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是风水宝地,怎么会有恶鬼伤人?还劝各位不要听风就是雨,以免耽误了正事,”周荐章坐到正中间的椅子上,丝毫不管上面摆放了多少零碎的纸张,“这件事禁军自查,还请各位离开。” 戎策听说过周荐章的丰功伟绩,他在护方司的时候直接抓了太妃的亲弟弟,几乎是逼着叶南坤将人押入天牢。更别说七年前柴家造反的时候,因为东护方司监察郑辉以师生一场为借口不肯出兵,周荐章毫不留情手刃旧时竹马。 当年他才二十九岁,恰逢禁军在围剿中死伤惨重,便一跃而升禁军统领,之后数年京城不曾有过任何大乱——除了火烧皇宫那一次。 皇亲国戚他敢杀,至亲之人亦敢,凭的不仅仅是佐陵卫的玄铁腰牌,还有他背后的势力。戎策猜不出到底是谁在撑着这样一个勇敢又冷血的人,但是他隐约觉得,周荐章不是铁板一块。 走出仓库营地,戎策转身躲到石墙下的死角,说道:“我们等晚上进去看一看。” “禁军的地盘,虽凭借令牌可以闯入,但总归不合规矩。”战文翰丝毫没有跟随他躲到墙角的意思,倒是让张裕来不知如何是好,挺一挺远房亲戚还是回京城幽会小娇娘。 戎策耸耸肩膀:“我自己溜进去就行。” 战文翰闻言二话不说转身便走,张裕来对戎策露出个抱歉的微笑然后小跑几步跟上去。戎策心里骂了句没义气,然后吹声口哨唤来梭子,看时间,小白应该快要进京了,不如把他抓过来当个苦力。 杨幼清虽说在家养病,但公务还得处理。李承奉命带了两箱子文书过来给他检阅,同时汇报最新的消息。平日里不觉得时间过得快,但是杨幼清睡了一个月起来之后,发觉朝野飞速变换,错过了不少事情。 “监察大人,溯州海啸之后,不少难民流离失所成了山匪海盗,打家劫舍搞出不少人命,游魂和冤魂越来越多,一个地方阴气重又容易引起尸变等等,您看该如何是好?” 杨幼清抬起头,冷笑一声:“我看?我看应当让衙门把那些山匪海盗连根拔起。安国公有何举动?” 安国公孟瑞安是孟兆宁的亲大哥,自柴家军一案后驻守溯州,手握数万重兵和十艘战船,若是溯州成了哪位王爷的封地,也估计要看着安国公的脸色行事。只不过这个人打仗打得好,其他的一窍不通,现在也在纳闷,怎么剿灭了一帮海盗,第二天又有新的一帮。 归根结底,走上歧途都是被逼无奈。 “阴气重的地方派人驻守,黄符加固,地上和树上都刻镇邪祟符,”杨幼清腰背一阵酸痛,站起身走两圈,忽然觉得步履蹒跚像是应了阿策满口胡说称他是老人,便坐下来继续道,“禁军的事情若是不归我们管,就让戎策回来,少在外面丢人现眼。” 李承听得一愣一愣,怎么从溯州跳到了千户大人,还说他丢人现眼。 “对了,血侍闯入北朔的事情呈报上去之后,上面有什么动静?” 李承急忙汇报:“顾副监察曾上报指挥使大人,护方司那边传来消息想要暗中调查此事,称搬到台面上对两国之间的和平现状有害无利,以免再引发两国战乱。而且,他们说,血侍仅仅针对伏灵司,想要我们伏灵司自己摆平。” “确实不该摆在明面,大张旗鼓,”杨幼清虽然不知两国军备情况如何,但是他见过南绎街头的繁荣景象,若是真要打仗,南绎肯定有更充足的粮草和装备打持久战,“还有什么消息?” 李承欲言又止,但心念自己不过是个传话的,说错了也无妨:“指挥使大人有意建立江防司,破格提拔戎千户做监察,但东、西护方司极力反对,说是兹事体大。” “江防司?