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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店家一走，梁玉璟凑近燕琼，低声说到：“看来帝京确实有异，咱们还是得摸清帝京的情况。” 燕琼点点头，转而看向萧文宇，“文宇，明日你去帝京探探消息。” “属下遵命。” 如今八月，正是初秋。从旅店房间的小窗，正好可以看到远处的江水。午夜江声推月上，浪花如雪寺门前。这月色朦胧的江面波光粼粼，似是可以无限延伸到远方。 梁玉璟见燕琼站在窗前发呆，便走到他身边，轻声问到：“在看什么？” “……在想，离开的人会去哪里。” 听对方这样说，梁玉璟心中也感慨起来——这一路他们走到现在，身边的人也来来去去，就连一直陪在燕琼身边的韩卢，也因为此次进京凶险，而被燕琼放归了山林。 他还记得在玉琼川，燕琼摸着韩卢的头，跟她说以后高山远水不能再与她相伴，此后行路莫回头，终会有广阔天地。 也不知道韩卢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她用鼻尖蹭蹭燕琼的掌心，又跑到梁玉璟跟前蹭着他的腿。梁玉璟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了一句“珍重”。她仰天长啸一声，然后转身奔跑而去，最后消失在云烟迷蒙深处。 又有多少人，也是消失在远方呢？ “虽是有人离开，可有人依旧陪在咱们身边。你看萧文宇林邵路行之阿檀，还有聂馥傅朝生，不都还在吗？故人长已矣，活着的人却是要好好活下去。”他搂住燕琼的肩膀，温声说到：“还有你我，相伴彼此。” 柔情蜜意的话总是让人安心，燕琼笑出声来。他问梁玉璟：“小九，你会不会觉得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认识我。”燕琼的语气带上愧疚，“若不是因为遇见我，你或许这一生都可无忧无虑，而不是陷入这权力纷争之中。” 梁玉璟想了想，挑起眉毛，声音拔高了几分，道：“你这么说，我还真是有点后悔。”刚说完这话，就见燕琼脸色沉了下来，梁玉璟不禁一笑，又接着说到：“我后悔啊，比你晚生了八年。我要是比你早出生八年，就能早点遇见你，也可以将你护在我的身边。那样，你便不会背负杀害大哥的罪名，也不会家破人亡，心存愧疚又孤苦伶仃地过了这么多年。” 没想到对方竟是后悔这个，燕琼愣了一下，转而脸色更加难看。自己这“情话”没把情人给哄开心，反而是哄得更悲伤了，梁玉璟自觉言辞不妥，又紧着说到：“自古以来帝王家的纷争都是建立在人情冷漠之上的，我晓得你放不下大哥的事情，也忘不了燕国公府所受的屈辱。你担心我被你的仇恨所拖累，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不去争，以三哥的个性处事，也不会放过我呢？况且，当年先太子惨死的事情也并非是你的错。兄弟相残，父亲却视而不见，甚至包庇。呵，本王自小读了那么多圣贤书目，被父亲和兄长训诫要做个仁义善良之人，如今却是看清了这世间所为亲情的真面目。若是如此，我还要当个闲散王爷，岂不是胆小如鼠，可悲可笑？” “……你当真不后悔？” “当真不后悔。”把燕琼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梁玉璟反而是笑着问到：“倒是你，有没有后悔陪我走这上这条争储的道路？这其中尔虞我诈，道路坎坷，你后悔陪我走下去吗？” 看向自己一双眼睛灵动之中时无限深情，燕琼直觉得自己被对方的温柔包围，他知道，他已经深陷其中，今生今世都无法逃离了。 “不后悔。”笑着摇摇头，燕琼温声答到：“能看着你从烂漫青葱到现在独当一面，是上天给予我最好的礼物。今后我也要陪在你的身边，看你扶摇直上，建功立业，受万名敬仰，受四方朝贺。若还是有所欲求，那便是后人再读青史，我的能名字能写在你的旁边。” 只是这淡淡的诉说，便是饱含心中情义。梁玉璟鼻子突然有点酸，他皱了皱鼻子，笑着看向燕琼，又微微前倾身子吻了吻对方的嘴唇，而后将其拥入怀中。“小琼儿，吾心悦于你。” “哈，我知道。”笑着回抱住对方，燕琼回应到：“吾心亦然。” “哦？秦王他们到宜州了？” “正是。” “没有进京？” “他们在宜州暂且住下了，没有进京的意思。” 听着千机阁暗卫的回报，梁玉琨心中一笑：他这九弟还真是谨小慎微，到了帝京边上了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都没关系，他不进帝京无非是怕本王设下埋伏对付他。以他的心思，肯定会派人提前来帝京打探消息，那本王就送他个好消息。 “秦王身边都跟着谁？” “几个封狼军将士，其中有个戴面具的男子，想必是封狼狼首。” “看来他还想等着后援到来。”梁玉琨摩挲着指尖，蓦然轻笑了一声，接着对那暗卫说到：“让人放出去消息，陛下病情恶化，恐命不久矣，皇帝亲言，令皇亲宗族入京守候，以求平安。” “是。” 安排完这一切，却是有个“不速之客”来了东宫——乔贵妃几乎是跑着进来扑倒梁玉琨的身上，急声问到：“琨儿，方才我去探望陛下，他们不让我靠近。你跟为娘说清楚，陛下他到底怎样了？” 见乔菡柔如此心急担忧，梁玉琨直觉得犯恶心。自己的生母一回宫中不先问问自己的儿子到底如何，倒是先往那个薄情寡义的夫君身边跑，当真是叫他心寒。