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了扯线,感受到一股力量同我在拉扯,意识到不会再掉下,便将线递给了季小点,自己坐在一旁看他飞。 下意识朝晏淮望去,他与楼砚雪、关止三人不知在讨论什么,几人神色看上去颇为凝重,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难怪晏淮不愿告诉我,看来是笃定我就算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忙。 胸口处莫名有点不适感,我先前也不是没考虑过我与晏淮身份相差之大,只不过都是在他是女装时会觉得跟了我容易亏待姑娘家,而今才发现,就算晏淮是男儿身,我与晏淮这层身份的壁垒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下去了。 正如我无法轻易与晏淮试剑切磋,无法当外人面侃侃而谈晏淮的过去,说实话今日见到韩祺云,我是有点羡慕的。 更何况两人还有自己的小秘密。 晏淮这人嘴硬心软,托他的事虽然表面心不甘情不愿,实际早就将此事放心上,韩祺云了解他,才会显得不慌不忙,无所畏惧。 也就是我后知后觉了两人的默契。 我丧着脸,单手枕着脑袋干脆利落地躺在草地上,光秃的草地只剩下枯梗,有点扎人,好在我一向皮糙肉厚,哪能是过了几天好日子就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深秋的阳光暖暖的,不晒人,我眯着眼远远盯着高空之上的风筝,感觉自己同那风筝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是掌线人成了晏淮,他的一举一动便能决定我的高低远近。 不多时,一道阴影忽然走近遮住了光照。 我眯着眼望着立于身侧的晏淮,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出声问:“谈完了?” 晏淮拧眉轻点了下头,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番,“这也能睡着?” “怎么了?”我明知故问。 他一定嫌弃地上脏乱不干净。 “脏。”晏淮指了指我身上,“很多草屑。” 看吧,我就知道。 “脏啊。”我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朝他伸手,“那你拉我起来呗。” 庆幸于晏淮对我的信任,这人二话不说便朝我伸手。 我笑眯眯地握上去,趁他松懈时稍一用力将晏淮堪堪拽下,稳稳接住。 为了防止晏淮挣扎,干脆翻身压上。 倒下的那刻,晏淮眼里罕见地闪过一丝错愕。 “你做什么?!”晏淮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左右看了眼四周眉头更皱了,推搡着我:“到处都是虫蚁,快起来。” “我不。”我撒起了泼,手脚并用将晏淮压住,颇有几分蛮不讲理,“晏淮,我脏了,你也得陪我。” 说罢,将脸紧紧埋在晏淮肩处胡乱蹭了蹭。 晏淮最终放弃了挣扎,轻叹口气,单手覆在我背后缓慢地抚摸,偶尔又揉揉我脑袋,低声道:“阿鸣,你怎么了?” 我没吭声,在心里酝酿着该怎么开口才能让晏淮第一时间明白我的心思。 “晏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们路不相同,怎么办?” “这是何意?” “打个比方,”我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身下的晏淮,莫名委屈,一字一句认真道,“我长这么大没读过什么书,只会铸剑,你与我一起的话,我不能同你吟诗作画,试剑比武,也不知道你的过去,你就如天上月,明日星,而我就是你身下压着的枯草,无趣极了,挨着还容扎人,这样你也愿意同我一起吗?” 这么酸的话,我生平是第一次说,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晏淮能不能听懂。 可能没听懂吧,我看晏淮整个人好似怔住般盯着我看了半晌,看得我心沉甸甸的。 “算了。” 我正打算起身放过晏淮,哪知晏淮稍一用巧劲,被我压着的长腿反勾住我,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晏淮压在身下。 由于太急太快,弄得我忍不住“闷哼”一声,后背好似磕着了。 晏淮单手钳住我下巴,方才还怔住的人忽然笑得肆意盎然,炙热的呼吸离我愈发接近:“阿鸣这是吃醋了么?” 我微愣:“什么?” 吃醋?这就是吃醋么?原来我与孙姑娘说话时,晏淮就是这种感觉,没有一刻不觉得失落。 晏淮单手覆在我侧脸轻轻抚摸,声音比初春冰雪消融的甘泉还动听。 他说:“你若想听我小时候的事,回去同你说便是,切莫再说什么合与不合,与我吟诗作画、试剑比武之人大有人在,可与我干?我只愿与阿鸣共赴春日,喜迎夏莲,秋收冬藏,岁岁年年。” 第83章 “阿鸣,怕么” 540 晏淮的话将我闹了个脸红。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咳,我猛然惊醒,终于想起还有旁人在场。 扭头瞧去,楼砚雪跟关止两人不知何时站在草坪一侧静静望向我们,季小点的手里握着风筝,眼睛被关止宽大的手掌蒙了起来,满脸无辜。 完了,这下更难在楼砚雪面前树立成熟稳重形象了。 我赶紧推搡着晏淮:“起,起来吧。” “阿鸣不吃醋了?”