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长而去,带起一道黄烟。 戚英先探路,行至戎州边境,不多时便见一路人马奔驰而来,还未靠近便听得他们用突厥话,叽里呱啦最清楚地听到“戚英回来了?”这个问句。 “尔扐将军,别来无恙啊。”戚英朗声。 他在一片黄烟中,看到了那身材魁梧的大胡茬,浓眉厚唇一脸凶相,身上肌肉较以前更壮硕粗大,正是突厥王最器重的将军之一布达·尔扐。 布达·尔扐勒了缰,缓着马蹄过来,打量着这一年未见的男人,脸上多了个烙印,眉眼风采依然不变,但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从前是木,如今带着笑,就连撩自己头发的手,动作也别有一番滋味起来。 尔扐直勾勾望着他,咽了咽口水佯装镇定,再三叮嘱自己不要被这人表相诓骗,用着生硬的大梁官话道:“戚将军汴京一行,可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戚英只说:“多谢将军关心,此一行虽有误会,但所幸得了陛下倚重,现已官复原职又回来了。” “是么,听闻汴京温柔乡美人窝,戚将军还回来做什么,莫不是真还念着我们将军?”一个突厥兵口无遮拦,带得那一队人马发出阵阵哄笑。 戚英阴阳怪气道:“那可不,尔扐将军英明神武,谁见了不心旷神怡。” 在二位的交锋之中,敏锐洞察如邬思远,很快便觉出了其中不对,他以质问的眼神看向沈逸,果然得到了个意料之中的消息。 沈逸陪笑道:“你也知道,咱英哥儿那张脸,就是招蜂引蝶的。突厥那边女人又少,个个五大三粗的,他们些个汉子没见过,头一次见他还以为是娘们。英哥儿又爱跟他们开玩笑,久而久之两边嘴里都没个把门的。” 邬思远眺望着下头,狠砸了一把墙头,恨铁不成钢道:“这玩笑也能开?怎么遇到的竟是些色胚!长此以往下去他为将威信何在?” “先生不急,他有分寸的。”沈逸笑笑。 戚英嘴皮子说累了,也就懒得跟他们再掰扯,一杆子枪突了过去对尔扐,两人便没过多废话动起武来。 尔扐使的刀,一个重击挡下,他发觉戚英力气弱了,有些得意洋洋道:“莫不是真的,戚将军回来是想我了?” “自恋得有个度吧?”戚英挑眉,一枪向他的马,打得他那只马欲躲把他给抖了下来。 尔扐一屁股倒了下去,“你使诈!” “哥!”戚英听得戚如舟带队赶来了。 他偷偷松了口气,但仍是胸有成竹模样,回首对戚如舟朗声道:“如舟,给你个跟尔扐将军切磋的机会!” 戚如舟点头,立马替了戚英的站位,一剑刺去要取尔扐项上人头,却被尔扐给握住了剑刃一拉,竟直接把戚如舟给拉了下马来。 戚英大惊,调转马头要去抓戚如舟,却没料到尔扐更快地掏出小刃,削了戚如舟的手背让他松剑,再一个带身禁锢了他人锁了喉。 电光火石之间,局势骤变。尔扐用戚如舟的命威胁戚英道:“戚将军,我们要的不多,三百车粟米罢了,我相信你弟弟的命值这个价吧。” 戚英还没答,城墙上沈逸却一声冷喝:“要想粟米,那就拿钱来买!或者拿别的什么来换!” “……”戚如舟没有说话,满头大汗地看着戚英。 戚英下了马,放了枪举起了双手,一步步向戚如舟靠近,道:“尔扐将军,换我做你的人质如何?” “戚英!”沈逸和邬思远同时一声怒喊。 邬思远才不管那么多,当机立断一声令下了道:“放箭——” 戚英抬头惊愕,尔扐见之那密箭袭来,用突厥话暗骂了句脏话,带起戚如舟便上了马便逃。戚英也即可上马想追,却被邬思远一声“戚英!穷寇莫追!回来做了思量再定!” 沈逸亦道:“是啊英哥儿,如舟他再怎么说也是突厥人,他习突厥话知道怎么跟尔扐周旋,你先回来再说!” 戚英皱眉,看着那扬起的烟,几下便没入了灰尘不见人影,胸口像是被谁打了一拳头,他自腿伤后武功竟退步了些,方才竟没打过尔扐才害得如舟被擒。
第70章 开局 梓贵人养女, 也是敬王遗孤,公主李婷被奶娘陷害一事,只在一个下午便传遍了宫中。 “你是皇后宫里出来的?”李珏坐永惠宫, 揉着眉心看堂下,那惶恐不安的奶娘欲言又止。 “这奶娘, 确实是皇后本家带来的。”黄德海瞧了奶娘一眼,小声地叮嘱了句道:“但禧华宫娘娘, 连门都出不了,不像是她的所为啊。” 李珏冷哼一声,虽找不到任何证据,但除却高淳修别人没有动机,道:“皇后一句话的事, 何必需要她亲自出马?” “陛下您好歹, 也得去一趟禧华宫,听听皇后娘娘的辩驳吧。”黄德海深吸了口气道:“即便您再不喜欢她,也不能证据全无扣人屎盆子, 前朝高国公那边不好交代啊。” “交代?”李珏烦躁外露,将高国公折子抽出来, 往桌上一啪嗒地拍下,指尖敲了敲道:“黄德海, 你可知高国公已几次没来上朝了?连折子都是让家丁递来的, 你可想瞧瞧他高国公都说了些什么?” 黄德海点头, 知道他没说反话,还是去拿了翻阅, 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脸上都浸出了细密的汗,这高国公哪里是上折子, 甚至说一句威胁逼迫都不为过。 