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监这柄枪对戚英来说太轻了。 可能也有他力大的缘故,但这柄枪被摆在这儿无人看护,早已被日晒雨淋得锈迹斑斑了。戚英抡起来甚至能听到咯吱声,枪.头也是不稳固的松松垮垮样。 戚英叹气收枪,发现自己连汗都没出,正叹自己拿这个状态怎么去赢。 这会晨起湿冷,他膝盖也开始酸痛。 刘贲已完了为医的使命,他跟戚英阐述了利弊,好嘛自然是他又可以走路,坏则是他这膝关节类似了风湿骨,一遇着冷天雨天雪天就开始发疼,严重的时候还是可能腿软走不动路。 都怪李珏那暴君。 戚英心头暗骂脏话,突然鼻头一痒打了个喷嚏,一连三个还以为自己冻着了,转头正想折回去加衣服,抬头就遇着黑衣男人迎面而来,心说果然背后不能说人坏话啊。 在李珏的眼里戚英是冷的,倒不是他搓胳膊的动作,而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衣,略被风一带就能凸出他的肩身来。他竟分了心思去关心罪人监伙食应还不错,现在较黎川城上戚英的瘦憔显得正常多了。 他俩各自暗藏心思,就这么两两对望着,谁也没能先开口,由于丽姝台一遇太过离奇,心知肚明的彼此都默契地避之不提。 二人交情也就那样,就连仅能说道的君臣之义,也因宁王的存在而显得都不那么纯粹。 戚英实在搞不懂李珏来干什么,上次来了一趟也像是被鬼魅附身,他贵为皇帝亲自来完全没必要,居然还唤了刘太医来了给自己治腿,那他当初断自己的腿是闹着玩的? 是当皇帝就得让旁人琢磨不透? 戚英想不通,也懒得去想了,他走来抱拳一礼“见过陛下”然后正打算径直地走掉,被李珏给摁住掐牢了肩膀,他微侧头对上戚英的眼睛,说:“你怕朕?跑那么快做什么?” 戚英真的有被他这话话吓到。 但他心中是警铃大作,脸上反而风平浪静,还可以挤出个客套的笑来:“自然不是陛下,罪臣是要去擂台习武,为着将至的选武令做准备,好取得魁首去平乱为陛下分忧。” 李珏捏他的肩膀越发用力,“你那么想回戎州,是为朕分忧还是为着你自己?” 戚英伫然不动,颔首低眉,“陛下若是忧心,不妨御驾亲征一起同去,臣一定拼死护得圣驾周全。” “戚连山,你就这么自信能得魁首?” 李珏能察觉戚英在发抖,他冷眸打量着后者的忍痛,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丝难受,于是他终于缓慢地松了狠手,还贴心地替他掸了掸那发皱的衣领。 “梦还是要做的,若是连梦都不做了,那这人活着还有什么盼头。”戚英暗松了口气,抖着胳膊抬起双手,又是一个俯首称臣的严肃抱礼。 他低眉顺眼道:“臣相信陛下的心也是肉长的,臣捂一捂应当也是能捂热的。” 李珏笑了,或许是看了他,或者是听了这话,总之他觉得今天戚英很是顺眼,连带着觉得他脸上的陋疤都多了几分可爱。 那伤已经大好了,果然留下了痕迹,像块微褐的三角胎记,确实有失他脸上整体白净,李珏甚至在猜戚英会不会不敢照镜子。 “不是我不信你啊连山。”李珏柔声细语,鬼迷心窍地伸去摸他的脸,食指背在他那疤上轻轻摩挲,“是你寒了朕的心啊,你倒是说来听听,你打算怎么捂热它?” 戚英后退半步,既是避开他的动作,也是被他的话所震慑,于是又耐着性子来跪下他说:“臣——定会找到替陛下宁王!以示忠心!” 指尖的柔软没了,李珏难以察觉地勾了勾手指,觉得什么也没能捞着,戚英太像个又唱又演的骗子,甜言蜜语却句句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李珏晃过神来。 戚英说的是宁王,跟他想的是两码事。 李珏看不清戚英的脸,这次他没用脚去抬他的脸,只说:“朕要的不是宁王,是宁王的项上人头。什么时候你把他的头提来,朕再遵守诺言给你一切你想要的。” 黎川城上,他许他高官厚禄,许他府邸封地,许他戚家军官复原职,许戚英谋逆罪既往不咎……这些李珏都没能遵守,反而全部都反着来论罪处置了他们。 其实这些对戚英来说已经晚了。 但他现在想要别的。 戚英不会对李珏直说,他只佯装着诚恳应下:“遵命,陛下。”
第20章 拥趸 选武令举办在屯兵校场,更是在皇宫城外的郊区,并没有只限制达官贵眷前来观看,也就是说会有汴京城的人前来。 戚英起得很早,为此特地洗了个澡,邬思远敲门给他放了东西,说是专程为他置办的新外袍,还特地在膝盖处给他缝了绒面,当然那内层绒面是宜昌姑娘绣的。 他接过发现又是青衣,正心说这颜色不耐脏,待会打起来可要谨慎些,不然滚了身泥该多难看,便听着有齐吉的声音:“戚英人呢?我来送他去校场。” 本来邬思远是高兴的,但他却见着齐吉手上拿着桎梏,那厚实的铁环甚至有他手脖子粗,被他拖在地上划出笨重的声音。 邬思远见这情势不对,指了指那铁链子问:“齐大人这是……” 齐吉同为武官,一路拖过来都乏了,他松开的动作分明是轻松的,那链子却砸得哗啦啪地声,看得邬思远更是眼皮隐隐不安地跳。 齐吉趁机活动着手腕,落井下石似地坏着说:“戚英仍身负罪籍,自然是怕他趁机跑了,况且这是陛下的要求。” “可是他腿上还有伤!”邬思远不知齐吉跟戚英哪儿来的不痛快。 他向来是明哲保身的,也不愿意跟小人打交道,齐吉也没挑出他的错来,这人毁容戚英就是一点,这桎梏就是赤.裸裸的仗势欺人。 