有所影响?实则根本不然。依愚臣之见,高长季兵权一日不释,那么陛下也要一直敬他三分。” 老东西肺腑之言,应当还是要巴结她的,毕竟他二人手上攥着彼此的钱呢。——太后默默地想着。 “也难怪,李珏那么重视戚家将军。”太后眉毛一挑,“亲办选武令将他从罪人监里捞出来,官复原职不久就升任他为二品,江州一案后竟直接放他回了边关去,这就是要让戚家制衡高家的局面啊。” 元中常道:“高国公自开朝后也实在张狂,皇后高淳修被禁足之时,他几次三番不顾避讳上书,言语词藻间竟是对陛下的责问,后来婷公主被害皇后落罪入冷宫,他竟直接带刀入了后宫要劫人,后来被众亲侍拦下这才作罢。” “哼,如此尊卑不分,哀家看这高长季,也是该坟头动土的了,不如就助李珏一手除了他,正好也可以……”太后把玩着手钏,眼神中凶光毕露,“做掉高家庇护的纳兰一家。” - 晚冬已过,又是一年春三月,戚英与李珏又逢离别。不过与往次不同,这次能好好吃场酒践个行,戚将军特地在鄂楼定了清粥小菜。 多年任职奔忙,戚英是当地的名人,来得谨慎穿得低调,反观李珏穿得白净瞩目,生怕人不知自己是个贵胄,好似特地彰显自己的一尘不染。 戚英一杯热酒替他倒下,道:“祁三公子日理万机,不辞辛苦远来一趟看望,是我戚连山的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来!敬你一杯!” 然后自己斟满,一饮而尽咽下。 李珏知道他这是生着气,给自己找个由头喝闷酒,从来嗜酒的他自然奉陪到底,也是接过就往回肚子里灌下。 几个来回,几壶酒已入了腹,一碟凉菜已见了底,戚英的酒量是要比李珏差,这会儿已喝得有些高了醉醺醺地。 戚英这人一不清醒,实诚话就特别多,所作所为也全部都发自真心。 只见这人突地松了发带,用嘴衔着斟满了的酒杯,正直勾勾地往李珏嘴边送,把人都给快逗得直眼了,又猛吸一口自己全喝了酒去。 看见李珏脸色铁青,这才放肆地大笑起来。 笑够了,戚英这才有些神伤道:“李定安,我可几乎没见过你吃瘪,什么时候你也能受一受委屈给我瞧瞧?” 李珏把玩着酒杯,“朕乃一国之君,若是受了委屈那还得了?” “我呢?” “嗯?”李珏不解。 戚英有些呆呆地问:“当初我江州被诬陷叛逃,陛下对我下了杀令,那时不知真相的陛下,会因为背叛感到委屈吗?” “哼笑话,那怎会是委屈。”李珏一声轻笑,揽了戚英在怀里,“再说了,朕当时不杀你,也是因为见你身陷囹圄,也就猜到了你是被胁迫的,后来我向你挥刀你不是也没有躲么。” 他附耳对戚英,有些得意与张扬道:“那时我就知道,戚将军打心里已经是朕的人了。” “也是,陛下确实是没有因为我而委屈过。”戚英有些郁闷地闭上了眼睛:他又怎会不知,李珏从来是李珏,那个初见就要拿下自己,以为天下万物尽在囊中的霸道皇帝。 他甚至在想,以往睚眦必报如自己的个性,被人扇了一巴掌定要卸了他胳膊,怎么偏偏在李珏这里就再三地忍让起来?李珏对他作的孽可比要对他的好得多了啊。 腿还疼着呢——影响了他原先功力,落下的旧疾治不好,还总是被他作调情压着欺负。 “凭什么委屈全是我受了?!”戚英酒劲一上头,就容易地情绪外泄,他一掌拍开了李珏手上的酒杯。 伴随着那玉杯的破碎声,戚英火冒三丈颤声道:“一国之君坐拥天下,却连跟我成亲都做不到,我戚英究竟算你的什么,真就是个养的见不得人的外室?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你后宫娇妻侍妾一个个空床而待,我就不信你能次次独善其身!” 戚英转过头,趁着酒胆还在,翻身换了体位,他压着李珏掐着他的脸,难得如此凶神恶煞地威胁他道:“李珏,给我个承诺,否则的话我废了你的命根子。” “……你好大的胆子。”李珏知道,自己力气大不过戚英,但当自己的双腿被他强行摁住,还是从他轻柔的的动作里,莫名地感受到了几分危险。 “怕了?”戚英抚摸着他,恶狠狠地瞪着他,从他渐红的眼尾来,品出了几分将他玩弄于掌间的痛快来。“滋味如何?” 李珏真是,不知道他哪学来的这一套,正是临近想发泄却被戚英给——他怒不可遏,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戚连山……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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