晏淮没动,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嘴角露出一丝玩味。 我摇摇头小声道:“快起来,楼公子他们看着呢。” 晏淮毫不在意,大大方方朝他们看去,眼角弯了弯,“看着怎么了,没见过哄夫君的么?” 说是这么说,不过这人还是起了身,顺手将我拉起,自然地替我捻去发丝上沾染的草屑,动作轻柔,没有一丝不耐烦。 晏淮的音量并未刻意压低,我确信楼砚雪两人应该都听见了。 我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羞耻,走到两人面前忐忑地打招呼。 关止松了蒙住季小点眼睛的手,意有所指:“看不出咱们晏少主也会哄人了。” 晏淮不甘示弱地回应:“彼此彼此。” “少主这声‘夫君’叫得倒是愈发顺口了。” “比不上您老想叫都叫不上。” 两人抛开正事互相挤兑看不顺眼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楼砚雪神色从容,显然早已习惯,只有我被打趣得红了脸。 “够了晏淮。”我拉拉晏淮衣袖小声提醒。 晏淮轻哼了声,偏过头一脸柔情:“好,都听夫君的。” 变脸之快令人咋舌。 我:“……” 好幼稚。 这么一看,不禁佩服起楼砚雪不动如山的神色。 “近日可好?”楼砚雪温声问我。 “挺好的。”我说。 “那就行。”楼砚雪余光瞥了眼晏淮,“和风性子顽劣,若是欺负了你,大可向我说,不必委屈自己。” 果然,方才我跟晏淮在草地上打滚的画面还是被楼砚雪误会了吧。 我尴尬地低下头:“……好。” 说完,对上楼砚雪一脸慈爱的目光,更羞耻了。 541 从月笙楼出来,我与晏淮没有直接回客栈,而是转去了茶楼。 晏淮心血来潮,说是想去听曲儿了,我无法,只好陪他。 临走前,楼砚雪的一句话让我困惑不已。 他说:“今日所说之事事关重大,这几日你们务必小心,若有紧急情况,可直接调动影卫。” 说罢,他从腰间掏出一块雕刻着“楼”字的令牌递给晏淮,晏淮爽快接下,我见楼砚雪神色略有几分诧异。 晏淮似乎察觉他心中所想,开口道:“如今我不仅只是我自己了,我还有阿鸣,预防着些总没错。” 他们说这话时我就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整个茶歇,我都心不在焉,左瞧右看,很怀疑这四周当真有影卫跟着么?怎么看都是一群喜欢凑热闹的普通百姓啊。 “阿鸣在看什么?”晏淮察觉到我的异常,出声问。 我怕被旁人听了去,不得不倾身凑近晏淮小声询问:“这附近真的有影卫么?” “当然。”晏淮没有嘲笑我的愚笨,而是耐着性子解释,“只不过没有命令他们是不会出现的,不然不就暴露了。” 听晏淮这么说,我不禁绷着身子坐直,刻意与晏淮保持了一定距离。 “你离那么远做什么?”晏淮挑眉问。 “我觉得有点不自在。”我说。 “哪里不自在?” “我们做什么他们都知道,就跟被监视了一样。” “放心,他们很有职业素养,不该看的不会看。” “不该看的?” 晏淮含笑着凑在我耳畔说了几个字,说得我脸顿时臊得慌。 青天白日的,谁能看出这人衣冠楚楚模样,竟一本正经地耍流氓。 「像昨夜我与阿鸣做的事他们便不会看。」 542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晚间回到客栈,晏淮将白天与楼砚雪所说之事同我说了,我惊得半天没说话。 我曾以为“叛国通敌”四个字离我非常遥远,毕竟我就是个寻常小老百姓,没想到出来一趟竟能遇到这么离谱的事。 “国土自是不可冒犯,我与韩祺云多年未见,他的话也只能听七分,信三分,证据他给的同时我们自己私下也会着手调查,此事涉及国邦安危,舅舅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往珏州去了,最迟也得五天后才能得到宫里回复。” “所以我们目前只能等着吗?” “只能等了。”晏淮上前牵住我的手轻轻摩挲,“阿鸣,怕么?” “我才不怕。” 我转过身望着天上明月,今日不是十五,所以没有那么圆。 连明月这么恒定的物体都有阴晴圆缺的时候,人的性子变了不是很正常么。 晏淮说自己儿时见过凤祁现任皇帝韩祺朔,那时他不过十来岁的小儿,已经能够在宴会上侃侃而谈治国策论,当时讲的全是“以和为贵,民为重”,如今怕是登基时的初衷都忘了。 我觉得很正常,像韩祺朔这样身份尊贵的人一旦尝到了权利带给他的优渥感,滋生出想要扩张的野心也无可厚非。 或许在他眼中,没有楼砚雪扶持的楼慎不过是当年在后花园蹲地上数蚂蚁的小屁孩罢了,根本不放在心上。 晏淮站在我身后,双手揽着我腰,将下颚搭在我肩头陪我一同欣赏窗外的皎皎明月。 许是方才话题太过沉重,晏淮便跟我讲了很多关于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来缓解凝重的氛围。 “所以,韩祺云今日想说的其实是抱你撒过尿啊。”我忍了半天不要笑,奈何肩膀抖得太过分,晏淮想不发现都难。 “季之鸣!”晏淮耳根泛红,显然是害臊了,这人报复性地掐了下我腰间,力道不重就是有些痒。 “好好好,我不笑了。”我眨了眨眼,企图将眼角笑出的泪花挤掉。 等闹够了,我又低声问:“你是不是担心圣上。” 虽然晏淮口头总是嫌自己的小舅舅,甚至大多时候都冒着大不敬直呼楼慎大名,但能看出他心里焦灼不比楼砚雪表现出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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