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墨警惕道:“小子,你会这么好心?” “信不信全在七皇叔自己,过几日,朕会将东西送到摄政王府,拿签好的诏书去礼部过印,朕立刻给老师解药。” 他乘上马车,再度回到了皇城里。 谢墨摸了摸后脑勺:“怎么,你昨晚到底跟他说什么了,我看他奇奇怪怪的。” 奚砚的表现也极为反常,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本来就没休息好的摄政王满脑门疑惑,敲着头一起回了摄政王府。 他们前脚刚进府中,后脚诏书就到了。 谢墨没等顺公公唱和,直接抓过圣旨,跪也未跪,顺公公似乎早就料到会被这般待遇,顺从地垂了手站到了一边。 谢墨看到诏书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和离书。 他看了眼奚砚,怒不可遏地扬起诏书:“那小子拿这个来威胁我?!”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书信 奚砚抿着唇,目光冷若寒泉,他下意识往谢墨的方向走了两步,又想到什么一样顿住了,似乎在等谢墨的反应。 谢墨同样也在看他:“你想吗?” 奚砚嘴唇动了动:“……你想吗?” 这让他怎么说。 谢墨当然想要解药,奚砚的身体本就在谢栩死后越来越不好,估计是太多琐事压在他身上,劳心劳力,纵然吃食不缺,却也依旧让他日渐消瘦下去。 没人希望自己身体里有毒,他这辈子或许逃不开朔望月了,但他不想让这毒成为绳子和枷锁也困着奚砚。 奚砚有多爱自由,没人比他更清楚。 可是…… 谢墨把和离书压在他面前:“你怎么想?” “没人不想要解药吧,这答案过于明显。”奚砚扯了扯唇角。 谢墨眼底的光一点一点落下去。 果然,他想。 成亲是他强迫奚砚来的,天地是他按着人家拜的,当时为了气他、为了和他对着干、为了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们这对宿敌因为他的心念一动就能在一起,就好像他赢了奚砚一样。 那些不为人知的缱绻、心动,和他少年时的希冀、爱慕,都被藏在这些东西之下,不见天光。 他也曾有时候旁敲侧击、潜移默化地说他爱他,可奚砚不信。 其实谢墨也觉得,奚砚能信才是怪事。 他们之间最欠缺的就是信任。 谢墨明了了、正视了自己的心意后,觉得时间还久、岁月还长,那点信任可以在日常相处中一点一点补足,他不着急。 可如今皇帝忌惮,这一纸和离书下去,他们就是生离。 最无奈的不过生离,他不想离。 只要想到奚砚要与他渐行渐远,从针锋相对到相顾无言、再到相忘于江湖,他就会涌上一股窒息一样的疼痛,比朔望月还痛苦千百倍。 但他怎么拦呢。 他伸出手,藏在广袖下的手指都在颤抖:“给你,你签好了给我。” 奚砚伸出手,在谢墨越来越绝望的目光中,手指一跃,越过了诏书。 他覆在了谢墨的手背上。 微凉的手指压在他的手背上,却让谢墨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暖意,五脏六腑都灼烧了起来。 “奚砚?” “没有人不想要解药,答案很过于明显。”奚砚扯了扯唇角,“可我偏不是。” 谢墨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和离书我不想签,也不会签。” “那解药……” “应该还好。”奚砚微微笑了下,“谢煜说了,不过是慢性毒,他还用得到我,想必不会一时半会就要了我 的命,我小心些便是了。再者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众多,总会有一人知道解毒之法,慢慢寻找就是了,我……” 他刚想说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被谢墨猛地一拽,整个人就撞进了他的怀里,剩下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谢墨搂着他搂得很紧:“为什么?” 奚砚垂眼:“没什么为什么。” “我不相信,当时你成亲不情不愿的,怎么,现在有了这个顺理成章的机会,恶人都有人替你做,你为什么放弃了?”谢墨紧紧地搂着他,“今天你不给我个理由,我不会放你走。” 奚砚的音色淡淡的:“你觉得很重要么?” “重要!” 一想到那个呼之欲出、昭然若揭的答案会从奚砚的嘴里说出来,他只觉得血液都要倒流。 “重要,很重要。你告诉我奚砚,你告诉我。” 他那语气太惶恐也太着急,像是心爱玩具要被夺走的孩童,听得人心底难过。 奚砚迟疑了一下,抬手搂住他的脊背。 或许就是今天吧,无论谢墨信不信,无论谢墨会有什么反应,他都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九年了。 整整九年了。 察觉到奚砚的动作,谢墨整个人一僵。 奚砚叹息似的:“你跟我来。” 他把谢墨带到了房间里,小小的角落里堆着奚砚从丞相府带来的东西,他找到最里面的屉子,抽出来,从里面拿出一整摞书信,看泛黄程度,想必已经许多年了。 谢墨心脏狂跳着:“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奚砚的呼吸出卖了他的紧张,“你想知道的所有事,都在这里。” 谢墨接过。 映入眼帘的便是三个字“予君书”。 是奚砚的笔迹。 “予君书”太少太少用在书面,若是有,定能一眼就看出那笔锋里面藏着的缱绻和爱意,那是任何话语都摒弃不了的温柔和思念。 谢墨扯了扯嘴角:“给你心上人的?你终于要告诉我那到底是谁了。” 奚砚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他。 谢墨拆开信封,一朵梅花从书信中掉落,花瓣都脆了。 “今年梅花开得格外早,本想下学时折上一支给你,后来觉得又有些许逾矩,世人折花送心上人,我——”行文至此,从“世人折花送心上人”起被墨痕划掉,转而补了一句,“宫墙内的花,折了便落了,看着怪难过。” 大概是觉得那划掉的心思太昭然若揭,奚砚到底也没有送出去这封信。 但谢墨记得很清楚,那年冬天奚砚确实是抱了一把梅枝,是修剪好的,他问起哪里来的,奚砚说是花房那边修剪好了,给敬书房皇子与侍读每人一束。 第二封。 “今天听姑母说你午后睡起咳嗽了两声,我去了趟太医院,央太医抓了风寒的药,后来扫了一眼,又觉得那药材苦涩无比,担心你喝不下去,于是又寻了蜜饯来,希望能缓解一二。” 那药是单独送的,谢墨没有收到信,但每次奚砚给他送药,都会带上一盒蜜饯。 第三封。 “今天你问我,何为爱。你说没有人给予你,你怕是毕生都不会学会一二。”墨痕在这处点了硕大的一个墨迹,像是执笔人在这里停顿了好久,沉思了好久,才能接着下笔,“没关系,我教你。我会爱你。” 第四封。 “谢栩今日议亲,许的是柏大人家的千金,柏大人家中清贵,谢栩其实对柏小姐的出身不甚满意,他说皇家子孙,姻亲之事大多为权为利,鲜少为爱。”爱字最后一笔拖了好长的尾巴,然后接着写,“你出身冷宫,应该不会吧?” 第五封。 第六封。 第七封。 …… 与其说那是给心上人未能发出去的情书,倒不如说是奚砚一个人的独角戏,从他察觉到自己喜欢谢墨,到小心翼翼地在这里写下心事,再到他担心谢墨也会如谢栩一样,会因为名利而迷失了自己。 谢墨忽然想到当时奚砚颇为崩溃地跟他讲:“我以为我能救你。” 他从不在意谢墨是冷宫的松烟还是特摄的嘉王,亦或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如果可以,他似乎宁愿谢墨是冷宫里的少年,永远不会因为外面的波谲云诡而委屈自己、所作所为只凭一心字,无忧无虑、天真快乐。 谢墨放下那摞书信,双眼通红。 “你喜欢的是我。”他下了结论,然后又自嘲,“不,你喜欢的是冷宫里的我。你居然喜欢的是冷宫里的我?!” 他张狂地笑起来,用手指指着自己,狠狠戳着自己的心窝:“奚砚,奚砚,你好的很,你好的很啊!你这是诛心啊!!!” 奚砚其实已经有过无数种想象,想象谢墨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但他现在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几乎让奚砚手足无措。 他是在生气? 还是在高兴? 自己怎么就诛心了? “你不是嫌弃我吗?!”谢墨紧紧攥着那些书信,抵在心口,像那些是什么锋利的匕首,不把自己捅个鲜血淋漓誓不罢休,“你不是嫌弃我吗?” “你不是为了谢栩才来接近我的吗?你救了我,为了谢栩救了我,你又说你喜欢我。你……”谢墨狠狠缓了两口气,“到底哪句是真心的,哪句才是……” 这么许多年的坚冰分崩瓦解,第一反应并不是雀跃,而是茫然。 如果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那么他中朔望月是为了什么,拼命往上爬又是为了什么,现在和奚砚针锋相对又是为了什么。 这些书信柔情又冷漠地告诉了他,奚砚是真的喜欢他,很多很多年。 奚砚深深吸了口气,酸涩的感受冲进眼眶,噼里啪啦地砸出了泪珠:“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我不该知道吗?!”谢墨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当时告诉谢栩的时候,就没想到过我会知道?你若是想到我会知道,为什么又要说那种话?” 奚砚认真道:“我当时没有办法。” 我为了保住你、保住我自己,我又有什么办法。 除了向谢栩低头,否则一个身若浮萍、无依无靠的侍读,一个刚出冷宫的皇子,拿什么与谢栩争,拿什么与谢栩斗。 “奚砚。”谢墨狠狠抽气,“你说得对,可一句没办法,我们两个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奚砚看着他的眼睛:“所以我同你讲过,谢煜这件事之后,我就会给你我的诚意,这就是我的诚意。” “拿命来表示诚意,一次两次三次,奚砚,你好狠的心。”谢墨哀声道,“可你知道吗?奚砚,你以为你是单相思,苦苦在这里写下这么多,可曾想过,若我也爱你,我又该有多难做,又该有多难过。” 奚砚晃神道:“你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我们本是两情相悦。”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生恨 南郊围场逼宫事件后。 那日谢栩去见了刚刚苏醒的奚砚,可在那之前,他其实先去了一趟静心殿。 谢墨是在建衡帝睡着了之后才殿里出来的,转头就遇到了笑意盈盈的谢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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