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苏州城,寻春巷。 “公子,这里清静,您在这里好好读书今年科考必中状元!” 韩令舟笑着点了一下小厮思容的鼻子,道:“有你在这叽叽喳喳的我就得不了清静。” 思容捧出一碟子果子糕点来:“听闻咱们只有一家邻居,小的把这些果子送去,也让人家知道咱们懂礼数。” 韩令舟在思容手中接过那糕点盒子来:“听人说隔壁那人不喜见客,还是我亲自去,显得尊重。” 思容撅了撅嘴,但又觉得自家公子说得有道理,毕竟公子是预备役的状元郎嘛! 韩令舟稍稍整理了一下着装,端着那点心碟子,就直奔邻居家。 这邻居看起来古怪,偌大的宅子门口没有一个看守不说,就连门梁上也没个牌匾,叫外人看了都不知道主人家姓甚名谁。 他敲了敲门,高声道:“小生韩令舟,刚搬来此处,自家乡拿来些许点心小吃,特来叨扰。” 他敲罢门,却不见有人来应,犹豫再三又敲了一遍。 终于,朱红色大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笑吟吟的说:“多谢韩公子了,我家主人不喜见外人,就不请你进去了。” 说罢,她接过点心,顺手关上了大门。 韩令舟没想到这姑娘身手如此利落,他碰了一鼻子灰,喃喃自语道:“这人还真是古怪啊。” 韩小公子本以为自己同那古怪的邻居在也没有什么瓜葛了,可过了几日后他又收到了邻居送来的礼物。 正值暮春,雨肥梅子,邻居家送了酸甜可口的梅饼来。 韩令舟尝过,顿觉爽口,道谢之后又问来送东西的女使这是何处买来的。 那女使依旧是上次给他开门的那一位,她笑笑说:“这是我们家公子亲手做的,别的地方买不到。” 韩令舟大受感动,道:“你家主人有心了,我合该登门拜访才是。” 女使摆手拒绝,行过礼就离开了。 “公子不喜见人,何必再给他们送梅饼去呢?” “来而不往非礼也,虽居陋巷却也不可忘了君子礼仪。” 合欢树下的年轻公子转过身来,他的长发一半束起,一半散在背后,面容艳丽,表情却很淡漠。 他又问:“彩明,那梅饼他们可还喜欢?” 彩明走上前去替公子将肩上落花拂去,笑道:“邻家公子很喜欢呢,他还问奴婢这梅饼是在哪儿买得呢!” 姜冕淡淡笑了一下,可笑意并未触及眼底。 他带着彩明往屋里走去:“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找个婆家,我给你物色了几个不错的,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吃穿不愁的清流人家……” “公子!”彩明打断了姜冕的话,自从过了年姜冕就总是说起这个话题。 可她不想嫁人,她想在公子身边伺候一辈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按理说你二十五岁就该回家的,只是现在被我连累了。”姜冕坐在竹椅上,目光柔和。 “奴婢能跟在公子身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是连累呢,”彩明跪在姜冕面前,握住了他的手,“若是奴婢走了,还有谁能陪您说几句话呢?” 姜冕目光微动,他伸手抚摸着彩明的脸颊,沉默不言,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彩明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勉强笑道:“您昨天不是说想吃肚仁儿吗,奴婢这就去让厨房做上。” 说罢她便下去了。 姜冕独坐在院中,抬头望向被高墙框起来的天空。 他自两年前来到苏州城,到现在都吃不惯南方的甜软口味。 想当初他刚来时身体虚弱,心情也欠佳,再加上饭食不合胃口,常常吃不下东西。 彩明为着这事急昏了头,一连找了好几个厨子都不满意。 姜冕笑叹一声,忽而见院墙外升起一只粗制滥造的纸鸢来。 模糊的笑闹声从外面传来: “公子,再高些吧!” “思容,莫要多嘴!” 姜冕挑眉,估计这就是那位刚搬来的邻居吧。 听彩明说,这邻居是位年轻的小公子,特地来苏州城求学的。 只不过这样吵闹,怎么能静下心来学习圣贤书呢? 一声惊呼打断了姜冕的思绪:“哎呀,这线怎么断了?……纸鸢落到人家院子里去了!” 姜冕抬头望去,果真见那只纸鸢摇摇晃晃地落进了自家院子,然后挂在了合欢树上。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此时只有姜冕一人在前院,若是平常他定不会去开门,可今日却不知怎么了,他有点想出去走走了。 自从他搬到这个院子里以来,他很少出门,这一次是他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姜冕打开院门,看见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带着小厮扭捏的站在门口。 他微微侧身,道:“纸鸢落在树上了,你们去取吧。” 韩令舟听到这个声音打了个激灵,他猛然抬头,果真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他惊喜地握住姜冕的手:“殿下,您还记得我么?” 姜冕被这一声“殿下”叫得恍若隔世,他已经记不清多长时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韩令舟自知失言,当年那桩狸猫换太子的案子闹的沸沸扬扬,纵使他身处江南也有所耳闻。 他窘迫的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了。 姜冕回过神,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才认出他来:“你是韩秀才的弟弟?” 