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尘摇头,道:“不知道,去看看吗?” 魏九安笑道:“可以啊。” 于是,白羽尘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终于走过了人群最拥挤的地方,魏九安看见,是一支戏班子在唱《霸王别姬》的戏码。 所有站定不动的人,几乎都是在看戏。 此时也正好在高潮阶段。 魏九安没怎么看过戏,第一次接触,难免感兴趣。白羽尘倒是看过无数回,但架不住魏九安想看,便陪着他。 片刻后,魏九安转头道:“羽尘,几时了?” 白羽尘道:“戌时。” 魏九安道:“那往前走吧,要不然今晚逛不完。” 白羽尘笑道:“不再看会儿?” 魏九安也笑,但摇头道:“看完高潮就好啦。” 白羽尘连连笑道:“行吧行吧。” 再往前似乎也没什么了,就是一些七零八碎儿的小铺子,一些卖灯的罢了。 有一家铺子的灯最为精致,流苏衬着,灯里饰有蜡烛,路过的人无不回首张望。 白羽尘笑道:“子矜,要不要买一个?” 魏九安道:“可以去看看。” 得到自家媳妇松口,白羽尘就牵着他的手去看了。 灯的样式多种多样,其中扎得最好的,是一盏白狐样式的花灯。 白羽尘指了指白狐灯,道:“子矜,这个好看吗?” 魏九安点头,道:“好看。” 白羽尘笑道:“给你买下来?” 魏九安看了他一眼,道:“我是没钱了。” 白羽尘笑道:“出来玩哪有让你花钱的道理?我又不是穷主儿。” 魏九安:“咦~随便你,买了也是放圣辰宫。” 白羽尘掏钱买了白狐灯,笑道:“拿回去之后你肯定不这么说。” 果然,回宫之后,魏九安拿着白狐灯端详了许久,啧啧道:“你还真别说,这灯确实好看。” 白羽尘边喂鸟边道:“那必须的,我的眼光可好了。” 这时,翠绿鹦鹉突然开口:“屁!” 白羽尘:“我操!什么时候进化成这样了?” 魏九安笑道:“鸟言无忌~” ----
第66章 无名 九月十九。 基本入秋了,天气慢慢开始变凉,边关更甚。 白羽昼从马车上下来,天气原因,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么凉啊,那明泽在边关这一年,是不是也好冷好冷? 明泽,莫怕,我来寻你了。 白羽昼给随从找了间客栈歇下,他自己去找陆明泽。 在去往枫树林的路上,他看见街边开始有卖东西的小贩了。 白羽昼在一家卖栗子酥的小店前驻足,道:“店家,买糕点。” 小贩笑盈盈地出来,给他装了好几块糕点。 白羽昼多付了些钱,道:“包好看点,要送人的。” 小贩笑道:“得嘞!叨扰一句,您是想送谁啊?” 白羽昼道:“送我妻子,我的妻子爱吃糕点,爱吃甜的,他爱吃栗子糕,我给他买回去。” 须臾,他又道:“今儿是他的生辰。” 小贩将栗子糕包好了,递给白羽昼,笑道:“那就先祝夫人生辰喜乐了。” “慢走!” 白羽昼提着栗子糕,又在街上找了一家办丧事的。 白羽昼叩了叩门,道:“老板,纸钱怎么卖?” 老板推门出来,道:“正巧了不是,今日快卖完了,就剩最后一点,便宜点卖你吧。” 白羽昼掏钱,老板给他装纸钱,道:“刚入秋就买纸钱,家里有老人过世了?” 白羽昼摇头,道:“非也。我去祭奠亡妻。” 老板道:“看你说话文绉绉的,是京城那边的吧?” 白羽昼道:“正是。” 老板道:“夫人呢?” 白羽昼道:“徽州人,后迁入京城。” 老板将纸钱递给他,同时接过白羽昼的铜板,道:“小哥看着年轻,夫人想必也年岁不大吧?不知今年何岁了?” 白羽昼本来都打算要出门了,听见他问,便回头道:“我二十。夫人十九,卒之年十八。” 老板叹了口气,也回屋去了。 白羽昼一手拿着纸钱,一手提着糕点,往山上走,去找陆明泽了。 枫树山上。 落叶已经积了一层又一层,没有人打扫,没有人知道这里埋葬着一位侠肝义胆的将军。 白羽昼还是找到了陆明泽的墓,就算什么痕迹也没有,也找到了他的墓。 白羽昼没有带工具,便只用手捡去盖在陆明泽墓上的枫叶。 他边捡边道:“明泽,一年了,马上就一年了,我才一年没来看你,周边便积满了落叶,若是我一直不来,那你岂不是要一直躺在落叶堆里?” 没有回声,没有鸟鸣,什么都没有。 他的声音在枫树林里荡走了,一去不回头,没有答复。 但白羽昼才不管有没有答复,他自顾自地道:“明泽啊,你说,一年怎么就这么快啊?” 直到陆明泽坟墓周遭的枫叶都被清走了,白羽昼才跪坐下来,把栗子酥的包装打开,放在那个小土丘面前。 白羽昼笑道:“明泽,我来的时候,看见卖糕点的了,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你可别嫌少。” 白羽昼又拿出纸钱,将身边的枯草点燃,把纸钱烧了。 白羽昼道:“明泽,我这一年没来,也没人给你烧纸钱,你说说,我重不重要?” 白羽昼又烧了一张纸钱,笑道:“我多重要啊,要是没有我,就没人给你烧纸钱了。” “百姓们,肯定都觉得你被埋去京城了,我也希望你被埋在京城,这样,我见你一面,也不用跑这么远。但是呢,你既然说不必回京城,那就算了,入土为安就好,何必在意死后居所呢。” “明泽,你说是不是?” 没有人答复。 但是白羽昼似乎看见,陆明泽笑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问他要不要也尝尝栗子酥。 