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墨的眼睛亮晶晶的,奚砚笑出声,勉强压着唇角别开头去。 否认:“没有的事。” “是吗?说谎耳朵都红了。”谢墨用指腹碰了碰他的耳垂,柔声道,“说起来,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的我?奚大人好能藏,居然把这心思昭告天下了,都不来找我表明心迹?” “没什么好表明的,不是时候罢了。” 谢墨把人扳回来:“快、说。” 奚砚无法躲开,只能对着他殷切的眸子实话实说:“……你还记得我见你第一面说了什么吗?” “一见钟情?本王在奚大人眼里魅力那么大么?”谢墨如果有条尾巴,现在都能晃起来了,“早说啊,近十年啊奚砚。” “那你是想多了。”奚砚捏了捏他裹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沉吟片刻,“但实话讲,第一次见你,我的确被你的眼睛吸引了。” 那种澄澈的蓝色天地间罕有,人人都说那是灾祸的象征,可在奚砚眼里只有漂亮,它那么漂亮,像是阳关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又像暴雨后深邃广阔的晴空,在这朱色高墙下,没什么是比它还要鲜活的存在。 但那还远远谈不上喜欢。 “唔……大概是……”奚砚的指尖无意识地捋着谢墨铺散在身后的长发,“大概是你告诉我,你想要堂堂正正活着的时候,喜欢你的吧。” “为什么?”这明明是句很普通的话,谢墨还以为会是他们品画时,他说的那句“它现在像你的眼睛”,“这明明并不令人心动也不让人情动。” “心动是心动,喜欢是喜欢,心动一隙固然可贵又浪漫,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身后交织的坚硬靠山。”奚砚捧起他的脸,深深地看着他,“你告诉我你想走出去,堂堂正正地活着,你和这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这里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甚至都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就能够轻轻松松地除去自己想除去的人。 奚砚在这里挣扎着,却永远看不到能够让他伸手去捉住的希望,他看不到终点,也看不到对岸。他在这名利场里浮浮沉沉,被一个又一个借口拉入深渊,好不容易浮上去喘一口气,接下来永远是更深的囚笼。 只有谢墨。 他的出现像是一缕阳光打入深海,像是汪洋大海上的一段浮木。 纵然也无根无萍,但总让奚砚有个停息之所。 奚砚不顾一切地抓紧了他,放任自己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谢墨被他看得心热,凑上去又吻了吻他有些红肿的唇:“原是如此。难怪当时你看到我杀了二哥时,那么震惊又那么心痛。” 那是谢墨步入这修罗场的入场券,从此他也将手染鲜血、满腹算计。 “但我没想过抛弃你,我想的是……” “你想救我,你以为你可以救我。” 一切语焉不详的对话在此刻终于真相大白,谢墨有些恨自己明白得太晚,奚砚一直拼命地制衡他,是为了让他躲掉杀机,让他还有余地从这场权利追逐之中全身而退。 而他,为了留住奚砚在身边,为了让他知道自己早早就可以依靠也值得依靠,于是拼了命地去追逐这些,不惜与奚砚针锋相对,勾心斗角了一年又一年。 于是,就阴差阳错了一年又一年。 还好、还好。 奚砚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舒服地微微眯着眼睛,慵懒得像是午后晒阳光的猫咪,他已许久没有这么放松的神情:“玄安大师跟我讲,如果不是北戎那边与大雍内部勾结成功,还会有更多的人隐瞒我们知道真相。” “没关系,我们总会重新在一块儿。”谢墨缠绵地挨着他,“就像少年时你出现在我面前,是人为么?不,是天意。” “天意让我们在一起,就会峰回路转,兜兜转转,终究会重新在一起。”谢墨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他一样,“睡吧。” 他轻轻拍打着奚砚的后背,奚砚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更深地往他怀里埋去,少年时奚砚曾同他讲过的,小时候奚砚母亲总会这般安抚着他睡觉,后来奚氏流放,噩梦缠身的时候,他都是自己轻轻拍拍自己,让自己安睡。 谢墨什么都记得。 他轻柔地拍着奚砚,感受着奚砚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起来,自己也昏昏欲睡。 烛火幽幽,温暖地拢着一双难得好梦的人。 次日清晨,日光熹微。 摄政王府的寝屋内还安静一片,门口就已经蹲了两只小蘑菇。 左边那个小蘑菇叫成蹊,双手搭在膝头,垂着眼睛看地上小蚂蚁搬食物。 右边那个冷不丁踹了他一脚,成蹊重心不稳,险些把蚂蚁的食物吞嘴里。 他拍了拍掌心沾着的土,对右侧蘑菇怒发冲冠,又不敢大声,只好用气声喊:“承端你要死是不是?!” 承端瞟了他一眼:“叫人去。” “凭什么我叫?你怎么不去?!” “你家王爷!” “你家大人!” “你——” 两人用气声对骂了好几句,实在呼吸不畅,又各自蹲回自己的门边继续当蘑菇。 昨天那架势谁都看到了,这明显就是重归于好的样子,成蹊和承端对自己主子的态度心知肚明,所以谁都没那个厚脸皮去打扰俩主子心意相通后的第一夜。 