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观察敌情懂不懂?”戎策抬着下巴,双手抱在胸前,“十一王爷和你上同一节儒学?他身边有没有相熟的女生?” “大哥哥让你来书院是查案子,又不是帮质子相亲,”戎冬懒得理他,快跑几步追上杏坛讲堂前的叶亭,问道,“你这香囊是岳绣吧,工艺真好,岳州姑娘的花绣一向是写意风,文人雅士追崇得很。” 叶亭摸了摸白色校服腰带上的香囊,说道:“是,里面是三哥托人送来的护身符。” 也是,三皇子封了岳王,岳州的商人肯定送了不少礼讨好他。戎冬问:“岳王殿下要离京吗?” “这些事情留给二哥去担心,我就安心看看书,准备年底的年考。”叶亭拍了拍怀中厚厚一沓的线装本,上月底因为闹鬼的事情分心,排名掉了不少,她心里憋着劲要追上去。戎冬曾说,皇亲国戚入仕途径众多,她却要做北朔第一个状元公主。 戎策跟在他们身后,拽了拽不合身的校服,嘟囔道:“掉书袋……” “大人,”孔珧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戎策身经百战仍是吓了一跳,而吓人者却只是僵硬地拍他肩膀以作安慰,“大人,您要的情报都已收集齐全。” 戎策低头,孔珧手里抱着比叶亭怀中的书再厚一倍的纸张,而这些仅仅是戎策昨日下午吩咐的,要他去搜集的关于曾皓身边三个跟班的信息。戎策用拇指抹了一下整齐的纸张边缘,余光看到走远的戎冬扭头给他做鬼脸。 “老孔啊,”戎策语重心长说道,“是不是上次监察大人骂你遗漏信息你心里过不去?他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耿耿于怀作甚?打啊骂啊兵家常事,千万别放在心上,做人,最重要的是脸皮厚。” “脸皮厚?” “对,想要在杨幼清手底下生存就不能要脸,”戎策揽过他肩膀,准备给他开开窍,“自尊心这东西,进杨幼清的书房之前就先摘了,等出来再塞进去。心理素质要好,不然让他骂一两次就得哭着撞皇陵。” 孔珧若有所思,他长在大户人家,家教森严,从未听说过这种理论。但是看戎策在伏灵司风生水起的架势,他的理论应该没错:“戎千户的意思是,监察大人刀子嘴豆腐心?” 戎策愣了一下,这么说好似没什么不对。杨幼清嘴上严厉,动手毫不含糊,但是该教的本事都教会了,偶尔还给戎策讲点人生哲学。即便几次冷战要逐他出师门,但最后都让戎策给哄回来了,继续过着鸡飞狗跳的生活。 “就这么个意思,”戎策拍了拍孔珧肩膀,“把这些整理成三页纸,儒学课下了给我。” “啊?这不是要逃课?” “你还真以为回来上学?别废话,顺便帮我把作业写了,”戎策摸摸下巴补上一句,“听说你当年次次得头筹,有不少崇拜者,这次回来我也见不少小姑娘往你身边凑。这叫什么,这叫资源,逮机会问问他们最近有没有怪事。” 一天风平浪静,戎策夜晚留宿书院斋舍,一边吃着花生一边看孔珧送来的三张薄纸。花生是加了辣椒用热油炒的,本来戎策不吃辣,但是杨幼清在西漠战场数年养成了吃辣御寒的习惯,戎策迁就他,也改了口。 曾皓的跟班里,第一个叫锦春,男,二十多岁,表面看起来是南绎皇家盐商的少东家,但是履历中有近十年的空白。戎策提笔写了几个字:明晞府? 第二人叫廷争,男,也是二十多。身高在北方人中算矮的,但是据说是用剑高手,曾在南绎江湖大会中击败了剑圣的大弟子,就差挑战剑圣本人。不过,帝泽书院不允许带武器,戎策都是将血刺伪装成油纸伞带进来的,所以廷争的威胁不大。 最后一个名为吴广德,男,年纪最大,身份不是陪读而是曾皓的表哥兼管家。戎策猜,他是个公公,因为无意间戎策听他自称“奴才”,而且话音未落就被曾皓用眼神制止了。 如此说来,是这个锦春的嫌疑最大? 戎策正想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而且不仅一人,凌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纷至沓来。
第49章 邻国王爷的小跟班 南绎和北朔近些年来关系有所缓和,前朝也有交换质子的先例,因而曾皓的出现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波澜。但是,今日他确确实实闹了一场,据说是因为某个小侯爷要强迫民女,被曾皓拦在书院大门打了一顿。 可那民女本就是小侯爷在烟花地认识的风尘女子,后来赎身出来做小买卖,给书院送蔬果。小侯爷见了不过是聊两句,还没想怎么样就被曾皓揍得鼻青脸肿。他气不过,要找曾皓算账,带着人围住斋舍,挨个屋子敲门看看这南绎来的爱管闲事之人躲在哪。 戎策一脚将敲门的人踹出去,接着关上门。这都是什么事儿,南绎虽然被朝廷宣传得像是不堪一击的小国,但实际上和北朔分庭抗礼。再说曾皓也不是这小侯爷惹得起的,人家带着一万亲信和两门炮就收拾了南海十万海盗,现在手底下光是听他话的海军多多少少二十万。 “不自量力啊。”戎策感慨一声,拿出油纸包,又往碟子里添了些花生。 砰一声,门被人撞开了,不过那人是背朝着木门摔进来的。正是鼻青脸肿的小侯爷,此时更加狼狈,被人一脚踹到肚子飞出去三四米远,还直接砸坏了斋舍的门。 行凶者是曾皓身边的矮个子少年,戎策站起身一比较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廷争比他低半头,也瘦一圈,到底是如何击败了剑圣的徒弟? 此时廷争手中并未拿剑,但是折了一根树杈,而小侯爷脸上也多了几条红印。