一滴泪落下来,砸在栗子酥上。 白羽昼似乎听见陆明泽嗔怪地埋怨:“你也真是的,怎么还哭了?栗子酥沾上眼泪就不好吃啦!我可要恼。” 白羽昼咬了咬嘴唇,再也忍不住眼泪了,他失声痛哭,手上的纸钱都被打湿了。 他似乎又听见:“哎呀!越说你越哭得厉害!这么脆弱啊?湘王殿下?” “湘王殿下?你抬头看看我啊。” 白羽昼抬头,看见了被枫树占据的天空。 没有陆明泽,他是幻听了。 对啊,陆明泽没有了,陆明泽被一支利箭射穿了胸口,他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会活下来呢? 明泽已经长眠了。 可每当他掩面痛哭时,又会听见陆明泽的声音—— “咦~我还以为你够铁石心肠的,没想到过了一年,竟还是这般脆弱。” 这回幻听完,白羽昼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吵得他头痛欲裂。 后来,白羽昼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一股脑儿地说着—— “明泽,你多同我说几句话吧,我好难受,我想你,我过不了这个烂日子了。” “明泽,你知道吗,我这一年来,湘王府有多寂寥难耐,我身边有多少人阳奉阴违,有多少人意图把我拽下去,有多少人嘲讽我从边关回来就没有功绩了。” “明泽,没有人陪着我了,你也不肯来我梦里,我也无法去寻你,我好难受啊!” 这一年来,他过得也不舒服。 有时大晚上睡不着,只能瞪着眼干瞧着天花板,合上眼就是噩梦。 有时和人说话说一半脑子就嗡嗡作响,后半程便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有时,无端就听见朝臣的奚落辱骂,但是一睁眼,什么都没有,这便是幻听。 今日,是他幻听之中第一次听见陆明泽的声音。 白羽昼道:“明泽,我太无能了。你如今没有碑石,没有墓志铭,叫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啊!” 白羽昼哭够了,耳畔也逐渐清晰,他抽泣道:“明泽,你说,这算不算无名冢?” 百年之后,还有谁会记得陆明泽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啊? 没有墓碑,没有墓志铭。再也不会有人记住他了。 白羽昼哭着道:“明泽,我现在太矛盾了。我想早点死去,早点去找你。但是我他妈要是死了,就真的没有人记得你我的那段佳话了。” “可我他娘的也不想长命百岁啊!” 白羽昼现在灰头土脸,狼狈极了,脸上的眼泪抹不干净,满脸泪痕。 “我他妈到底怎么活啊?!天不怜我,菩萨也不眷顾我。我也没造什么孽啊……” 地上用油纸垫着的栗子酥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但白羽昼控制不住自己,他想陆明泽了,他好久没有见到陆明泽了,他真的真的好像再看看陆明泽。 除非身死,要不然没有人能看见陆明泽了。 白羽昼的心情还是慢慢平静了。不能让陆明泽看见自己难受的样子,要不然陆明泽会更难受的。白羽昼这样想。 明泽啊,我快撑不下去了。 这一年怎么这么长啊。 白羽昼虽然平静了,但是一开口说话,还是会流下眼泪。 白羽昼道:“明泽,若是我把你忘了可怎么好啊。若是我忘了你的样貌,若是我忘了你的名字,若是我忘了你的声音。我记不起了,可怎么办啊?” 一阵风穿过,勾起地上的树叶。 烧纸的火没有越烧越旺,然而有些衰弱了。 白羽昼给他又烧了两张纸钱,道:“明泽,你说说,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日子越来越没有盼头了,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 “明泽,你说说,没有你的日子,我怎么熬过去?我还要怎么熬我的下半辈子啊?” 白羽昼哽咽地道:“明泽,我又没有家了。” “当初父皇去世的时候,他告诉我,以后还会有一个人来陪我过完这辈子的,就像他和母后一样。你为什么走得这么急?你为什么不能陪我过完这辈子?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为什么偏要扔下我一个人啊……” “明泽,你给我的第二个家,现在也没有了。我又没有家了。” 白羽昼道:“明泽,等我两鬓斑白的时候,没有人陪我,我就要这样孤单的度过一辈子啊。” 家。白羽昼一直心里惦念的,也是家。 和千万百姓一样的家。 一样温馨的、温柔的、温暖的家。 他有过两次,也失去过两次。 以后也不会有第三次了。 往后余生,从他二十岁开始,他身边就没有人了。 父皇和母后没有了,陆明泽也没有了。现在唯一值得他珍惜的,就是京城的宜太妃和白羽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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