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尽力吧,”戎策叼着半块鱼肉含糊不清回复,顺便把碗里剩余的三块豆腐都拨给戎冬,“对了,曾皓品行如何你可清楚?” 叶亭盯着戎策的动作,听见他问话怔住片刻才回过神,说道:“此人倒是正义之士,说是乐善好施也不为过。” “能得公主殿下此番评价,荣幸之至。”曾皓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他随行的陪读端着吃完的餐盘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曾皓将手中的盘子交给吴广德,示意他先行离开,自己则坐到了叶亭身旁。 戎冬看看曾皓又看看叶亭,把最后一点白菜炖豆腐一股脑塞进嘴里,端起盘子:“哥哥我先去温书。” 戎策则好好坐在原地,将剩下半条炸鱼塞进嘴里。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十一王爷,而从曾皓的眼神中他能判断出,对方知道自己是伏灵司的人。既然如此,戎策不如大大方方留下来。 “王爷今日对君子六艺之所用有独到的了解,但是我有些疑惑,”叶亭翻开书本,上面满满都是蝇头小楷的笔记,“师襄以击磬为官,然能于琴。可为何王爷说,今时今日礼乐用途,应与春秋战国截然相反?” 曾皓思索片刻,回答道:“春秋战国乃百家争鸣的年代,然而,今日战乱不及中原,百姓安居乐业……” 戎策没再听他说什么,但能够确定的是,同为王爷,曾皓的胸怀不是叶斋那种人能比的。同时,曾皓的眼界更高,比北朔的太子殿下更懂得思考。听说这人没有当皇帝的打算,最好没有,不然北朔一定会有动荡。 曾皓身边站着锦春和廷争,这两人一个微笑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懒洋洋靠在柱子上,一个抱着双臂好似手中无剑但心中有剑。这个叫廷争的少年从来没表情,说话都是能省则省,好似多做一个表情就会长皱纹一样。 他不说话,戎策就引他说话:“听说你打败了剑圣徒弟,不知我能否有幸领教领教你的剑法?”
第50章 瑶草 “没带剑。”廷争说道。 戎策不依不挠:“约在后山也行,我知道有一处温泉附近,地形宽广最适合比武。” “不约。” 戎策吃了闭门羹,但是脸皮厚地笑了笑,打个招呼端起餐盘离开。而另一边,叶亭也和曾皓讨论完了君子六艺,跟他道别后追上戎策:“你想去看看周鸣的卧房吗?”周鸣是今早跌落山崖的学生,戎策虽然已经去探查过,但叶亭也许知道更多的细节,便点头答应。 等回到了卧房,曾皓将锦春和吴广德赶出去,留下廷争。 廷争不说话,曾皓也不说话。两人僵持片刻,曾皓才开口:“你说那个伏灵司的千户,看出来了没有?” “看没看出不承认便是了,何况他的目标并非是我。”廷争难得多说几个字,但就因为这几个字,他脸颊的皮肤开始起褶皱,像是揉皱的棉布一般留下抹不去的痕迹。他也觉得难受,伸手将这一层薄薄的面具揭下来。 曾皓看着眼前的少年,问道:“你这面具,就没有更好的了?” “能做到如此逼真已经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精力,想要如常人一般嬉笑怒骂,得把我整个燕王府砸进去搞研究,”廷争揉了揉下巴,接着习惯性双手怀抱胸前,“等我接了我爹的班再说吧。” “时至今日,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为何随我来北朔。七王爷和明晞府的关系不够你仕途安稳的?” “不一样,我不赞同老爹的做法,也不赞同七王爷的主张。明晞府目前为止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想接手。再者说,我一向喜欢浪迹江湖,不然十三四岁便顶着廷争的名字去各大门派挑战,为的是什么?” “叛逆,”曾皓一抖衣袍下摆,这二字不知是回答廷争的问话,还是对廷争往事的评价,“等你继位,便是与我等同的亲王,手中还有明晞府这样的暗卫,江湖始终是太远。” 廷争笑着道:“所以啊,趁着年轻赶紧享受一把。明日我就去庙里给我老爹祈福,祝愿他长命百岁。” 曾皓笑着说他天生闲散王爷的命,然后轰他出去。 廷争出门后见到黑暗中藏身的锦春,眉头一皱:“听什么墙角呢?”锦春立刻走出来要给他行礼,被廷争拽住手腕:“我想十一王爷正在为明天交的术科题目绞尽脑汁,最好还是别去打扰了。” 锦春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廷争叹口气拉住他胳膊,说道:“走走走,跟我走。愣着干什么。” 周鸣依然在昏迷之中,不过书院的药斋没有病床,大夫只好将他送回斋舍休息。叶亭用自己的身份遣散了守在门后的卫队,招呼戎策上前:“周鸣是御、射两科学习最好的学生,我想以他的身手,失足落崖的几率微乎其微。” 戎策点点头,正要推门进去,忽然看到有人从东边的拱门走进来。他们二人特地选择半夜前来,而此时还未休息的一定有蹊跷。戎策拔刀之后定睛一看——孔珧捧着一束花轻快地走过来,眼睛盯着花没看路,差点撞到戎策的刀尖上。 “看哪呢?”戎策低声训了句,若不是公主殿下在身边他一脚就踹过去了。孔珧也是吓了一跳,连带手里的花都哆嗦了一下,只听戎策继续说道:“你还真以为是来读书的?