方才这一仗估计他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戎策看好戏一样往嘴里扔花生,还端着盘子示意这两人:“尝尝?” 廷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说话,木讷已经不够形容这种僵硬。好凶的一个人,戎策总结道。 小侯爷想要站起来扑过去,戎策急忙放下花生米拉住他,说道:“来者都是客,帝泽书院什么时候变成斗兽场了?” “我咽不下这口气!”小侯爷挣扎着,忽然见曾皓身边的吴广德也走了进来,忽然停住。他也不是傻子,戎策肯定不会出手帮他,一打二能打得过他就不用每天在帝泽书院混日子。 “以和为贵啊,以和为贵。”戎策松开手,拍拍他肩膀上的灰尘。若果不是任务在身,如果不是这小侯爷他爹握着伏灵司一半的粮草供应,戎策早就一巴掌扇过去。 帝泽书院,北朔的太学,闹了这么一出,真他妈丢脸啊。 “大人,后山发现了个昏迷的学生,”孔珧一大早敲开门,带来的消息却让戎策骂了出来。孔珧一向不说脏话也不愿听脏话,皱皱眉继续道:“昨日小侯爷和曾皓在斋舍打架的时候跌落山崖的。” “什么意思,他们都没嫌疑了?怎么掉下去的?” “看起来是失足,但是有人说见到了一道黑影推他下山。目前尚未有定论,京兆府尹听闻后凌晨便到了,咱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戎策信得过京兆府尹谢子昌的为人,摆摆手道:“不必,先去跟十一王爷套套近乎。” 孔珧每次测试都排第一,脑子自然转得快,说道:“您的意思是,昨日那场架有可能是一场欲盖弥彰的戏?” 杨幼清在伏灵司藏书阁后面种了不少的植物,调配仙羽散的有,日常入药的也有,甚至还有些地瓜、土豆和白菜。此时正是收获的季节,凡是没出任务的校尉、力士,都被叫来收菜。 其中包括张裕来。他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没下地干过活,走了两三步就嚷嚷腰酸背痛,正好被路过的杨幼清听到。 “张裕来。” “唉,监察大人,吃了没?” “我在跟你聊天吗?”杨幼清负手而立,增了几分愠色,吓得张裕来扔了镰刀跑过来。杨幼清打量他片刻,说道:“听说你懂得看尸体。今日下午跟着战文翰去皇陵,查清楚究竟是如何招来大公主游魂的。” 尸体?皇陵?就算是佐陵卫,也没胆子挖公主坟。张裕来不敢答应,但是不点头就得被杨幼清骂得狗血淋头。不过呢,天塌下来个子高的顶着,被抓了杨幼清能推责任,战文翰总不能说跟他没关系吧,人家可是千户。 “好,监察大人就等着消息吧。” 张裕来在出发之后才想起来,跟战文翰和董锋一起出行是什么感觉。 战文翰抬头,董锋给他递伞;战文翰伸手,董锋给他递水;战文翰嗯了一声,董锋把佛珠一甩就造了个结界,挡住突如其来的一群乌鸦。等乌鸦过去了,董锋才回头对张裕来说:“这是皇陵机关之一。” 张裕来沉默片刻,说道:“下次能提醒我一下吗?” “对不起,忘了你也在。” 所以当晚,张裕来浑身泥土回到伏灵司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杨幼清的书房,强烈要求下次出任务带个会说话的。杨幼清挑眉,问道:“什么都没查出来?” “查出来了,有人破坏了镇墓的符咒,用的方法——听他们说,是上古秘法,北朔见不到人用的。至于死因,尸身已经腐朽,不过在颈部发现了一道刀伤。我记得朝廷说法是病逝?” “既然有所收获,说明你们合作的还可以,挑三拣四只会让你自己遍体鳞伤,”杨幼清看到战文翰进来,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详细记录,“继续努力。出去吧。”张裕来抬腿要走,杨幼清忽然道:“此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阿策。我不想他那莫名其妙的正义感惹事,懂了没?” 张裕来拖着被暗河河水浸湿的裤腿走了,战文翰才说道:“铁定是燕王的人。监察大人,让我去帝泽书院。” “既然你直觉如此,是该主动出击。不过南绎之人有可能认识你,找个生面孔混进去。”杨幼清看着窗外那道模糊的身影,便知道是董锋在等战文翰。董锋是还俗和尚,但是杨幼清觉得他身上纵然有出家人的淡然,但没有通透。 自从黄泉一事,杨幼清对他多了几分关注,却看不出任何蹊跷的地方。或许是董锋本就没异常,又或许是他演得太好。 戎策伸手去抢戎冬碗里的炸鱼,戎冬连碗带着托盘一起端起来:“我还在长身体。” “二十岁了长什么长,哥哥平时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一条鱼都不给啊?”戎策因为去后山看有无邪祟作怪,故而错过了晚饭时间,等匆匆赶来的时候只剩下白菜豆腐和素包子。 “哥哥对我怎么样啊?”戎冬想了想,从戎策碗中夹了块豆腐。 戎策作势要去抢,忽然碗中多了一块巴掌大的炸鱼,他回头,叶亭刚刚将筷子收起。戎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揉揉耳朵说道:“多谢了。” “前几日你帮我送走大姐,我该谢谢你才是,”叶亭大方笑着,“对了,你们这几日在帝泽书院查出什么头绪没有?常先生请了近半个月的病假,今日又死了学生,山长怕闹得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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