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谷梁初点一点头,“原来是孤高高在上。” 弓捷远使劲儿闭上眼睛。 站得太久跪得太多,累了。他要休息。 尚川立在匡家厅内,有些诧异地道,“朔王爷当真那样说的?” 匡铸靠在太师椅里,凝目瞧他,“你还只说和朔王没有私交,如今便连老夫也有些怀疑。” 尚川挠挠头道,“学生是什么人,老师还不晓得?” “这样的话你也只能与老夫说,”匡铸哼道,“旁人若是见疑,却莫指望能靠言语自清。” 尚川唔了一下,“旁人能与老师比么?我还没有蠢到那般地步。” “以后长些脑子,不可只蠢。”匡铸叮嘱他说,“旁人怎么猜都无事,只怕皇上疑你,他能擢你也能杀你,用还是弃不过一念之间,所以有时候得着机会并不都是好事,你可懂啊!” 尚川点了点头,“如于冰舞,也是无奈之事。” “他今日明说为你备着御前庭杖呢,你可仔细了。”匡铸也不怕他畏缩。 尚川只得苦笑,“那还不如直接杀呢!” “还有。”匡铸又嘱咐道,“你虽只擢了半品,户部无人,以后朝上难免露脸,碰上范佑万不可记着前仇,只要意气用事。” 尚川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匡铸立刻就叹,“老夫就猜着你。尚川,你虽是朔亲王推举的,朝上朝下谁不知是老夫的门生,动一发而牵全身之理,你可要铭记啊!” 尚川只得垂首,“老师教训的是,尚川记着。” “户部的帐已经乱了两朝了!”匡铸示意他坐,又推了茶盏到他面前,“便是开武皇帝那般刚烈性情,也没镇得清晰,建殊皇帝志大才疏,更搅了麻。老夫瞧着今上倒是粗中有细,决意要整肃明白似的。” “若非如此,”尚川接道,“头两日梳帐凑饷一事怎么谁也不派,只叫自己儿子去做?” “这父子俩,”匡铸沉吟地道,“倒也有趣。以前听着北王也不甚喜朔王,便失了长子也能把这极肖他的次儿丢在南京,一扔就是二年,眼都不眨。如今登了龙庭指日多育皇子,倒似重视起来。面上压着制着,当着我们也总骂着,却实指望。今日一唱一和的,搭配得甚好。最后还明说了将来北防一线的帅印就是留给朔王爷的。你想这北防可了得吗?不仅距离燕京甚近,将领也都是一直效力北王最衷心的,如同把大祁的颈腹要地给了他呢!” “只怕传言不可尽信。”尚川说道,“许是皇上当年只恐露了喜爱反令王爷在南京城里多受弹压,亲儿子哪有不疼的?再说如今虽可多育皇子,到底成人需时,朝官都缺,皇上自然更缺臂膀心腹,不先指望儿子却想指望哪个?” 匡铸点了点头,“此言也是。这个朔亲王爷很了不得,人都说他酷似皇上,老夫瞧着么,倒比皇上还有算计些。” “怎么说呢?”尚川问道。 “皇上之阴,”匡铸言道,“积于常年杀伐之狠,是为将一方的惯症,兵不厌诈,他爱猜疑也在情理。这个朔亲王爷,老夫看着,面上酷类于父,倒似从娘胎里就带着谋划出来的,其心机与隐忍,不可猜度。该不说时他能经年累月忍着,待要说了,竟有不顾一切之悍。如此性情又兼皇脉加持,可得了吗?咱们需得多多小心。” 尚川点了点头。 谷梁厚站在皇后殿里耍脾气,“儿子看父皇就是容不得我在燕京待着,才刚折腾去南京接了一趟太后,给那老太太百般难为,年也没过安稳,现在又让我去西北劳军。西北也无战事,劳什么军?父皇又要抚盛廉又派我去逡巡检视,岂不是两面不讨好的活计?