那珍贵程度应当不亚于成亲。 但眼瞧着该到平日起身的时候了,再不叫万一误了什么事情又不好,所以俩蘑菇你推我我推你,到底谁都没迈出那勇敢的一步去叫人。 成蹊接着看蚂蚁,承端接着看天空。 半晌,承端“啧”了一声:“我家大人怎么就能喜欢你家王爷呢?” 成蹊又怒了:“我家王爷怎么了?!我家王爷什么都有,怎么就不招人喜欢了!!” “是,就是有点缺德。” “承端你——” 两蘑菇尚未打起架来,门吱呀一声开了。 神清气爽的摄政王扶着腰带走了出来,左右看了一眼两个小厮怒气冲冲的架势,心情颇好地一人脑袋上敲了一下。 “大清早起来,斗鸡呢?” 成蹊一脸委屈,承端一脸不可思议。 奚砚也收拾停当走了出来,一脚刚踏过门槛,就看见承端微张着嘴捂着脑门冲他看过来。 那样子实在滑稽中有几分可爱,奚砚忍俊不禁:“敲傻了?” 承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这儿不用你俩了。”谢墨把两人拴一块儿推走,“记得告诉小厨房煮一碗红枣粥,多放点儿枣,熬得稠稠的,再放些糖……” 奚砚一脚踩着他:“你又犯病了?” “这不是想要好好犒劳下,给你补补身体么。”谢墨光明正大地往人身上贴,“奚大人不领情啊?” 奚砚抬手把他推开:“有点儿样子。” “没样子,离了奚大人走不了。”谢墨凑过来,作势要去捉他的唇,“昨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了,躲什么?” “你说躲什么?!”奚砚哭笑不得,二指抵住他的唇,避免了他的凑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王爷,要些脸。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好么?” 谢墨悻悻松开手:“知道了,不喜欢我了呗。” 这都哪儿跟哪儿。 奚砚笑了下,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又拽着人领子把他拖回屋里,抬脚踹上了门,反手把人抵在门板上。 “你……” 奚砚抓紧他的衣领,一口亲了上去。 他眼里的占有和爱欲快要迸出来,谢墨在他这种攻势之下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奚……奚砚。” 一吻毕,奚砚伸手摸了摸他泛红的唇角:“还说不说我不喜欢你了?” “不说了,不说了。奚大人说什么都对。” 谢墨明显很吃这一套,被哄得相当开心。 奚砚放开了他,顺手理好了他的领口:“那现在该说些正事了。” 谢墨一怔,下意识看向摊在桌面的和离书。 谢煜那封和离书放到现在,几乎已经把小皇帝的心放凉了,几乎十二个时辰过去,摄政王府这边丝毫没有任何消息传回皇宫,大概谢煜就能够知道他们两个的意思了。 不签和离书,其实哪里只有不给解药那般简单,从此在谢煜眼里,奚砚会彻底与谢墨绑在一起,维持多年的平衡一朝倾覆,还不知道有多少血雨腥风在等着他们。 小皇帝与太后是其一,外面还有北戎虎视眈眈,阴影里不知道是谁的手伸到了边境线,一望无边的北境外,是数不清的虎豹豺狼。 “肯定要给谢煜一个准确回话的,吃过早饭我就进宫。”奚砚手指拂过绸面,“一五一十,我跟他讲清楚,现在不是他清算你的时候,必须一致对外。” “不,你不能去。”谢墨目光沉沉,从他掌下抽走了诏书,“你去,只要不签这纸和离书,在他眼里你就是在向我靠拢投诚,你说什么都没分别。” “谢墨……” “我去。”谢墨笑笑,“说到底,他是忌惮我,才会算计你,一切根源在我,我同他说明白即可。” 奚砚的眉一点一点拧了起来,显然是不放心。 但他无法否认,谢墨说得很对。 “别盘算着想和我一起去,你和我一起去,更是挑衅。”谢墨摸了摸他的眼尾,他觉得奚砚那一身风骨,都在这两道长长的眼尾里了,“相信我。还有,我还是觉得你叫我‘松烟’好听一些。”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交易 二月仲春,百花争艳,处处芬芳。 柏澜玉在宫内摆了仕女宴,遍邀适龄女子入宫参加,御花园中扎了几座秋千,九曲回廊上少女们载歌载舞,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出女孩子们如花朵一般的艳丽容貌,柏澜玉高坐凤首,漫不经心地捻着水果吃,纵然年过三十,却毫不逊色于年轻女孩们,成熟的风韵在她的寸寸肌肤上流连,如花中之王,牡丹盛放。 可这等莺歌燕舞闹不进皇帝的静心殿,谢煜双手交叠搁在案上,茶已经凉了,谢墨身边那只更是空了一半,杯盖斜斜放在一旁,似乎是不打算继续动了。 谢煜手指敲了敲空荡荡的和离书,左手佛珠盘得飞快:“七皇叔和老师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了。” “陛下,无论如何,奚大人是陛下之师,还望陛下行事之前能够考虑再三,莫步上先帝后尘。” 谢煜拍案而起:“摄政王,无论如何父皇终究是朕的父皇,大雍先帝,史书工笔上都有他的名字,你岂敢放肆。” “放不放肆的,我看陛下也心知肚明得很。”谢墨不慌不忙地绕着手指玩儿,“我是好心提醒陛下而已。” “是么,那摄政王当真是提醒朕了。”谢煜冷冷笑起来,“父皇驾崩突然,情况蹊跷,流言蜚语甚嚣尘上,说是摄政王害死了父皇,难道摄政王想让朕追查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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