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 “柳太医去民间义诊去了,带着她的徒弟。”无风回他。 傅霄算了算时间,确实是柳观然出宫义诊的日子。他一时忙忘了,不过柳观然怎么都没来和自己说一声? “人何时走的?” “三天前。” “她可说去了哪里?何时回来?” 无风摇摇头,“柳太医每年义诊的地方都不一样,今年应当是去了陇州。回来的日子除去路途,少则半月,多则个把月,没给个具体说法。” 傅霄眉头紧锁,“陇州现在是战火之地,她一个女子……” “陛下宽心,柳太医心怀慈悲,又是个精明之人,平常人奈何不了她。再加上陛下的暗卫保护,就更不会有什么事了。”无风轻轻按捏着傅霄的肩膀,帮他舒缓长期伏案的酸痛。 “倒也是,”傅霄是手指在茶盏上打转,“让暗卫传信给她,陇州危险,早日回来。” “遵命。”无风点点头,“不过无风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 傅霄侧眸瞟他一眼,“何事?” 无风犹豫了一下,“无风斗胆,想问问陛下,既然如此喜爱柳太医,为何不封其妃位?” 傅霄动作微微一滞,手指停在了杯盏边缘。眉宇间出现一抹隐晦的不快。 无风眼尖,立即跪下扣头,“小的该死!请陛下恕罪!” 傅霄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无妨,出去罢。” 无风连连磕几个响头,嘴里重复着请罪的话,直到脑门淌下血水来,才急忙用袖子擦了地面,退出内殿。 傅霄瞟过地上那几点不甚明显的血迹,忽觉恶心。 “天下以朕为独尊,偏偏你毫无敬畏。” “陛下受刀割火烧可会痛?” “那当然。” “既是肉体凡胎,便是命运将陛下推至此位,在其位,谋其事,受其利。观然并非不敬,不谄不媚而已。” 傅霄脑海里重复过这段对话,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天下没有人敢说的话,总是那么轻易就从柳观然口中讲出来,傅霄偶有不悦,却很少会生气,更没治过她的罪。 这样的女子,难道可与后宫那些庸脂俗粉混为一谈吗? ―― 柳观然的马车走在管道上,闵乐坐在车夫的位置,悠哉悠哉随着车晃。大概是走进景色好的地界,不时哼两声小调。 车里的人却没这种心情,本在翻看医书,半晌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闵乐。” “师父有何吩咐?”闵乐侧脸看向车帘子里。 “前面找家客栈歇会儿。” “好的师父。” 不远处就有个酒家,闵乐跳下车,牵着马走。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呀?”还没到门口,小二就热情地迎上前来。 “两间房,要安静的。”闵乐说。 “没问题,马让小的去拴。”小二笑道。“客官快些进去歇着。” “等等,”柳观然走下马车,“一间就够了,准备些饭菜。” “好嘞,客官里边请。” 闵乐丢了一锭银子过去,提着药箱,跟在柳观然身后,两人一道上楼。 这客栈不大,但位置在路口,生意应该是不错的。大堂里人不少,见了他们进来,纷纷侧目。 小二本是要帮忙接行李,被闵乐瞪了一眼,便讪笑道,“二位好生歇着,饭菜马上给您送上去。” 柳观然和闵乐到了走廊尽头处,推门进去,里面看起来还算干净。 柳观然刚坐下,闵乐就给她倒了茶水。 “师父,那些人跟了一路了。” 柳观然点点头,“把衣服脱了。” “好……啊?”闵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穿我的衣服,替我去陇州。” “那师父你?” 柳观然微微侧眸,问,“顾诀到哪里了?” “不出偏差的话,大概是越州。” “好。”柳观然抬眼看他,交代道,“到了陇州,就如常义诊,除却看病,不要与人交流。等我消息。” “师父你要亲自去找顾诀?” 柳观然点点头。 “可他们若是发现少了人……” 敲门声忽然想响起。 “客官,您的饭菜。” “进来。”柳观然说。 小二推开门,端着食盘走进屋里,放到桌上。 柳观然看着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把这些衣服拿下去换上,明早跟着走。” 小二身体一僵,竟真的走近闵乐,拿起他换下来的衣裳,抱在怀里走了出去。 闵乐一惊,“师父何时下的蛊?” “刚才。”柳观然说。 闵乐抿了抿嘴,“好吧,师父万事小心。” “你也是。”柳观然抬手,摸了摸闵乐的脑袋,眼底似乎含着淡淡的笑意。“等我回来。” ―― 越州山高水远,处在中原与西北的交界处,像个中转站。以往水草不丰茂时候,外族总要来榷场烧杀抢掠一阵。百姓逃命,就常常会途径越州,或者在此避难。 顾诀百无聊赖,靠在马车上一动不动。车轮碾过几颗大石子,马车一颠,他身上的锁链就哗啦响一下。 要解开也不是难事,只是顾诀懒得管。押送他的都是暗卫,算本家,不少人都认识他。 “停!”一个男子的声音,“诸位辛苦了,在此休息一晚。” 车便停下了,没一会儿,帘子被掀开。一个少年探出头来,递给他一张饼。 “顾将军,吃点东西吧。” 顾诀还未回应,便听外面一声嗤笑,“将军?你看看他这副落水狗的模样,算哪门子的将军?” 