韩令舟见对方没有怪罪他,兴奋地点点头,年轻的脸庞红彤彤的:“您还认得我!” “你们家送了我那么一口温泉,我自然记得。”姜冕把他领进院子里,让他去拿他的纸鸢。 韩令舟的心思却不在纸鸢上了,他一个劲儿的往姜冕身边凑:“他们说您死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您当年还说等我考上状元就给我谋个好差事……” 姜冕看了他一眼,止住了他的喋喋不休:“我去让人帮你拿下来吧?” 韩令舟看了一眼挂在树上的纸鸢,道:“这没什么的,本就是我和思容随便做的,拿不下来就算了。” 姜冕说:“还是拿下来吧,挂在树上怪难看的。” …… 韩令舟红了脸,他道:“那我去拿。” 说罢他撸撸袖子,抱着树干就往上爬。 思容在后面吓得发出尖锐爆鸣声:“公子,你不会爬树啊!” 姜冕见韩令舟趴在树干上面红耳赤,身子却依旧在原位,他不忍再看,索性脚尖轻点,飞身替韩令舟把那纸鸢取了下来。 韩令舟半是窘迫半是佩服:“你好厉害啊……姜公子。” 姜冕把纸鸢递给韩令舟:“我虚长你几岁,你以后就叫我一声哥吧。” 韩令舟兴奋地点头:“谢谢哥哥!” 姜冕挑眉,有意忽略了他撒娇似的“哥哥”。 他拍了拍手上的浮土,对韩令舟说:“既然来了,你也尝尝我们家的饭菜吧。” 韩令舟把纸鸢塞进思容怀里,巴狗儿似的跟了上去。 彩明还是第一次见姜冕把客人领到这里来吃饭,她心里高兴坏了,忙不迭布菜。 姜冕想了想,问:“你们家在江南这几年还好吧?” 韩令舟点点头:“挺好的,母亲又给我生了个妹妹,小侄子也长大不少,家里天天鸡飞狗跳的扰人清静。” “你要参加明年八月的科考吧?” “是啊,”韩令舟皱起了眉毛,“还不知道考不考的上呢!” 不过很快他就又眉开眼笑起来:“不过新皇廉明,又爱才,说不定明年我真能考上。” 姜冕在听到“新皇”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明显暗淡下去。 韩令舟不知两人之间的孽缘,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这新皇登基两年了,后宫还空无一人,他还把自己的侄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封为太子,真是奇怪!” “是吗……”姜冕不冷不淡的回应着,平时最爱吃的几样菜也让他全然失去了胃口。 韩令舟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他放下了筷子,小心道:“哥哥,我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姜冕摇了摇头,示意彩明给客人布菜。 韩令舟虽然单纯些,却也不傻,他立即想到了新皇和姜冕原先的关系。 他见姜冕不说话,也跟着安静下来。 姜冕见他一脸窘迫,反而笑了起来,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纯净的孩子了。 他问:“你可曾娶妻了?” 韩令舟连连摇头:“嫂嫂正在为我寻摸人家呢。” 姜冕放下筷子,饶有兴趣的盯着他:“哦,那你自己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没有……”韩令舟面色赧赧,他虽然没有喜欢的姑娘,却有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起头飞快的看了姜冕一眼。 姜冕倒是没觉得什么,他像平常的兄长那样嘱咐道:“无妨,你年纪不大,倒是也不着急。” 韩令舟点点头,心跳的很快。 他吃过午饭就告辞了,虽然和姜冕待在一起很快乐,但他也还得读书,要不然可是考不上状元的! 若是放在以前考不上就考不上了,可现在命运让他和姜冕重逢,若他还像往常一样没出息又怎么敢向那样高贵的人儿表明心意呢。 送走了韩令舟,姜冕怔怔地靠在软榻上发呆。 彩明端了果子茶水来放在他身边,见到姜冕又在发呆,只能在心里轻叹一声。 在苏州城的这些日子里姜冕常常发愣,有时候在椅子上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原先那张神采飞扬的脸也是去了光彩,就连那双顾盼流转的多情眸也灰败下去。 “公子喝口茶润润嗓子吧,”彩明把茶盏举到姜冕面前,“这是侯爷从京城特地送来的雨前龙井。” 姜冕木然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他望着茶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说:“彩明,我不孝。” 彩明愣了一下,急忙道:“公子何必这么说呢?” 姜冕苦笑一下,把茶盏放回原处,他望着北方,似是在自言自语:“父亲母亲只有我这一个儿子,而我却一天都没有供养过他们。他们这么大年纪了,不仅不能享天伦,还要整日为我提心吊胆。” 彩明眼中泛起泪光,她勉强忍住了眼泪:“公子,您受苦了。” 姜冕收回目光,轻叹一声,没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小韩公子重新闪亮登场!
第五十七章 紫宸殿 京城,紫宸殿。 子时三刻刚过,高太后身边的玉柳姑姑就手捧一碗红枣银耳燕窝准时站在了殿外。 殿内红烛高烧,年轻的帝王伏案,勤勤恳恳地批改着奏章。 玉柳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把羹汤放在贺恂面前,一丝不苟道:“太后嘱咐陛下喝了这碗燕窝就安置吧,切不可累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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