什么“臣乃国丈,手掌兵权……”这样的狂悖之言都敢大言不惭,明里暗里都在提醒陛下当初是如何继承大统的。 这也是李珏的心结。 “……”黄德海小心地将折子还了回去,“国公也实在是太不知礼数了些。” 李珏亦是压抑着怒气,他一直都将高淳修冷着,上朝也是将高国公晾着,无非也是在等这二人态度,结果却发觉这一家子硬骨头,自命不凡且受不得丁点儿委屈。 同将门世家,跟冯家比起来,人冯广川对李珏,好歹面子上要礼貌礼貌,可高长季是全然不做臣了,自女儿入了中宫便愈发变本加厉,上次戎州之返已让李珏心存芥蒂了。 李珏正深思熟虑,听得刘贲自内殿跑出,尾随几个太医皆惶恐不安模样,他行了个礼说道:“陛下,公主她,她已无力回天了啊……” 同时传来宜昌陆续的哭声。 “李庭无事吧?”李珏慢饮茶水,他本就不重视那多病的女儿。 刘贲揣摩着圣上意思,“所幸皇子他,未曾吃下多少羹食,通便顺肠后便无事了。” 李珏问:“可查出什么毒了?” 有其他太医解释说道,“也说不上是毒,公主身患肺病,本就需要按时服药,入京以来都是拿药吊命,这里在羹食里加了些消食药,是药三分毒搞得这孩子本就体弱,这下上吐下泻的更是磨了精气神。” “既死了,那就速入皇陵。”李珏语气淡淡。 那抱着死孩子的宜昌,由于为母的柔情生心怜意,正红着眼睛地走出来望着他,“陛下,不看看她吗?” 李珏起身,看了眼婢女怀里的李庭,也只是略略地扫视了一圈他脸色,确认没死就成。 李珏撇宜昌一眼,察觉她情绪有些不对,示意黄德海去抱女孩,“来人,扶梓贵人下去休息。” 宜昌虽心寒,但也是个识时务的,也知道自己身不由己,李婷的死真相如何她有所猜疑,奶娘的确是皇后送她宫里的,但宜昌又知道消食药是自己吩咐的。 两个孩子的出现于她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母子情深,她知道这是李珏对他地位的巩固,也让自己更好能在后宫安身立命。 但,总归是带给了她晦暗生活一丝光亮。 宜昌想到这里,终于不甘地认了命,黄德海在抱过死孩子时,她也泪流满面地跪下了哭道:“陛下,我虽不是婷儿生母,但这么些天以来我已将她看做亲生的一般!她还那么小,才不过几个月大,那个奶娘居然……皇后娘娘是怎么能下得如此狠心的啊!” 她攥着李珏衣角,真心实意地哭得撕心裂肺,一旁跪在原地的奶娘终于发话,大声道:“贵人!你怎么能这么诬陷皇后娘娘?!分明是你说公主食欲不振,让奴婢去太医院要些消食药来的!” “放肆!我是吩咐了你取药,但我有吩咐你用药多少吗?”宜昌吼罢又哭,她颔首低眉向李珏道:“陛下,婷儿的吃食,全是这奶娘一手操持,她当初说皇后遇冷特地投奔而来,臣妾一时心软又见她机灵便答应了,谁知道她背地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奶娘激动道:“你血口喷人!奴婢对你忠心耿耿,我是背弃旧主在先可你扪心自问,我可有半点对不起你梓贵人的地方?!” “够了!”李珏才懒得听这些争论。 皇帝看了宜昌一眼,从她眼神里品出了什么,抚上她的脸又是惋惜又是感慨,“爱妃啊,总算是开窍了,你委屈朕会替你讨回来的。” 他言毕,目光落在那奶娘身上,眼神甚至看得一旁几位太医背脊发凉。 李珏轻声道:“皇后高淳修,残害梓贵人子嗣在先,指使下人谋杀公主在后,废除皇后之位——赐白绫。” - 轰隆一声雷响,天空下起了淅沥的小雨。戚英带了小队人马,跟着几匹骆驼,扮作了行商模样深入着突厥腹地。 雨虽不大,但沈逸望着乌云,又想起这几日入冬,怕是要遇上这阵难得的寒潮。他看向戚英,坐骆驼上只穿了件薄裤的腿,面带愁容。沈逸道:“英哥儿,可还受得住么?” 戚英还在走神,他视线在沙上扫视,道:“我跟如舟约好了的,彼此即便是被抓得再远,都要沿途留了痕迹,多是白色小碎石一类的,这次我竟没能看着……” 沈逸犹豫半晌,思量片刻道:“如舟是突厥人,你跟那些个蛮子打交道,他大多数时候也跟着彼此都认识,即便遇上了突厥汗王不会为难他的。” 戚英知道他意思,“即便驻关多年,也是父亲在蛮子中声名显赫,要面子他们也只会给父亲,而不是戚如舟他一个捡来的养子。” 戚津的存在,打个比方无异就是,一柄蓄势待发的弓上面的弦。而当那威慑突厥近十来年的男人终于死了之时——十几年的压抑与羞辱终于爆发,突厥人是得以一场战争作为宣泄口。 “话说回来,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突厥王。”戚英有些后怕般地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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