朔亲王赚我碍眼也就罢了,父皇也不疼惜,母后也不为我说话!” 冯皇后十分淡定地瞧着自己的小儿子,“你都这般大了,为父分忧为国效力,不是该当的么?本宫难道还能拦着挡着不让你做事?” “这是什么好事儿?”谷梁厚满脸都是不高兴,“好事儿父皇也不先想着我。儿子都听说了,匡铸他们本来推的是朔亲王,是父皇给否决了,非要我去。如今是什么便宜都可着他,不好的就想起我。就说这趟接太后,冰天雪地跑一趟南京,母后可知车内多冷?几个碳炉拢着都打哆嗦,到了地方老太太又不通情路,儿子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多不容易把人弄回来的?就因为这老太太不肯进宫也不肯见父皇,儿子就一点儿功劳也没得着。他们母子的事儿能算到我的头上?结果倒好,朔亲王假惺惺地去逛了一圈儿,老太太大概也闹累了,没给撵出来,就成了本事,好讨了父皇欢心。母后说说,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么?” 作者有话说: 皇上是怕谷梁初结交盛廉,没办法,儿子太聪明了!求收藏求收藏求求收藏!
第83章 薄情母藏有深意 “你是孙子!”冯皇后正色训斥,“太后是你嫡亲祖母,怎可一口一个老太太的混唤?本宫看你这岁数竟是白长了。” 谷梁厚更不服气,“母后只会骂我。嫡亲不嫡亲的,人家可亲过我吗?” “那也不可失了规制和孝道!”冯皇后玉手一拍凤案,“迎奉祖母是你的本分,怎可叫苦?” 谷梁厚不料冯皇后会越来越严厉,气愤里生了委屈,不大相信地看向母亲,“儿子怎敢别处去叫?这不是来和母后说说?无功之事就是我的本分,有好处的就都是他谷梁初的?别人不帮儿子争口也就罢了,母后可是儿子的亲娘!我也不是一定就要母后想甚办法,听您一句怜惜心疼也不成吗?” 冯皇后闻言娥眉略耷,轻叹着道,“厚儿,你是本宫怀胎十月辛苦生养的娇儿,寒冷受罪当娘的如何能不心疼?只是如今你非幼小,将来是要就藩一方的镇国之器,本宫只不舍得,岂非害你?” 谷梁厚闻言勃然而怒,刷地一甩袍袖,“就藩就藩!旁人还没急催,母后倒总记着,只怕儿子走晚了吗?怪道你和父皇非但事事压制,就连言谈几句都要申斥,原来只怕我生了妄想,赖在燕京不肯走吗?娘娘今非昔比贵为大祁之后,所思所想自然都是家国天下,跟前又有谷梁初这么会做的好儿子能指望,管他是不是亲生的呢,都比我这没用东西要强,从前那些爱溺怜疼之心自然早便泯了。怪只怪我尚在痴心妄想,指望可以靠爹靠娘,此后必知悔改,只请娘娘珍重凤体莫以废物儿子为念,此去便是死在西垄路上也是两不相怨。”说罢不等冯皇后开口,拂袖去了。 冯皇后连吃亲儿抢白,怔怔望着那个愤怒微跛的背影,不由堕下泪来。 旁边一个老伺候,坤宁宫里都呼贾姑姑的,见状立刻上前递了帕子。 冯皇后接着,掩着脸抽抽噎噎地哭了一会儿,而后抬起泪眼对贾姑姑叹道,“德徽,你看见了,这就是生儿育女,一场空啊!” “娘娘莫要伤心。”贾德徽柔言相劝,“宁王爷也是恃宠生娇,仗着娘娘是生母所以尽情放肆。嫡亲骨肉血脉相连,哪有隔夜的仇?” 冯皇后又用帕子抿抿眼角,长叹一声,“他只道本宫不肯疼他,却不想本宫只剩下他这一个儿子,不疼他又疼哪个?只是亲娘纵再溺爱,又管什么?太后昔日怎么对皇上的,你也跟着本宫一起见着,而今怎么样呢?