邬思远义愤填膺,失了他读书人的稳重,厉声喝道:“齐大人我且问你,陛下可有指名要你给他这么厚实的镣铐,你这算不算是在公报私仇落井下石?” 还以为他邬思远是个懦弱的,哪晓得也跟戚英似地生了一身反骨,难怪这两个一见如故打得火热,收拾不了戚英他还收拾不了个邬思远么? 齐吉这么想着,就是一个巴掌扇了去,额上青筋暴起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教我做事了?!” 齐吉卯足了劲用力一扇,把邬思远打得踉跄倒地,像是借着在他身上撒气,发泄戚英对自己那一脚怨气。 外面动静戚英听得清楚,他尽最快的速度穿衣开门,湿发上还有着皂角的味道,开门后便见着倒地的邬先生,脸上的指印明显泛着紫红,可以见得齐吉有多大力。 戚英还没有动作,齐吉便后退了一步,说:“怎么?选武令在即,你想先找我打一架热热身?” “连山,咳咳……我没事,别对官吏动手。”邬思远爬了起来,他冲戚英摆了摆手,又指着那地上铁镣铐,“我早告诉你不要去,这选武令就是李珏作的局,你带着这玩意怎么去比武,他就是要你输得难看、让你在大梁人面前人心尽失。” “……”戚英默声不语半晌,他盯着那铁链拷,发现既有手铐也有脚拷,看来是还真是对他防范彻底。 李定安啊李定安。 你就这么忌惮我? 戚英心中恨声不已,他早知这选武令是鸿门宴,专门摆给他让自己上去唱大戏,倒是没想到李珏这么想他扮丑角,甚至让人把这桎梏的都给带来了。 齐吉见他沉默良久,正以为他要打退堂鼓,谁料戚英竟直接走了过去,手脚并用地去塞那铁镣铐,这就开始尝试适应它负重在身重量。 戚英将自己拷好,他对邬思远道:“先生,信我能赢。”然后起了身,拖着慢了半拍的步子,又恢复成了无所畏的模样,说:“齐大人,我们走吧。” 这场宴他是要赴的,这场戏他也要演下去的,毕竟手脚都长在自己身上,战场上都他都姑且拼杀到最后一刻,这小小的擂台比武于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戚英抬了抬脚,又提手试了试,强迫着自己适应这玩意,使了些力气努力让自己动作如常,竟发现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重。 他心说,无非就是桎梏罢了。 心若狭隘,在哪里都会被束缚,心若志在远方,那么哪里都不会是天涯。 “过来!上马车!”齐吉招呼了戚英一声,看着这男的无动于衷木头脸,真是好奇他心里到底在乎什么,怎么永远都是副孰近孰远的模样。 选武令一事传得热闹,汴京城里好些人都知道,自齐吉马车一路慢驶着出去,戚英路上听得好多议论,不料十九□□都是关于自己的,而他竟仍是最不被看好的一个。 戚家少将被打入罪人监,且还论叛国罪被废双腿,是陛下念在戚家有功的份上饶他一命,还允他参加选武令证明自己——汴京人民口中戚英是这样的,也难怪不被看好。 “怎么?难受了?”齐吉见他脸色微青,以为他是听了外头非议,自以为温柔地关心他道:“你堵不住别人的嘴,只能用实力证明给他们看,待会打擂若是你抽到了我的话,我让你赢。” 戚英闭着眼睛,“齐大人是在瞧不起我?” 他大言不惭道:“即便是带了镣铐,我一个打你十个也没问题。” “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么说话。” 齐吉伸脚去踩了戚英的脚链,然后探去用脚跟往后一勾,同时腿膝弯伸进了戚英的大腿中间,他去凑近了这长牙舞爪的小狼,沉声说:“把腿打开,我帮你舒服舒服。” 戚英只觉得想当场杀了齐吉。 这老男人的眼神实在太富有欲望,像是褪下人皮只露出兽性本质,满眼都写着想跟自己共赴云雨。 戚英也确实这么做了,就着双手铁拷中间的链条,一个框住给拴上了齐吉的脖子,戚英翻手交叉将之越勒越紧,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从容至极,冷静得像是个行刑多年的侩子手。 烂人的命,他是不惜的。 齐吉真的觉得快要被戚英给勒断气了。 他终于在今天意识到,这戚英真不是个好人,才十九岁就成了一军将领,分明也就是个杀人无数、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恶鬼。 是自己色迷心窍,被戚英那张脸所蒙骗,实在是太过反差不一,害得齐吉只要见他笑了笑,便忘了这亦是个没心的狠人。 但是齐吉哪能就这么死了,他挣不开脖子上的铁链,求生的本能让他几乎失智疯狂,也狠了力地去掐戚英的脖子,这才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戚英你……就这么恨我?”齐吉因被勒而瞪着眼珠子,红眼眶眼角的几滴泪意,竟显得有些被伤透了心的深情。 戚英也被他的手掐得呼吸断续,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只是想你死而已,这怎么算得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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