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是这样的人,每日出去却是大杀特杀,完全没有手下留情,也根本感觉不到任何一点慈悲菩萨心肠。 如果灾祸是人,那他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当拔除成为一种本能的时候,鹿安清就已经彻底习惯。 他皱了皱眉。 这已经不是他的头一回,不经意间想起这个问题。 灾祸是人吗? 如果是在之前,那根本不能定论,毕竟所到之处见到的灾祸全都是无法交流沟通,然而最近这半个月,鹿安清被关押在这里,虽然畅通无阻,可实际上要出去也非容易的事。 他很确定幕后之人……或许真是一只灾祸。 那么,灾祸……人…… 鹿安清叹息了一声,指腹不自觉摩挲着自己的手腕。略带薄茧的手指擦过那些斑驳蜿蜒的黑痕,仿佛根本不将那带来的突突刺痛当做一回事儿。 那条瘸腿有些发麻酸痛。 冰冷的感觉挥之不去,仿佛时时刻刻栖息在骨头里,冷不丁的就刺人一下。 其实落入这里,对鹿安清而言,并非一处完全隔绝的场所,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易地联系上公西子羽。就在他们的意识领域内,甚至还能感觉到对方的力量浅浅地在底下涌动的炽热,只是不知为何,鹿安清从没有主动越界,甚至在这期间还颇有种怪异的餍|足感。 他的确不适合生长在京都。 鹿安清习惯了风暴,若是再回到那安逸的日子里去,总是无法适应得很好。 他没有去碰那份食物,也没有喝水,靠坐在墙壁上,不知不觉就这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此处洞穴似乎越发暗沉……那是一种诡谲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存在悄无声息地侵入这里……原本干燥的石壁一点点渗透出了阴冷的水痕,然后那些光亮就缓缓褪|去,仿佛是一双双闭上的眼珠子。 如果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在这里长期地生存下去。 灾祸的气息无比浓郁,时时刻刻浸泡在这样的气息里,就算是明武等人,怕不也是会立刻侵蚀,唯独鹿安清跟个没事人一样来回走动,哪怕身上出现的反噬,对他来说,也算不得最严重的一次。 寻常,普通,仿佛是之前的每一次。 只不过,这里到底是没有床榻,睡起来也不够安稳。鹿安清的眉头微蹙,仿佛随时都可能从梦中惊醒。只是过分敏锐的神经,在这无时无刻不存在的灾祸气息里,仿佛也被磨得钝化了不少,哪怕已经觉察到奇怪,可是困顿仍牵扯着他,让他根本无法挣脱出这片浑噩。 那股怪异的黑暗,彻底笼罩了这里。 将一切都彻底吞噬干净。 雨水潮|湿的气息带着一点腥味,若隐若现,存在于空气内,如影随形地覆盖在了鹿安清的身上。 瘦削的身体随之一颤。 穿戴整齐的鞋袜,被不知名的力量除去,露出了那只畸形怪异的脚,黏糊糊的触感在脚背爬过,钝感的瘸脚毫无反应,只有在近乎撕咬的刺痛里,才轻轻地挣扎了一下,仿若被黏在蜜糖里的鸟雀,哪怕张开了翅膀,也根本无法挣脱出来。 来者似乎对鹿安清身上这怪异之处非常偏执,舔舐之处,怪异的黑纹一点点消失,力量缓慢地从鹿安清的体内被吸走。 鹿安清闷哼了一声,意识明明挣扎着,几乎浮出水面,却又被无形的安抚重新压了下去。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奇怪……仿佛身体的本能和另一种力量在对抗……危险……不……很安全……安全……危险……这两种全然不同的征兆,在鹿安清的体内拉扯。 “呜哼……” 随着一声闷哼,鹿安清的眼皮微颤,仿佛已要睁开眼。 “……安……” 【滴答——】 “安和……” 【滴答——】 温柔低沉的呼唤非常熟悉,好似曾听过无数遍,鹿安清弓起腰,无力垂下的手指动了动,仿佛竭尽全力,也只能挣扎出这么一点点反应…… 但他还在醒来…… 尽管缓慢,却还是意识到了…… 某一瞬,他的手指仿佛打破了界限,伸手抓住了一片冰凉的布料。 