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九真:“微臣斗胆,燕丹侵占荆州十余年,国之要塞失地未复在前,突厥蛮人骚扰戎州在后,正是大梁国威沦丧之时,以此议题正是激将之用,抖擞吾国男儿士气昂扬,让他们正视历史勿忘耻辱奋发以图强啊!” 宋明道:“颜大人言之有理,圣人有语以史为鉴,臣赞同这个议题。” “你二人少在这里一唱一合!”元中常固执已见,“荆州一战乃是大梁之耻,刺史赵正怀临阵脱逃,甚至是将整个八县腹地拱手让人,如此难看的败局连史官都要哭着写,你俩个堂堂新科二甲还好意思说以史为鉴,圣贤书大孝经读多了把脑子给堵住了?!” 戚英心头惊叹:好、好会骂!不愧是位同副相的三品尚书令元大人! 场面一时有些焦灼,李珏突然觉得心很累,示意戚英和萧敬说:“算了,你二人先下去,这议题恐得再商议商议。” 于是萧敬便领着戚英告退。 他二人径直走了前厅,这里也正是校场的群英,素日里用于御林军开会的衙堂,里面陈设了不下数十张宴桌,上面摆了各色的茶果点心,周围或多或少地围着些人。 由于戚英身上的东西实在刺耳,手脚并用着摇得实在伶仃作响。 他一过去,便见得回眸,然后是非议无数。 “哎你瞧那人怎么回事,脸上竟还有的铁烙印,带着镣铐的怎么来比武?” “小声些那是逆党罪臣,守关的那个戚家戚英,陛下特地让他来将功抵过的。” “那他打得过吗?怕不是来丢人的。” “哎你赌不赌,有人在那边坐庄压魁首,瞧见他身边的萧敬了么?我压了他三百两银子,他可是御林军总教头,还师承二品镇国冯老将军。” “戚英他爹不也是二品骠骑?我倒想看看他们俩打一架论个输赢。” 汴京城诸多王公贵眷,今日竟过多或少都来了遍,可惜久居边关的戚英一个也不认得,倒是萧敬熟络地与之打了照面。 “你可有熟识的人?”萧敬问戚英,“我听说你不是有个亲眷,哎……在那屏风后面你看!”戚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戚姝坐一群女眷在中间,只自己吃茶似与她们格格不入。 “你竟也认识戚姝?”戚英只觉得这人厉害,竟能师承冯广川将军,既是八面玲珑又是一军教头,看来自己得想办法跟他熟络熟络。 萧敬一针见血道:“连山忘了,她已然更姓为李了,怕是更不会认你这罪臣为兄了。” “你这……”说得戚英竟无法反驳。 但是他心有疑问,还是念及血缘亲情,便小心挪步靠了过去,还没靠近便听得那桌议论: “哎呀李新贵你快看啊,那不是你那罪臣哥哥吗?”戚姝抬头一看脸色微变,看到能站立的戚英露出惊喜之色,但看到他身上的铁链拷后又露出错愕恶色来。 德郡王府李赫多子女,正室因病去世留下一对儿女,续弦又诞下二男二女,又多了个更名为李姝的义女。 戚姝闷声道:“我说了!不要叫我李新贵!” 李新贵,是两个庶姐姐对她的笑称。李赫续弦安含霜之女李兰菱和李兰莘,她们那脾性尖酸刻薄的娘,教得这两闺女也如长舌妇般。 王府正室李烁阳乃先帝姐姐,带的女儿李兰芝却软弱胆怯,身为嫡女却被两庶女打压不说,又因年少时生了闷痘毁了容,现下走到哪里都带着面纱畏头畏尾。 她悄声劝:“兰菱、兰莘,不要这么说,李姝她是你们的妹妹。”劝了当没劝一个样。 戚英还没开口,就听得她们吵了起来。 李兰菱白她一眼:“要你管麻脸婆,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还好意思跑出来吓人。” 李兰莘捂嘴忍笑:“哎呀兰菱你别说话,你一开口我就想笑。大姐姐急着把自己嫁出去,这才愿意出来走动的,不然你以为她乐意被父亲责骂?” “你、你们……”李兰芝气得语无伦次,眼眶瞬间地红了,倔强的含着那泪珠子不肯掉。 “你俩个又算什么东西?”戚姝翻了个白眼,指着李兰菱鼻子,“你个猪鼻子,还敢喜欢高家小侯爷,写的情书那字跟鬼画符般,难怪被人家退回来那么多次。” “你,李兰莘,你笑什么笑?”戚姝又去指她的嘴唇,“嘴巴那么大,十个鸡蛋都塞得下,你还好意思说大姐姐,也不把自己那大门牙收收,我看以后谁敢娶你这个长舌妇。” 她说得不快但抑扬顿挫,也记着收住了声音,听起来只像是在唠嗑家常,但却把两个庶姐姐气得暴起,较为急性子的李兰菱一个拍桌。 朗声怒骂:“戚姝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你也知道她姓戚!戚英心头怒喝,但没机会说出口。他去拽了戚姝的胳膊,把她带至身后竟在护着,然后对两李姓姑娘颔首致歉,道:“对不住两位李姐姐,是戚英久居关外,没能管好我家姝妹,给你们德郡王府添麻烦了。” 戚姝甩开他手,“戚英这有你什么事?你跟她们俩说什么对不住?” 