干什么去了?” 叶亭反而笑了,说道:“这花挺好看的呀。” 孔珧立刻将手中的花束递过去,说及专业的知识便少了几分腼腆:“山海经中说帝女死焉,化为瑶草。姑瑶山的具体位置已不可考,但帝泽山上有与瑶草模样一般的植物,其叶胥成,其华黄,其这关如菟丘,也许就是传说中瑶姬守护之处。” 戎策嘟囔一句文绉绉,忽然想到,瑶草不是表达爱意的吗?山海经里还一句,服之媚于人。 他曾经在帝泽山上发现了这种小黄花,觉得漂亮,给杨幼清送了一朵,然后被师父追着打,还抄了一整套的《中山经详解》。写这本书的依旧是那个酸秀才,几页纸的山海经给写了两本上下册的全解。 胆子不小,戎策打量一下孔珧,随后道:“行了,过来看看周鸣的伤势。” 孔珧立刻进屋点亮屋中的烛台,照亮床上躺着仍旧昏迷不醒的周鸣,额头被绷带包裹几圈,闻着还有淡淡的草药味。孔珧低头仔细查看,低声说道:“千户大人,他好像真的是被人推下去的。” “不一定是人,”戎策掀开周鸣的衣襟,胸口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淤青,但是并未有鬼魂留下的痕迹,“招鬼的事情绝对没有结束。” 叶亭看了看四周,说道:“周鸣在家乡有个妻子,但是几个月前,家里来信说他妻子务农之时跌落山崖,摔进河中。周鸣本想立刻回家,但是他家人不许,只好作罢。” “他的妻子有可能已经身故,”戎策接着她的话茬,若有所思,“有意思啊。游魂还没杀过人,此时出击究竟是为何?” 孔珧的关注点却与他完全不同:“妻子出了如此意外都没回家,想来夫妻感情并不算深厚。” 叶亭刚想为同窗鸣不平,忽然听见窗外阴风阵阵,戎策下意识挡在她身前,血刺已经握在手中。孔珧也拿了随身的匕首挡在身前,这一个月的训练虽然不能把书生变成武夫,但也足够他学几招防身术。 “厉鬼!”戎策看到了穿墙而入的鬼魂,一刀劈过去,没有击中那厉鬼,反而卡在了木柱之上。 孔珧看不见鬼,但转身朝着戎策出招的方向,蓄势待发。戎策瞥他一眼,让出身位:“点符,保护殿下。”孔珧照做,再抬头戎策已经跳了出去,和半空中看不见实体的恶鬼纠缠在一起。 让孔珧有些奇怪的是,叶亭虽然缩着肩膀,但是害怕的神色并未外露。起初孔珧是猜她定力好,不过后来一想,皇宫内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过呢。 那恶鬼明显是冲着周鸣来的,每招每式都想绕过戎策。但是他功力明显不足,怨气虽然有,修炼时间太短,戎策花一半的力气便能挡住,再多几分便将那恶鬼的肩膀刺穿,扎在地上。 孔珧见戎策将血刺插入地面后不再动作,便知道已经降服了这鬼,忽然想起怀里还揣着战文翰最新发现的一道上古秘符,据说是可以让妖魔显形。于是他掏出来点了,霎时间一片白光。 “你想闪瞎老子的眼啊?”戎策被他吓着了,赶忙揉揉眼睛,确定那恶鬼依然被擒,这才回过身埋怨看他。 “是,这是战千户的显形符。” “他——”公主面前,戎策硬生生把“妈的”两个字咽下去,说道,“他姓战的靠谱过吗?这玩意老子试过!跟血刺上的符文冲得很!显形一炷香之后就把那鬼烧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下了!” 孔珧意识到做错了事,一边作揖一边说对不起,叶亭看不下去说道:“至少还有一刻钟。我看她长相好似是个女人,是不是周鸣的妻子?” 戎策撩起女鬼的头发,感觉好似抓了一把水草一样湿漉漉的。他想起周鸣之妻溺水而死,极有可能是她:“丹凤眼,弯月眉,嘴唇挺厚,下巴有颗痣。”戎策说完抬头,孔珧已经拿来了周鸣收藏的画像,与戎策描述的一模一样。 恶鬼。 他妻子变成了恶鬼,戎策起身去看昏睡中的周鸣,这人难不成是个负心汉?那女鬼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忽然开始猛烈挣扎,戎策这才发现她后背极其隐秘的地方贴了两张纸符。 他取下来,交给孔珧。孔珧还在懊悔之中,见戎策递过来纸符有一瞬间的疑惑,接着眼中露出几分惊喜之色。戎策理解他这种心情,怕被人骂、怕被人冷漠的经历戎策不是没有过。 “做人还是得脸皮厚,”戎策把纸符拍在他怀里,“这龙飞凤舞的画的什么?” “这是镇邪祟符,不过是专门镇恶鬼的。这一张我只在书上见过,而且是藏书阁地下三层的书中——这是招鬼符。” 戎策看那恶鬼快要被现形符和血刺的相互作用而烧得冒烟,便把血刺抽出来插入刀鞘,将恶鬼踹到一边由她自生自灭。“招了个恶鬼,还要镇住,不是跟逮了狼狗栓绳子一个道理。招鬼,果然是燕王府。” 孔珧心中仍有疑惑:“可是,千户大人,为何这只鬼想要杀人呢?周鸣与常先生和殿下的经历是同一缘由吗?” 听到此问戎策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是望向叶亭。叶亭从他眼中读出了坦白交代的意思,便说:“我们三人也不是没有共同点。常先生有书院藏书楼的钥匙,我有后山皇家密道的钥匙,而周鸣是学校卫队的夜巡队长,瞭望塔归他管。” “难道招鬼人是想偷东西?”戎策说完忽然想起,当初南绎之人想要鬼丹,为的不也是偷东西。 入黄泉,南绎想要五官王吕收藏的那个铁疙瘩,那在帝泽书院呢,帝泽书院里有什么他们求之不得的物件?
129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