他是在给阿策铺路。” 戎策从不是听话的人,就算临行前杨幼清三令五申不许破了规矩,他还是蹲在禁军营前准备偷偷潜入,看看周荐章到底藏了什么秘密。白树生紧赶慢赶才来到仓库外墙下找到戎策,刚来便蹲在地上一个劲喊累。 戎策瞥他一眼,再瞥一眼他身后跟着的人,小声问道:“你带你哥干什么?” “我听得见,”廷争以同样厌恶的目光回望过去,“难不成要我自己在宥州的山沟里等死?” 白树生附和:“对啊,难道要我大哥在山沟里等死吗?” 戎策看着这两张一样的脸在自己面前闪来闪去就觉得眼睛疼,一个笑得傻里傻气,一个笑得暗含杀意。他低下头用手遮住眼睛,半晌,说道:“仓库西南角是营房,有些禁军的妻儿老小在那住,比较安全。” 等送走了看热闹的家属,戎策一拍白树生的肩膀:“你们相处的不错啊?” “天上掉个亲哥哥,不接也得接着啊,就是太费钱了,”白树生用肩膀蹭了蹭下巴,“他这人肥肉不吃皮,瘦肉不吃筋,麻布的衣服不能穿,里衣至少备三套。分明不用剑,却要用最好的油去擦那把青梧,太心疼了。” “他又不是没钱,你把他随身带的手串拿到当铺去,绝不会少于三两银子,”戎策在笑他,忽然神色一变,向前几步躲在一棵树后,目不转睛盯着远处的篝火,“小白,过来。” 白树生也立即进入状态,轻手轻脚跑过去,躲在戎策身后侧着脑袋一瞥,看到篝火旁边忽隐忽现的身影:“通体都是黑色的,好强的怨气啊。阿策,这地方风水不差,孕育这样的野鬼,怎么也得十年八年?” 今日早朝,叶南坤脸色铁青将一份奏折扔到叶宇脸上,叶宇强忍着父皇一贯的暴躁蛮横,恭恭敬敬捡起来,承诺会办好此事。 京城存储的所有乌金被人洗劫一空,百姓疯狂抢购市面上仅有的存货。倒不是他们要做什么兵器,而是锅碗瓢盆切菜刀要是没有一两分的乌金,用不了几天就会成为废铁一堆。 还有人看准了市场升值,故意囤货。叶宇本想请命调查禁军,但是被叶斋抢在前面,他还未想出争抢的借口,就被叶南坤怒骂一顿。原因无他,漕帮也牵扯进来,朝野中不满他母妃一族势力的人借机生事。 叶宇得到的命令,就是上街管制乌金买卖,维稳市场,做做表面工作。他对这方面知之甚少,便安排了更加不懂做买卖的侍卫长庄啸鸣去带兵巡逻,见到哄抬物价的就口头教训教训。 庄啸鸣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老百姓扔的白菜帮子和臭鸡蛋。他就算在帝泽书院陪读被先生骂,都没有今日这样忍气吞声。 “啸鸣,百姓是无辜的,也要过日子,不能和他们生气,”叶宇拍拍他的后背,沾了一手的鸡蛋液,忍住嫌弃的神色在侍卫长衣服上仅有的干净一角擦了擦,“只不过父皇下的命令,治标不治本——他眼里大概只有乌金,也不会管百姓疾苦。” 庄啸鸣小声道:“不是一向如此,柴肃当年——” 叶宇神色一变,呵斥一声:“住口。”庄啸鸣立刻住了嘴,这才听见叩门的声音,昭王妃端着一碗莲子银耳羹走进来。叶宇挥手遣散了看门的护卫,对王妃郭毓舒说道:“是你做的吗?” “不是殿下便不喝了?”郭毓舒是东南首富的大小姐,脾气自然不小。 “那不是可惜了一碗好汤。” 庄啸鸣没空也没心思看他们打情骂俏,找了个借口匆匆向外走,临行前将门对紧了关好。 戎策扑了个空,他本以为那鬼会绕过左侧的桃树,便直直朝右边奔过去,手中的血刺砍断了半边栅栏,却没有击中任何的鬼影。