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捷远顿住。 不管怎样,自己的语气确实生硬了些。 谷梁初又瞧一下跟进房的梁健。 梁健机敏,转身出去。 弓捷远重新说道,“你既喜欢不系,便得保它安全。那个吕值鬼鬼祟祟的不像个好东西,他能随便进出马厩,万一坏心投毒,不系与谁诉冤?” 谷梁初垂回目光继续看书,仍旧淡淡地道,“他有专人窥探孤,孤也有专人盯着他,起不了大风浪,无需多虑。” 弓捷远闻言放下点心,细想一想这话,忍不住道,“那你定然知道他刚才怎么对我的了?” 谷梁初没有否认,只又抬起眼来看他,问道,“那怎么样?” 弓捷远再次顿住。 是啊!那怎么样? 吕值敢羞辱他,自然是觉得自己好欺负,他又凭什么认为谷梁初应该帮他出头? 谷梁初瞅着弓捷远脸上不住变幻的神情,过了半晌才再说道:“司尉也没吃亏不是?” 弓捷远没有接话的兴致,吃不吃亏又对谁说?自己有能耐就打回去,没能耐指望谁来帮手?于是无精打采地走到榻子边去靠着,两眼望着窗户发呆。 谷梁初用心瞄他两眼,起身倒杯热茶,过来递给了他。 弓捷远见到茶水觉得渴了,伸手接着,慢慢地喝。 “听你说话是知典的,”谷梁初站在他的身边说道,“想来曾经读过许多书籍。这房里收藏不少,无事自可翻看,何必总是发呆?” 弓捷远恹恹瞅他一眼,没有什么兴致地道,“读书需得静气凝神才有收益,我最近心情浮躁,看不下去。” “那就更该对着墨香素纸修修静气,”谷梁初说,“孤倒觉得你越胡思乱想越是浮躁。” 弓捷远蹙起眉来,“怎么我好好地在这儿坐着也碍王爷的事?” 谷梁初凝视着弓捷远的脸,半晌儿方说,“王府实小,距离宫城又太近了,只宜吃饭睡觉。” 弓捷远不懂这话意思,疑惑瞧他。 “孤是喜爱不系,然而脚栓龙链之人,也不非需什么神驹,所以张罗得欢,一来得有玩物丧志的短处露给人看,二来你也可借不系和伴飞之故常离王府去那庄子待着,骑马练剑有个地方。”谷梁初缓缓地说。 弓捷远听得非常吃惊,瞪他半天方道:“王爷如此施恩?” 谷梁初伸手抚摸抚摸他的脸颊,“孤得保护不系安全,也得保你康健,只憋屈着,不断生病,令人心疼。” 弓捷远使劲儿扭开了脸,“我是囚徒,不是爱宠,王爷不必如此费心。” 谷梁初轻轻笑了一下,慢慢走回书桌,仍淡淡说,“怎知不系未曾觉得自己也是囚徒?司尉可会放它于野?” 弓捷远怔了一下,分辨地道,“它都习惯跟着我了,放归野外孤孤单单没吃没住,怎么能行?” “孤也这样想的。”谷梁初道,“司尉早晚也会习惯!” 弓捷远气得语结,半天才哼,“你的庄子就是桃源了吗?那个庄头贼眉鼠目,看着讨厌。” “今晚他便没了。”谷梁初漫不经心地说,“正好得给师父留点儿相看不系的时间,且不着急。” 弓捷远没大听懂,又不愿意多说,就没再问。 至晚天色放晴,谷梁初看够了书,问弓捷远说,“可有什么想吃的吗?” 弓捷远自小饮食随便,想不出来,只哼一下,“想吃人肉,王府有吗?” 谷梁初面色不改,“人肉酸臭,并不好吃。司尉内伤未愈,还得用些清淡之物。你既没有主意,孤便与你做主。”说完唤过梁健吩咐了几样饭食。 弓捷远心道这人不只拳脚功夫厉害,涵养本事也很了得,越发想要挑衅,“我若总是被拘,内伤必然不得痊愈。” 谷梁初瞧着梁健出去,唇边泛起淡淡的笑,“那你也得与孤上夜,奉旨领职,吃粮饷的,却躲不了。” 这晚上夜成了惊恐之事,弓捷远深知自己不是谷梁初的敌手,仍旧满腹不甘,迟疑犹豫磨磨蹭蹭,惹得梁健悄悄问他,“司尉哪里不舒服吗?” 弓捷远不想给他看了笑话,咬咬牙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便即大步入了寝殿,拉着张脸擦床铺被谁也不看。 谷梁初特别爱瞧他那赌狠样子,始终带笑看着,直等他把被褥铺在榻阶之上方才问道,“今夜司尉还睡榻阶?” 弓捷远手上一滞,停了动作,没有答话。 榻上还是榻阶,又有什么不同?已为臣虏,再争这点儿区别不过自欺欺人。 只得闷闷说了一句,“我睡觉时总不老实。” 谷梁初自顾洗漱自顾上榻,不在意道:“孤也领教过了。” 弓捷远闻言静静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洗漱去了。 熄灯上榻,谷梁初立刻凑了过来。 弓捷远身子紧绷,却也没生反抗之意。 认下的事,挣扎抵抗不过拖延时间。 谷梁初在黑暗里摸过他的下颌闻了一闻,低声说道:“擦过牙了?孤竟不知自己的青盐这般好闻。” 弓捷远哼了一声,“分明浸过蔷薇膏的,怎会不知?” 谷梁初似是笑了,伸指蹭蹭他的嘴唇,翻身睡了。 弓捷远未料自己轻易逃过,又是怀疑又是忐忑,半晌才躺好了。 到底还是不踏实,只怕旁边这人嗜好奇怪,短暂睡过再来折腾。 这一夜便未睡好,杂七杂八的都是乱梦,大多没能记住,唯一清晰的是继母跑来与他哭诉 ——“挽儿啊!婕柔上了女册,怎么办啊?” 一惊醒来,浑身是汗。 天色仍暗,谷梁初大概是被弓捷远醒时那下剧烈抽搐扰到,伸手过来将他搂住,声音低沉地问:“怎么?又做梦么?” 或是处在最易脆弱的时辰里面,或是梦中情形着实令人害怕,弓捷远没有推开谷梁初,只是低声说道,“婕柔……” 谷梁初静了一会儿,似是终从睡中醒来,嘴里吐了两个字,“放心。” 弓捷远终于踏实了些,觉得倦怠异常,重新闭上了眼。