厚儿若能如他父亲一般勇猛能干,本宫豁着不贤不德替他争争也不枉今生遇为母子,可你瞧他,非但性子燥戾,那腿……大祁可能有跛足之君?” 贾德徽闻言亦叹,“娘娘提起这个也勾了德徽的心痛。宁王爷就是失在这只腿上。可这也不怪他,若非皇上昔日求全心切,非得逼着那么小的孩子上马,王爷也不至于受惊跌堕,摔了个终身之憾。德徽每每想起,都要心痛不已,难于安枕。” “你这辈子只跟着本宫过日子,”冯皇后又叹,“指谁也不肯嫁,总把高儿和厚儿当成自己孩子一般,满是长者慈心却失了缘由道理,不想想这也便是他的命么?皇上强于弓马,就是被开武皇帝那般生拉硬拽着长大的,到了自己孩子这里自然就要效仿。高儿和朔王爷都是六岁上马,怎么都能淡定自若,非这厚儿惊慌失措吓得不成,以致堕马?堕马的也多了,旁人至多摔坏腿骨养几年也就大好了,怎么他非往踝下那种精细的地方伤呢?整个北疆的大夫草药都给他找过用过,还是落了这疾。要说心疼,世间谁能压过本宫?可是木已成舟啊,就如高儿……唉,本宫能有什么办法?” 贾德徽默然不语。 “因着这疾,”提起长子更加心痛,冯皇后自己也不敢多朝那想,拼命抑着眶里的泪,“性子越发暴急焦躁,也不知改,本宫才只说句就藩立刻恼了,对亲娘都不肯敬。他的亲兄早已殁了,这般脾气,本宫若是撒手走了,以后谁护着他?万一将来要学他父亲,却是只有野心没有本事,只等着死啊!” 贾德徽眼见冯皇后说着说着又要哭了,连忙劝道,“娘娘莫要悲观,皇上刚刚登基,哪儿就想到那么远了?” “皇上异常魁健,也已接近天命之年,”冯皇后道,“难道真能千秋万岁?” “皇后既这么想,”贾德徽迟疑一下,“如何只管亲厚朔王?怎么也得开始想法子了,咱们家里还有……” “你还不懂。”冯皇后深深吸一口气,“谋私亦需懂得维护大局,不然几铲子挖下去房子塌了,大家都没的住。匡铸他们想的少,推朔王去西北劳军,却不想想燕京城外几百米处就是境线,虎视眈眈地压着敌人的眼睛呢!皇上确是马上之君,暂时也能打得,若是大战御驾亲征也倒罢了,小来小去也总丢了龙庭上阵去吗?那还谈何治理国家?他不叫朔王出门,是指望风吹草动时好为自己督军呢!厚儿到底不能长乘战马,你听听他,坐着车子去趟南京还要叫苦。” 贾德徽琢磨一会儿,“如此一来,朔王势力岂非更大?娘娘看着,咱们这迁回燕京来,可是利也不利?” “南京不是咱的地盘!”冯皇后不哭了,略显无奈地道,“这里是家,利与不利也得硬着头皮回来。” “只怕长此以往,”贾德徽说,“朔王不可控制。娘娘难道真想指望他吗?隔层肚皮隔层山啊!” “本宫连亲儿子都指望不上,”冯皇后说,“还敢指望别人?为今之计,只能指望皇上圣体安康,与本宫白头偕老罢了。” “那宁王……”贾德徽说。 “想要保全厚儿来日不至身首异处,”冯皇后手指绞着帕子,“只能寄望瞻儿。再有三五年,他也长大了。” “世子只与朔王亲近。”贾德徽似不同意。 冯皇后摇了摇头,“朔亲王缺在太强了些,皇上只管这么用着,等到瞻儿大了就会明白能王必是他储位的威胁,即便亲近也会提防。这样他就不会轻易放弃藩在外面的厚儿,以做互相挟制之用。不然你以为,单靠叔侄情谊便可两全?建殊皇帝倒是皇上的亲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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