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两隔…… 俞尚临悬在半空的手臂缓缓垂下,他看着沈白舒就在眼前,可自己怎样都触碰不到他。 只要他前进一尺,沈白舒就会退一丈,不肯停下等一等他,哪怕说清缘由也行,可是沈白舒什么也不告诉他,就如此毅然决决的来了断。 俞尚临有些愣神,开口嘶哑的问着:“未到最后,你又怎知不是善终?” “两个男人有何善终,将军你宏图在前,当建伟业为国尽忠,情爱之事也应当是与名门闺秀相缔结。” 而不是耽误在我这命途将尽之人手上。 俞尚临就怔怔的望着他,看着他唇角翕动,却听不进他讲了什么,良久才敢以嘶哑之声回道:“我曾以为,至少有那么一刻你该是动过心的。” 俞尚临想要拉住他,可沈白舒往后一退,躬身行礼郑重道:“将军误会良多,此事怪我未与将军说清,现下既已道明,还请将军勿要再执着下去。” 俞尚临眸子低沉,鼻尖发酸,哽咽道:“你……当真要如此决绝,丝毫机会也不给?” 沈白舒行完礼起身,低垂的眸子仍是不抬眸片刻。 俞尚临僵在一旁,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处理两人之间的沟壑,那似万丈深渊的沟壑横在中间,他怎么趴也爬不上去。 此时韩辰掀帘出来禀报:“将军,药已炼成,可取走了。” 但一抬头就见两人相隔数丈远,发现情况不妙。只得畏缩着又退回帐子。 夜风清凉,降得了盛夏灼热,却降不了俞尚临心头烈火。 凉风拂过鬓角,带起丝丝墨发荡在空中,俞尚临暗下脸来,沉声道:“今晚有事,一时片刻说不清,待我回来。” 说完头也不回便进了帐子。留沈白舒一人在暗处衣袍灌风,鬓角飞扬。 黑幕上没有星辰,只有暗云,沈白舒罩在暗云下,眼角滑下泪来。 俞尚临将装有药丸的瓷瓶装进包袱里。再次掀帘出去时,沈白舒早已不见了踪影。 眼下不是谈情的时候,城内还有人等着他,他一刻也耽误不得,遂骑上逐漉朝城内狂奔而去。 此时已是亥时,城内街道上早已门窗紧闭,烛火熄灭。打更人在敲打着铜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马纵横而过,坐骑上的人神色肃杀,扬长而去。 俞尚临来到普救坊前,付霄在此候着,他家将军说了会来便不会食言。欣喜迎上去,但瞧见俞尚临面色愠怒,小声问道:“将军可是发生何事?” 俞尚临将包裹递给他,迅速跨进院门,沉声回道:“无事。” 付霄定是不信的,什么事能把他家将军逼到这种程度,遂好奇道:“将军有事要直说,藏在心里谁又能猜到呢!” “是啊,藏在心里,谁又能一直猜到!” 说完架着长腿去查看伤者,此处本就留有大夫,所有外伤大夫都已经处理得当,就只剩下解毒了。 俞尚临沉声吩咐道:“药已带来,此刻让他们服下。” 付霄叫醒在一旁的小憩的大夫:“帮忙喂药。” 俞尚临也跟着那碗倒水去喂药,付霄疑惑:“将军何不回营,此处有我们。” “今晚不想回去!”回去要说的事太重要,他一时也是没想好。 到底是遂了沈白舒心思自己就此放弃,还是再争取一次,给他也是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索性不回去了,这几日都留在城中,反正城内也有宅子,还要等州府回信,来回也是折腾。 和付霄将染病者喂完药,见染病者稍安才回到宅子里。 当初他持玉佩给沈白舒,让他有所求就到城内俞宅寻他,可沈白舒不愿。 后来他出门求药,他再次交付玉佩,沈白舒收下了,俞尚临自那时起就当沈白舒也是可以接纳他的。 可在揭开前尘后,反倒让他疏远起来。 他没有告诉沈白舒这枚玉佩其实是双扣的,那是他母亲与他父亲的定情物。后来他母亲病故,俞宗廷留下此物多年傍身。 直到俞尚临弱冠之年时,才将此物传于他,希望以后他能交给自己的心上人。 俞尚临第一次交付时,是因为当时身无长物可做报答,所以才持玉佩仅表谢意。 而第二次交付时,他就认定沈白舒就是他的这一生要相伴余生的人。 可沈白舒现下却驳回了他的心意。 俞尚临憔悴的摇了摇头,进了屋子。 此间宅子是五年前来任命时,俞宗廷担心他住不惯军营,便为他置了这间宅子。 寻常休沐时常来此,聚集三五战友,赏无边风月,论边关战情。 但自从沈白舒去了军营后,他便再没回来过,屋内两月无人,有些积灰,俞尚临简单的收拾一番,沐浴后枕着臂弯睡去。 军营内,沈白舒掩着胸口,旧毒有发作迹象,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无力躺上床,弯曲着身子侧躺在被褥里。 渐渐的压迫踏碎般的痛楚袭来,疼得他冷汗淋漓。之前抑制的药早已吃完,此时病发了也没个人照顾。 昔明没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家将军已经离开。 沈白舒大口的喘息着,好让自己好受些,或许是毒发的原因,此时的人更加脆弱。他不住的回想俞尚临待自己的好,回想自己对他说的狠话。 