第32章 白二爷走马上任 又睡一觉,醒来就晚了些,弓捷远看到谷梁初已不在了,心里微微异样,自己起了。 听到动静的弓石由外进来,瞧一瞧弓捷远,问他:“少爷睡得挺好?” 弓捷远有些心虚,不往他脸上看,只嗯一声。 弓石也没发现弓捷远情绪不对,闻他应声立刻便抱怨说,“混账的谷矫梁健,说是把我和秩哥抽回来伺候你么,却只不准我们贴边儿,只等他们王爷走了才让过来。” 弓捷远无甚反应,“我也不用如何伺候。” “少爷是觉得好些了吗?”弓石问道,“那也还得喝药。大夫不说且得调养呢吗?” 弓捷远又嗯一声,然后问他,“你知道去哪里提热水吗?与我取些洗脸。” 弓石还没动弹,弓秩已经提了水来,一面往面盆里倒一面道,“梁卫长说王爷在等吃饭。” 弓捷远未说什么,弓石已道,“卫长卫长,你倒恭敬。” 弓秩也不理他,瞧着弓捷远似没更多吩咐,转身出去。 弓捷远洗漱干净走到书房,但见谷梁初执卷坐在书桌那边,暗自腹诽:终日看书,可能看出个太平盛世出来吗?全都变成阴诡心思。 也不开口搭腔,自己坐在摆了餐点的饭桌旁边。 谷梁初放下书过来,往他脸上瞧了一眼,一言不发地吃东西。 弓捷远吃了口粥,发觉还是热的,心道看来他也未起多久。 正思索间,谷矫进来禀告,“庄上来人报说庄头夜里吃酒醉得狠了,摔进沟里断了腿。” 弓捷远听得心惊,汤匙掉在碗里发出叮地一声。 谷梁初先瞧瞧他,而后点了点头,对谷矫道:“告诉庄里不要慌乱,好生替他诊治,孤便派人过去接替。” 谷矫应着去了。 弓捷远瞪着谷梁初的脸瞧,“怎么断的?” 谷梁初倒似奇怪他问,“没听到吗?吃酒醉了。” “待了几十年的庄子,闭着眼睛也能摸到路吧?醉了便摔断腿?”弓捷远自然不相信他。 谷梁初仍没什么表情,“那时候需要他手脚齐全,碍事了自然另说。” 弓捷远听得生寒,继续盯着他道,“直接杀了不痛快吗?” “罪不至死。”谷梁初夹了一口小菜放在嘴里,“况他尚有父母妻儿要养,便断了腿,孤也会看在多年苦劳份上给口饭吃,若是死了家小谁管?奸狡之过不当连累亲属。” 弓捷远吃不下了,“你就为了让我跑马射箭?” “孤昔年身份低于世子高,”谷梁初淡淡地道,“往来庄内躲暑游玩之时没少受他踩低拜高的闲气,如今既然成了庄子之主,若不出口闷气岂非软弱可欺?” “真是无毒不丈夫!”弓捷远冷冷地说。 谷梁初摸摸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看他,“你不喜欢丈夫?” 弓捷远闪开些眼,“他的伤腿还能好吗?” “留得性命已不错了。”谷梁初声音凉冽地道,“这些年里他也没少刮着庄子便宜,算是薄有身家,腿虽残了也必吃穿不愁。好运歹运都是天家赏的,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弓捷远沉默一会儿,又问他说,“你派谁去接替?” 话音未落,梁健又从外面进来,禀告地说,“白大人他们已经到了,便在前厅等着王爷。” “嗯。”谷梁初咬了一口馒头,点头应道:“你且送盏茶去,让他们稍微等等。” 弓捷远干瞧着他。 谷梁初夹块饼子放在他的碟里,不容质疑地说,“吃了。喝过药与孤一起去前厅看看。白思太带了他的弟弟过来,你去瞧瞧可合眼缘。” “白思太是谁?”弓捷远自然问道,“他弟弟又是谁?同我什么干系?” 谷梁初又不说话。 须臾吃完了饭喝完了药,二人净口之后一起往前厅来。身穿常服的白思太先与谷梁初见礼,“卑职见过王爷。”另外一个身形比他强壮些的男人随之见礼道:“小人见过王爷。” 谷梁初示意二人免礼,自己坐上主位之后好好瞅瞅白思太的弟弟,问道,“孤常听闻白大人提起你的名字,叫做思甫是吗?” 那人瞧着年纪也近三十,此刻竟然有些拘谨,闻问立刻答道:“正是小人名字。能得王爷记着,实是恩宠。” 弓捷远面上无甚反应,心里却骂:又是一个奴才,这就恩宠?简直屁话。 谷梁初侧首就往弓捷远脸上瞅,见他只是面无表情,直接问道:“司尉见过白大人的,今日又见了白大人的胞弟,觉得可亲热啊?” 弓捷远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见过白思太,却也没问,只再瞧瞧兄弟二人,觉得还算面善,点点头道:“两位白兄看着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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