她搞不懂这个滥好人,分明是个监下囚还来逞能,况且自己也没对他示好过,她宁可再呆在王府熬一熬,也不想就真成了戚家罪臣之女。 戚英只坚定承诺,道:“这次选武令我一定夺魁,到时候我也带你去戎州。” 妹妹是被迫改姓的,她方才说自己讨厌‘李新贵’这一称呼,这个行为给了戚英一个信号,让他以为戚姝还是把自己当作戚家人的。 他记得初见戚姝时的眼泪,是怨恨、是愤怒、是不甘,戚英这才明白她在王府过得并不如意,他也知道自己从来没尽到兄长的责任。 “你……?”戚姝瞪他,看他不似是在说谎。四下一扫视,她发现因为方才争执,好些人竟关注向了这边,人多眼杂实在是不好说话。 戚姝撇了戚英一眼,“换个地方说话。”她本来想一走了之,但是见他手腕被铁拷得发红,还是心软地去搀扶了他胳膊。 “随我来吧。”萧敬竟贴心地领了路。 行至空旷马场,视线开阔明朗,正值明媚阳光,有几个士卒装扮的人在忙碌,佝腰拿着撮箕在除场上的杂草,他们见着萧敬后笑着招呼了声。“教头好。” 萧敬顿了步子,“既是你们叙旧,那我还是不听的好。”这确实也是个知礼的人。 见他走开,戚姝亦终于说话:“戚英你腿怎么好了?还有你既来参加选武令,想必是以五品少将的身份,又何必再带着羞.辱人铁镣铐,你是不是得罪了谁?” “除了陛下我还能得罪谁。”戚英不想多说这个话题,“你跟那些个李家姑娘……也罢,你既都说了不喜欢郡王府,那自然也不稀得给她们好脸色。” “你……”戚姝听得他是为自己说话,不由得心里暖意骤起,接着便轻轻地唤了一声:“哥哥。” “嗯?”戚英看向她一笑。 “我且问你个事。”戚姝小声说:“你一定要如实地告诉我可好?” “好,你问。” “你先答应了我再问好不好嘛。” 戚英见戚姝撒着倔的样子,倒还觉得这调皮有些可爱,也是难得寻到了些身心的归属感,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她。“好。” “那个……”戚英咬了咬唇,瞪了瞪眼睛,“陛下在丽姝台见到的面纱女是不是你?”自那丽姝台乐娘说自己像,戚姝便开始隐约地猜到了。 戚英惊愕,嘴唇微开,半天没合上。 戚姝见他这样,心说一定就是他了!她亦也是惊喜至极,便一股脑全盘托出了说:“我猜你有你的理由,但遇到陛下定是意外,要不然你后面一连半月,也不会不敢露面承认自己,你绝对是不想入宫为妃的。干脆……干脆,就让我替你把握这个机会好了!” 反正陛下也已经认为是她了。 戚英不知道她已先入为主了。但戚姝的确是说得没错的……不过他没料到戚姝这么做的理由。“你这是心悦李珏,还是只因他是皇帝、想入宫为妃的缘故?” 不管是哪一种答案,其实戚英都不愿听到。 “都有。”戚姝抬头,目光坚定,无所畏惧,“我想成为他的妻子,亦想成为大梁的皇后,这是我的愿望。” 戚英皱眉劝她:“帝王多心,中宫有主。你这两个愿望太不切实际,我不想你一生都困在这上面。我不会同意。” 男人都姑且三妻四妾,更何况他李珏身为皇帝,不纳个三宫六妾几乎不能,太后不管臣子的唾沫都要淹死他。 戚英知道女子不易,他不愿戚姝为了个多情客而暗自神伤,也不愿她为了那名利场而撕得头破血流,女人之间的厮杀跟男人之间的战场没什么区别,都也是要命的。 “可他已经认定是我了。”戚姝不是胆怯的表情,而是充斥着野心与疯狂。 她很失望戚英不支持自己,语气变得犀利又危险,道:“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你别怪我抢了你的东西就好。” 戚英眼皮不安地跳动了起来。 “为什么姝妹?”他不是怪她,哥哥就是搞不懂妹妹,“我觉得你这是在为难自己,女子本可以不用去活得那么辛苦,寻得良配能共度余生亦是我们男子所愿,谁又愿意一辈子都在名利场上勾心斗角呢?” 戏,总是有唱完的一天。 人,终究还是要落得归处。 戚姝却摇了摇头,笑了笑看了他一眼,“哥哥,你不了解我。女子又何尝不想建功立业,只是我选的路偏偏是这条罢了。” 她伸出那只带了护甲的手,摊开做掌然后又紧紧握住。“我从来,都是把命把握自己手上的。” “我不会阻止你。”戚英冷声,但是又道:“但我也不会帮扶你,我只希望你能放弃。” 戚姝狠声:“可我不会放弃。” 戚英对上她的眼神,无力地叹了口气,却又还是软下心来,“也罢,姝妹,我是你的兄长,不管怎么说,我亦是你的退路,这是我欠你这么多年的情。” 退路?这条路是不能退的。 戚姝已经决心拿一生去赌了。 但是戚姝很感动,也很庆幸是戚英是这样一个人,她是不需要也不稀罕这罪臣能帮上忙的,听戚英这么说至少她可以不用再防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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