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策问道:“谁跟你们说的斩魔山谷一事?” “好似是出自凌烟楼的戏本。” 凌烟楼是极其神秘的组织,戎策曾试图私下寻找,不仅没有找到,而且是被人刻意斩断了线索。他摸着那本古书,半晌说道:“把所有关于归墟的记载都找出来,确定方位,明日启程。” 南绎皇城的黑夜有如白昼,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满是欢歌笑语的人群,男人、女人、老人、孩童,享受着盛世繁华,却不知京城暗潮涌动。老皇帝苟延残喘,五王爷和七王爷争得起劲,忽然曾皓回京,又忽然,曾皓带着水兵虎符走了。 再过一个月,海盗被收编,江商局开了造船厂,沿海各省平静如初,十一王爷成了市井街头传唱的英雄。 曾皖一向不怎么看重自己同母弟弟,但此时此刻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威胁。于是他在曾皓回到京城的第一天就赶去王府,和他把酒言欢互诉衷肠,做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气氛后,他终于按捺不住。 “十一,你和我实话实说说,你如今这样的功绩,未曾想过更进一步?” 曾皓喝多了酒脸上涨红,深邃的眼窝被阴影笼罩,眼中似是一阵迷离:“七哥,我只是想让百姓免受海盗骚扰罢了,需要之时,本王义不容辞上阵杀伐。但是如此太平盛世,我还是愿意做一个闲散王爷。” 曾皖在少年时经常听弟弟谈论治国之道,就算在一年前,曾皓也是敢在朝堂上抨击三朝老臣的人,如今怎么成了这幅模样。他试探着问道:“你此次去北朔,是否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 “我爱上了一个北朔姑娘,”曾皓托着下巴眯起眼睛,若非醉酒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做出类似少女怀春的表情,“南绎大权在握的王爷如何迎娶北朔普通人家的姑娘呢?七哥,我大概生来痴情,愿意为一人落入平庸。”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曾皖放下心来,聊了两三句看时候不早起身道别。他走出二道门的时候,迎面撞上廷争,白净的少年脸上有几分病色。 “七王爷。”廷争弯腰行礼。 “世子怎么夜半三更来访?”曾皖上下打量他,“天黑小心路滑。” 廷争没有听出半分的关心,反而尽是嘲讽。但他还是毕恭毕敬再度弯腰:“多谢七王爷提醒。” 等他走到了屋中,才收起那副恭敬神色,瞥一眼趴在桌上快要睡过去的人,还有地上四五瓶空了的杜康,长叹一声。曾皓听见他声音慢悠悠醒过来,揉着眼睛试图辨认眼前的人。 “王爷,在这呢,”廷争在他眼前挥挥手,“你为了让七王爷放松警惕,便酩酊大醉,也不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曾皓酒量不行,但胜在酒品够好,他知道如何管住自己的嘴:“明哲保身罢了。你是被你弟弟赶走了?” “说什么风凉话,”廷争挪出椅子坐上去,看着桌上的点心左挑右选终于选定一块山药糕,干涩难吃到连吐舌头,“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为何收编数万海盗之后,不肯稳固基业,转手将兵权交出?” “我想娶她。” 廷争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但看着满脸醉意的王爷也无计可施,半晌气鼓鼓说道:“情种。” 戎策带着昭王府的亲兵上了船,按照归墟在古籍中记载的位置搜寻。毕竟记载来源于几千年前,也不知真假,只知道约莫东海海域,戎策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上个月两场海啸使得出海渔民少了许多,但戎策还是见到了几个胆子大的,尤其是在距离海岸两个时辰以外的地方。 戎策的船是他从大舅舅那死皮赖脸借来的战船,自然挡得住远海风浪,分得清航向,但是竟然有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船进入视线。庄啸鸣机警,立刻让船员收帆,慢慢靠近,手中的佩刀几欲出鞘,被戎策按住了手。 开船的老头显然认得战船,立刻绷直了身子:“官老爷有何吩咐?” “老人家不必紧张,我们只是想问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海岛?”戎策笑着蹲在甲板边缘。他照顾杨幼清的两个月把暴脾气磨掉不少,更何况他也不是生来暴戾的人,只不过见的牛鬼蛇神多了,耐心逐渐消失殆尽。 老头抓了抓几乎晒成碳色的皮肤,接连摇头,但是眼中的躲闪分外明显。庄啸鸣怎会看不出,他心中急切便厉声问道:“为何不从实招来!” “真没有啊!” 庄啸鸣读书时整日和柴肃混在一起,行船出海的知识不比渔民少:“你的船吃水线上三寸有水痕,尚未晒干,分明是从淡水水域过来,按照今日的暴晒程度,你离开内流淡水不过半个时辰。不说实话,休怪我动刀!”