自己真是无情,现下疼得翻来覆去也是活该的…… “将军,阿临……” 那日俞尚临让他换个称呼,他阿临两字已到嘴边,但却没叫出口。 这般亲切的称呼,该是和他极其亲密的才可使唤,他沈白舒怎能呢? 所以他才会说“难表于口”。 沈白舒视线模糊,艰难的呼吸着每一口气,他仿佛看见俞尚临在榻前轻唤“白舒,你要活着……” 嘴里已经呢喃不出声,只有心间声音回荡:“活着么?如若能活,我定与他走下去……” 军营内除了巡夜士兵其余的人早已歇下,沈白舒这点动静惊醒不了任何人。 如此忍受着直至丑时,待疼感过去,沈白舒疲惫的阖眸…… 次日清晨天微亮,俞尚临便已整理好护甲出门前去普救坊,按照日程他今日就该收到州府的回信。 果不其然,刚过辰时,一身着护甲头戴银盔白尾的士兵驾马而来,看清此人正是罗正,俞宗廷的得力助将。 俞尚临从普救坊出来迎接:“罗老,还麻烦您跑一趟,真是惭愧。” 罗正下马从怀里掏出信函,神色严肃道:“不必寒暄,尚临,此事远比你想的还要严重。” 俞尚临将其引进衙门,曹辉端来茶水奉上。 俞尚临凝神:“这作何讲?” 罗正接过茶水并未饮下,严声道:“涣州,地沧州都出现疫病爆发的情况,现下灾民全往中擎逃去,陛下已经知晓此事,正怪罪三州州府督促不力。” 俞尚临担忧圣上怪罪到自己父亲头上,一听此,脸色沉闷:“解药已经研制出来,况且本就时间紧迫,从发现此毒我们未曾松懈过一刻,待事态缓下来才有空上报,否则就算上报了,没有解药也是徒劳。” 罗正以皇帝的角度讲得清楚:“话虽如此,可你总不能说市井郎中之术能比过宫中御医,早日上报,圣上也可早派遣御医来救治,哪轮得到我们操心。” 俞尚临闻言不语,与罗正争个输赢是没用的,他知道陛下的心思正是罗正所说那般。 沉思良久才回道:“倘若真怪罪下来,我替父亲扛着。” 罗正怕吓着他,遂提及好的情况安慰道:“临儿你放宽心,三州内只有聚风城将疫病控制住了,其余城内还乱成一锅粥,即使要罚也该是涣州和地沧州的州府担主责。” “那……上面拨药材过来需要多少时日?” “粗略估计,药材也需先过地沧,再到澜州至少也需十日,就算圣上提前知道病情提前下拨药材,也需五六日。” 俞尚临摇头,“解毒药材有几味甚是珍贵,我已列了条子一并上报去了,如若少了那几味药材,定是制不成解药的。” 罗正闻言,“还是得十日,你城内可控制得住?” 俞尚临回想起沈白舒的叮嘱,如是回道:“凡是伤者和接触者都服用过药丸,虽不能将毒彻底驱除,但可延缓毒性,我们只差药材!” 罗正了解详情后就立刻驾马回程,雁鸿城内有染病者逃跑到此,他得将防控之法带回去,稳住城内形势。 俞尚临将药丸分了一半给罗正带回去,以防万一。 待罗正走后,曹辉才上前禀报到:“俞将军,昨日你差我去城门设防,确实是有流民入城,我将他们安置在云济堂与之前病者家眷在一处。” 俞尚临皱眉问道:“病人家眷可用药了?” 曹辉仍是笑脸相迎,“都已安排妥当,解药谁不抢着要呢!” 俞尚临面朝前堂,背对着曹辉,声音凛冽:“那还将流民关在一起,你嫌此毒染的人还不够多么!” “下官一时糊涂,还请将军明示,城内还有他地可容下流民。” 之前这几处地方都是往年在汛期时收纳灾民的,可这几处地方现下都是染病之人,城内确实也没有他处可容身。 俞尚临沉思片刻,转头冷声回道:“将家眷和普救坊的人安排在一处,这些都是饮过药的人,至少能保证不会发病,收留的难民就安排到云济堂去。” 曹辉负手立在一旁,听俞尚临想出法子,以为是找到新住处,岂料是将人腾出来。不禁冷笑一笑:“是。将军高见。下官这就去办。” 俞尚临听见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就恶心。遂头也不回离开了衙门去到隔壁的普救坊。 付霄安排着染病人腾出地方给将要从云济堂搬过来的人。见着俞尚临神色仍是沉闷,遂开玩笑道:“将军这一天到晚都苦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当是被哪家姑娘伤了心呢!” 俞尚临白他一眼,沉声道:“闭嘴!” 付霄见自家将军是真有怒气,遂闭了嘴不敢往枪口上撞。 俞尚临倚靠在门框处,怅惘天际,他真不知该如何做了。 一直躲着也不是回事,事情总要说清,可他现在不敢面对沈白舒,沈白舒只要说一个不字,他的思绪就混乱起来,根本答不上话。 错一句,可就再也挽回不了。 况且沈白舒说得那样决绝,估计也是不想再见到他了吧。 付霄一边忙活,时不时瞅一眼自家将军神情如何,啧啧摇头,心道:莫不是和沈大夫闹僵了?不应该啊,前日不还好好的…… 军营内,沈白舒今日起得晚,昔明送来饭时才将他惊醒。 但仔细瞧去,脸色比之前还苍白些许,唇色发青,眼有血丝,正是昨夜旧毒复发所引起的。 昔明立在屏风外,待沈白舒洗漱完后从屏风后出来,看见这副模样也是惊了一跳,忧心道:“沈大夫,可是身体不适,我叫韩大夫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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