白树生也一阵纳闷,怎么烟岚失了功效,盈盈红光指向了路边散步的游魂。 等白树生言辞凶狠赶走游魂再跑回戎策身边的时候,千户大人已经将刀收了起来,蹲在半截栅栏下面看前面一排排砖头垒砌的仓库。白树生问道:“鬼在哪呢?” “我有个猜测。”戎策拍拍他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溜进去。白树生摸不着头脑跟他走上去,只见戎策一个手刀打晕站岗的禁军,然后从他腰际摸索出钥匙,对着月光逐个逐个检查。 白树生一头雾水,问道:“这些仓库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知道哪个对应哪个?” “他们若是近期动了手脚,一定会配一把新的钥匙,能开一把新的锁,”戎策找到一个尚未磨损掉边角毛刺的钥匙,这一把比其他多了几分光泽,“这间库房的屋顶新换了瓦片,黏贴的黄土还没干透。加固防守,他们怕什么?”
第118章 玉石俱焚 说罢戎策已经开了门,白树生猴子一般钻进去,跳到堆叠木箱的最上层,挑了一个灰尘少的撬开了,伸手进去隔着麻布袋摸:“这是大米,闻着味道是去年的陈米,没什么出奇的。” 戎策爬到他身边,点亮了火折子,用刀划开一包大米,拨动两下从里面拿出一块沉甸甸的金属,平整的切面反射出火折子的刺眼光芒。戎策掂了掂,一块至少有五斤:“我说今天见他们运货的时候,车辙的深度不对。” “乌金?怎么回事?” “就是乌金,切成小块混进来,”戎策将那块价值连城的铁疙瘩扔回箱子里,白树生急忙捡起来用袖子擦,被戎策一拳砸肩膀上,“朝廷的乌金被这些混蛋装进了自己的腰包。周荐章这个人秉公执法出了名,他也应该知道走私乌金是杀头的罪,怎么还敢监守自盗?” 白树生看着到手的宝贝被戎策强制放了回去,扫兴说道:“有人罩着呗。阿策,若是他们犯了法,那就不是伏灵司的事情,咱们是不是该撤了?” “撤什么撤,他们若是明早就将证据转移,那谁还能管得了?”戎策从箱子里挑了一块刻着虞衡司印记的乌金扔给白树生,“你拿着,从后门出去,找一匹快马去京兆衙门。” “不找护方司?” 戎策摇头:“不行,东护方司的彭义东和西护方司的王怀玉都和他交好,难免假公济私。” 杨幼清久等戎策不来,派人到张裕来家中去喊他,等见了欲言又止的风流大夫才知道,阿策不是去逍遥,而是自己偷查禁军。杨幼清当时便摔碎了一个青花瓷的茶盏,可怜的瓷片碎成指甲大小。 “备马,我要去城郊。” “不行啊!”张裕来立刻上前两步,“您这个身体别说骑马了,坐马车到那里都够呛。阿策吉人天相,不会出事的,就算出事了他还有勾玉防身,周统领不会对他怎么样,是不是?” 勾玉。杨幼清下意识摸向胸前的玉佩,阿策将证明他身份的信物送了人,这孩子若真的出事,怕是没人会信他的话。“还是命人备马,我要去霖王府。” 白树生收好了乌金就跑,但是没跑出两步,就见到巡逻的禁军。他十三岁就在伏灵司问鼎轻功第一,整个京城都没人能跑得过他——但是他不知道往哪跑。戎策说的后门此时被重兵把守,五步一个火堆仿若白日一般,翻墙更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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