那少年咽了咽口水,回头对那人道,“你、你别这么说,誉王说了,顾将军他……” “誉王?誉王在哪呢?你不会真以为誉王还护着他吧?誉王素来最看不惯滥杀之人。这顾将军,手上可是有几座城的百姓的!” 那人说得愈发放肆,走到顾诀前面。顾诀看见他的脸,长脸狭眼,多少不算什么善面。 顾诀不想搭理,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闭眼假寐。 那少年却先替他急了,跑到那人跟前理论,“不是的!那都是假的,顾将军是大齐的功臣!” “是吗?”那人冷笑,“你怎么知道是假的?莫非你和顾诀很熟?你看看人家搭没搭理你!跟你娘一样是个倒贴货!” 那少年似是被刺了一下,刷地红了眼圈,把饼塞到顾诀手上,便不发一言地跑走了。 顾诀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手里的饼,上面还带着淡淡的余温。 他忽然想到,当年在大漠里度夜,他也给南遇分过饼。 “喂,那个长脸,”顾诀看着方才奚落别人的男子,冷声道,“我说你有事吗?骂我也算了,连人家爹娘都不放过,你是有多缺德,啊?” 那男子本在笑,瞬时翻了脸,“你说什么?” “说你有病,该治。”顾诀淡淡道。 那人走过来,“你不记得我?” 顾诀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张脸,“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那人咬了咬牙,“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同窗这么久,顾将军竟都不知道还有我这号人。也是,顾将军天之骄子,凡夫俗子哪能入眼?” 顾诀眨眨眼睛,诚恳地点了点头。 “你!”那人气得目瞪如铜铃,一把抽出腰间的鞭子,狠狠甩了过来,带起一阵风。 众人皆一惊,未料下一刻,那带着怒气的鞭子便被顾诀啪一下抓在手中。 四周寂了寂。 顾诀脸色冷若冰霜,薄唇开合,缓缓吐出三个字。 “你找死。”
第77章 后来几日,来给顾诀送饭的都是原先那个小少年。粥递到顾诀面前就转身要跑。 “站住。”顾诀睁开眼。 少年动作一滞,讪讪回过头来,“顾、顾将军。” “怕我?” “不、不是,”少年连忙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那你跑什么?” 少年低着头不说话,脸红扑扑的,像个小姑娘。 顾诀叹口气,“算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月生,胜字拆开。” “月生。”顾诀重复一遍,觉得这名字和这唯唯诺诺的小子实在是不搭。 “他们为什么欺你?” 月生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不怪他们,我、我什么也做不好,是暗卫里排名最低的一个……不像顾将军,顾将军以前在暗卫营,从来都是第一名。” “你怎么知道?”顾诀自己都记不得这些。 “不止我,整个暗卫营都、都知道的!”月生忽然有些激动,“顾将军是第一个暗卫出身的将军,我、我好希望能有顾将军一半厉害,不,三分之一就行了。但是,但是我太笨了。” 月生越说越沮丧,声音低了下去。 顾诀噗嗤地轻笑了一声。 “就这个啊?”顾诀端起碗喝了一口粥,“这粥你煮的?” 月生连忙点点头。 “味道不错。” 月生眼里闪过一丝喜色,“是吧,我、我娘教我的。” “你娘呢?”顾诀问。 “我娘得了天花,会、会传染,大娘就把我们赶了出去。我身上没钱,多亏了林首领,我们才有了地方住,还给了我们钱去找大夫。” “那你爹呢?” 月生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顾诀没再说话,低头喝粥。 暗卫营里基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有被家里卖进来的,也有自愿加入的。干的是最脏最累最险的活,命却从来就不值钱。做到林江渠那样的位置,才算多少有些份量。 正规的军队行伍里,对他们暗卫自然都是看不上眼的。所以顾诀一开始被封为将军时,不少人有反对的声音,被傅霄压下了。 而今恐怕那群人都在等着看戏了。 “那个人叫什么?” “啊?” “昨天欺负你那个。” “他、他叫纪真。” 顾诀再次想了想,虽然昨天教训了那人一顿,但还是记不起来。他看向月生,“要学会反抗,否则他们会永远欺负你。” “可是我、我打不过他们。” “其实他们都不明白一个道理,越是弱小的东西,越是需要提防。” "为、为什么呀?" “因为弱,才会受到欺辱,才会滋生仇恨,那是再好不过的养分了。”顾诀手肘搭在膝盖上,目光飘向远山,“所以你要等,某一天,一切都会不一样。” 月生呆呆地看着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顾诀轻笑了一声,他脑海忽然涌起一些陈年旧事。 三年前,傅珩前往郾城剿匪的时候,顾诀其实不是没有机会逃的。
63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