可他依旧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母亲，太医说了，救治父亲需要安静，不得人叨扰。您放心，太医们皆会尽心医治陛下的。” 乔贵妇闻言，却是脸色更加阴郁。她看着自己儿子这一脸温善和睦的笑容，顿时心生寒意，甚至打了个哆嗦。感受到对方身子一僵，梁玉琨垂眼看了眼乔贵妃抓着自己的手，而后又抬起头笑着问到：“母亲怎么了？可是这一路奔波劳累？不如先让人送您回宫休息吧！” 他正要唤宫人前来，却听乔菡柔问到：“你父亲重病，和你有关系吗？” 这句质问让梁玉琨瞬间冷了脸。他瞥向乔菡柔，面无表情地问到：“母亲说这话是何意思？” 犹豫了一下，乔菡柔抬头看向眼前的人——这个人是她的亲身儿子，是她十月怀胎含辛茹苦生下来的孩子，除了她这个母亲，谁还能更了解他的心思？当初他下毒害先太子，乔菡柔虽然是知道此事，却是自觉是因为自己身份卑贱，让琨儿自小受了不少委屈，才生此邪念。她心疼儿子，而琨儿也向她保证今后不会再为非作歹，她便帮着他想尽办法隐瞒了此事。连后来八皇子去陛下那里告状，她也是哭喊着求陛下莫要亲信他人之言。正逢陛下想要打击皇后母家邹氏，这才消磨了此事，甚至还让琨儿当上了太子。她本是先皇后身边的婢女，如今却是害的先皇后一家不能善终，实在是心中有愧，便请旨去了清道观做道修，好多诵经给自己的儿子洗清罪孽。如今再看，当初琨儿所说不会再做残害亲人有悖人伦之事，不过是骗她的。 “骗你？哈，本王也想做个好太子啊。可惜，你那小儿子却是非要在我这个做哥哥的面前逞能。”梁玉琨冷笑着说到，“说起来，还是因你身份卑贱，本王这些年才一直受朝臣诟病。那些狗东西，只想着把本王扳下台。可梁玉璟又是何德何能，他也是你这个婢女生的，怎么就能得众人高看？本王就是要让那些看轻本王的人知道自己有眼无珠，本王定要把他们统统踩在脚下！” 乔菡柔闻言，痛心疾首，“我身份卑贱，连累了你。可璟儿他是你亲弟弟，陛下他是你的父亲，你为什么非要害他们呢？” “亲弟弟？亲弟弟还会合着旁人一起瞧不起我？”梁玉琨觉得好笑，“乔贵妃，这亲情相依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最不可信。当初我杀先太子的时候，你帮我隐瞒，说是为我着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你自己吗？！！你对陛下情深义重，可皇帝心中却只有岚慧皇后。一个借着皇后的光上位的奴婢，你还想得到皇帝的真心？可笑啊，岚慧皇后死了也轮不到你来做这一国之母。你又怕东窗事发逃到清道观做可怜样子，可十几年过去了，皇帝有看过你吗？他甚至都没有提及过你的名字，你现在倒是以陛下妻子的身份来数落本王了？当真是可笑至极！” 对方字字直戳自己的痛处，乔贵妃直觉得自己面上如遭了巴掌般火辣辣疼。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龌龊心思被自己的亲儿子说破，当真是让她又羞又怒。可她心里惦记着陛下，也知道琨儿发起狠来会多么残忍，只得强忍着心中悲痛说到：“琨儿，千错万错都是母亲的错，你可不要做弑父这种傻事啊！” 说来说去还是惦记着自己的老情人，梁玉琨不屑一笑，说：“放心吧乔贵妃，陛下不过是中了迷魂散，只是昏迷，要不了他的命。” 知道陛下没性命之忧，乔菡柔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她又紧着问到：“那陛下何时能醒？” “哼。”瞥了乔贵妃一眼，梁玉琨悠声说到：“这就要看你那小儿子，什么时候来向本王负荆请罪了。” 今日的天气实在是不好，白天阴阴沉沉，晌午却是下起了雨。不过这等子昏暗阴郁的天气，正好是潜入帝京的好时机——前几日萧文宇终于是打探消息回来，说陛下病重可危，清醒之时下令召皇室宗亲回帝京守在身边。若是各地宗亲进京，人数众多，他们也好混进去。 于是这天一早他们就随着外地来京的队伍往帝京赶。为了保险起见，燕琼分了两队人分别伪装。他没戴面具，而是用胭脂遮了面上的刺青，和秦王还有萧文宇三人扮成小厮模样，混进从祁北来的文王队伍进京。林邵和路行之带其他人跟着别的队伍。 到了城门口，千机军对队伍例行检查，带队的是左穆。梁玉璟心下一惊，却是不敢动半分。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燕琼，只见对方把手放在腰间，若是被人认出，就当即杀出重围。 千机军搜查了行李马匹，未见异常，便下令放行。梁玉璟稍稍松了口气，可还没走出去两步，又被左穆叫住了。 “你身形看起来像一个人。” 听左穆这么说，梁玉璟心中忐忑，可他反应还算机敏，故意压着嗓子应声到：“官爷说笑了，做下人的长得都有点相思。” “是吗？”绕到那个小厮的面前，左穆见对方狠狠低着脑袋，皱眉问到：“为何不抬头看我？” “小的一个奴仆，哪能直视官爷的尊容啊！” 听对方这么说，左穆更是狐疑。他围着这小厮绕了一圈，又看了下他身边的人，迟疑了片刻，道：“这进了城门，要到坊间还有些距离。如今不太平，可是要仔细路上，保重平安。” 这话说的似有深意，梁玉璟一怔，还未回头看左穆，却听左穆高声说道：“你们还不快走！在这堵着，信不信本将治你们扰乱军务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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