第121章 群殴现场 “我……我刚刚卸了货。”老头越解释越着急,众目睽睽他也说不清卸货是卸什么货物。他口齿不清闪烁其词地找补,两三句后从船舱中走出来一人,老头立刻低头:“老爷!” 走出来的是个不到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头发束成发髻用朴素的铜色簪子扎起,没有蓄须,身上穿的也不过是粗棉布做的藏色对襟长袍,丝毫看不出“老爷”应有的富贵样子。 戎策心想,谁家的老爷会跟着船夫一起出海呢?他注意到那男子的目光所及并非是他的脸,而是他腰上挂着的伏灵司令牌。戎策下意识捂住令牌,接着起身假意摆弄腰带。 “各位官爷,在下郑平愿,家里做些鱼鲜生意,也许是今日浪大走错了方向,挡了诸位的路。” 戎策忽然觉得有意思:“揣着明白装糊涂纯粹浪费时间,我不和二位废话了。我们要找斩魔山谷,可曾听说?可知方位?” “你们也是——” “不曾,”船夫老头话没说完就被郑平愿打断了,后者脸上的和蔼神色中多了几分严肃,又好似是警示,“从未听说过,怕是各位找错了地方。这一代的海岛都是无名小岛,不过几里方圆,怎么会有山谷。” 戎策咧咧嘴露出个微笑:“那便不打扰了。”庄啸鸣想说话被戎策扯住了胳膊,只得一脸茫然被他拽走。 等到两只船分开一段距离,船夫才敢悄声问道:“我们为何不能收留他们?” “收留?”船舱内的郑平愿睁开眼睛,望向藤条编织的老旧舱顶,这艘小船摇摇晃晃却不知救过多少人,“你没看见那年轻人身上的是什么?佐陵卫的令牌。他们不是来求救,是来探听虚实,或者,更坏的猜测,来杀人。” 船夫噤了声,沉默许久。郑平愿忽然觉得这沉默诡异,加之之前船身摇晃,猛地掀开船舱口的帘子,见到的却是湿了一身水的小千户。戎策还是咧嘴笑着,伸手指了指战战兢兢在船头蜷缩成一团的船夫,显然老头是被他恐吓地不敢出声。 郑平愿也笑了,苦涩又无奈。方才戎策说要走,其实跳进海里扒着他们的船边一路跟随,肯定也听到了方才的谈话。 “这位老爷不用害怕,”戎策将伏灵司的令牌接下来放到船舱内的小木桌上,特地反过来给他看镶嵌白玉上天然的镇邪祟符,“我们只抓鬼,不杀人。想要寻找斩魔山,也是因为听说那里有上古时期的符文,考考古罢了。” 郑平愿试探着捏起那块令牌,看戎策没有动作才拿到身前观察,果然是伏灵司:“既然有上古的符文,说明那地方几千年前就是危险之地,年轻人,何必为了一些图文字样而冒险呢?” “郑老爷是北朔人?”戎策看到郑平愿的眼神便知道了答案,“若是我们不去,得益的将会是南绎的暗探,而且是杀人如麻的刺客。还请郑老爷指条路。” 郑平愿打量他片刻,忽然问道:“这位少侠师承何门?” “吃官粮的也没有什么门派,”戎策揉了下耳朵,他不知道郑平愿什么用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叫戎策,师父是伏灵司监察杨幼清。” 郑平愿摇了摇头:“未曾耳闻,但看你应当不是挑起事端之人,我可以告诉你方向,但是如何搜寻、如何进入,进去之后如何生存,全看你的造化了。” 叶宇写了一篇关于大坝决堤缘由的奏折,石沉大海。他又找人写了匿名的信件送到衙门,证据确凿,直指叶斋为了赚黑钱而罔顾数万百姓的生命。结果便是,举报之人被佐陵卫揪出来,找了个罪名杀了头。 倒是忘了他那个手眼通天的二哥,已经握住了东、西护方司。 收到消息的时候,叶宇忽然一阵乏力,接着,有太监传旨,叶南坤不许他回京为母妃庆祝生辰,美名其曰节省国库,大张旗鼓不如捐钱赈灾。 叶南坤想断了叶宇回京的路,还是叶斋要将他碾死在昭州?叶宇看着端了糖水进来的王妃,牵起她的手,低声问道:“为何我鞠躬尽瘁,仍然得不到他的看重?” “也许在殿下心里,相比于陛下的器重,更在乎百姓的安危,”郭毓舒是首富家的大小姐,官场和商场有不少的互通之处,她看得真切,“遇事时,殿下第一时间想起的,可是讨好陛下?” “讨好?难道解决祸端,安抚百姓这些还不够他满意的?” 郭毓舒欲言又止,叶宇示意她但说无妨。“当初陛下荐你入朝堂,也许只是为了制衡。” 叶宇心中不是没有这种想法,幕僚也看得出,只不过今天有人第一次将它说了出来。半晌,叶宇轻笑一声:“我不过是颗棋子,我所做的,就算是翻云覆雨,对于父皇来说,也只是一颗浮尘落了地。” “京城路远,我们不如在昭州安顿下来,生儿育女共享天伦。” 她说的委婉,其实是劝他不要蹚浑水。叶宇心里想,但是京城路远,那也是帝都。 将船停到海岛岸边之后,戎策本想一个人到茂密的丛林深处去探查,但是庄啸鸣执意要亲自带队保护他。戎策跟他们说了,这个地方的人也许对官府有敌意,庄啸鸣思索再三,让亲兵脱下官服、换了佩刀,继续紧跟戎策。 戎策无可奈何,将伏灵司令牌塞进怀里,上面的一小节流苏递给留守的亲兵,并叮嘱他若是自己出了事,一定要亲自送回伏灵司。他以前仗着命硬到处乱跑,但是现在不同,他会时不时想到杨幼清,而且越来越频繁。 他会想,师父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睡好,有没有背着他偷偷出去逛青楼。 “小心。”庄啸鸣低声的提醒打断了戎策的思绪,侍卫长正手握一把弯刀,半弓着背警惕看向前方。戎策凑过去,从灌木的缝隙中看到了一面石块垒起的高墙,足足有三人多高,不像是院墙,而是城镇的外围。 再往前一些,石墙延伸到了一条峡谷的入口,两面的高山足够抵挡呼啸的海风,谁也不知峡谷内是什么景色。戎策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有一个带着不知哪里的口音,另一个倒像是溯州人。 庄啸鸣忍不住想要上前,戎策一把抓住他,不料心急的侍卫长还是弄出了声响,说话的人瞬间警觉朝这边奔来。戎策看见,他们穿着铁黑色的盔甲,手中是乌金做的长枪。没有任何军队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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