丝滑冰冷的触感从指尖滑落,冻得人打了个寒颤。 那种触感有些熟悉…… 尽管很少见,却非常……非常……他肯定在哪里曾经碰过…… 鹿安清费力睁开眼,只能隐隐绰绰地看到个模糊的人影…… 他张了张嘴。 没能把话给说出来。 可在意识里,却是一道喃喃,模糊的碎语。 “……公西……子羽?” 冰凉的手指插|入鹿安清的鬓发,拨散了他一头长发,怪异冰冷的声音重重叠叠,宛如回音。 “安和……安和……” 如此熟悉的声音。 鹿安清还不曾真正醒来,可他听到了这声呼唤。他的心重重、重重地沉了下去。 不是因为他的猜测,也不是因为这把声音是公西子羽…… 嗓音听着是他,可这“人”,却未必是那个人。 扑通—— 扑通—— 恍惚间,鹿安清仿若听到了两个重叠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03 12:42:02~2023-09-04 09:1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见江山 3瓶;Aeth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注视。☆ 鹿安清若有所思地看着脚下的湖面。 寂静, 冰冷,庞然的雪山伫立,听不到一点声音。他赤着脚走在冰面上, 感觉到底下隐隐的振动。 冰封起来的湖面很澄澈,干净。 之前底下涌动的怪异好像彻底消失了。 只是这一晃又一晃的振动, 却又好像在昭示着什么。鹿安清有一段时间没踏足过公西子羽的意识领域, 自打他能够控制住自己后,他就开始逐渐能够清醒地知道何时进入, 与何时出去。 今日这种被突然拽入,更像是有意为之。 被公西子羽。 “官家。” 鹿安清轻轻叫了一声, 并未得到什么回应。他也不在意, 蹲下来,双手触及湖面, 那透过四肢传来的刺骨寒凉, 并非作假。 他微蹙着眉头, 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 他忽然重重一拳, 砸在了地面上。 原本就有些微微震荡的湖面骤然停止了动静,紧接着, 裂缝开始在鹿安清的手下斑驳而生, 寸寸断裂。 嘎吱——嘎吱—— 令人发寒的碎裂声。 鹿安清默然地注视着断裂开的湖面, 不断有冰块跌入湖底,霍然裂开的缺口, 仿佛能将整个人都彻底吞噬。 仍旧是清澈。 那几次, 搅和得整个湖面都动荡不安, 连带着雪山摇晃的怪异, 仿佛已经消失不见。 “安和将我这里搅和得翻天覆地,在外,又让史馆人仰马乱,可真是令人担忧。” “官家关在这里的东西,跑出去了吗?” 脚步声在鹿安清的背后停下。 “安和在说什么?” “官家应当,知道臣在说什么。” 鹿安清慢吞吞地站起来,望着碎开的湖面。 雪山依旧是那么静谧,连带着风声也无,异常沉稳,以至于到了令人难忍的地步。 有时候,过分的安静,也是一种压抑恐怖。 他转头看着公西子羽。 “您,难道全然不知?” 公西子羽俊美的脸庞露出淡淡的笑意,今日他穿的是常服,与他从前的模样别无二致,连带着微笑的弧度,也是一般温柔。他抬手拍了拍鹿安清的肩膀,仿佛是拂去了一点尘埃。 “安和,寻常人说话,不会这么直接。” 鹿安清:“官家做得最不该的一件事,是与臣临时结合。” 这很好。 对于祝史而言。 对于鹿安清而言。 尽管他再不想承认,都不得不在事实面前拜服,有时候一加一是大于二的。 结合便是这样的一种手段。 可结合不是全然好。 正如公西子羽可以与他在意识里对话,鹿安清同样也能借由这微弱的联系知道公西子羽的情绪,意识,甚至于一些潜于幽暗的…… 存在。 这让隐瞒成为了不可能之事。 鹿安清都能够猜想到,如果正式结合后——正如明武和江臣打算做的。 他们会亲密无间,他们会毫无隐秘。 如此亲密的联系,根本无法隐瞒得了对方,不管是情绪,亦或是难以启齿的秘密。 正如公西子羽藏在这雪山之中的庞然大物…… 鹿安清的神经敏锐地一弹,不知是意识到了什么,只是那不足以让他醒来……无痕无迹的大手拂去了一切,让危险包裹在了糖丸里,难以被察觉。 公西子羽:“那其实不是我藏的。” 他缓步走到鹿安清的身边,低头看着那裂开的缺口。底下的湖水微微动荡,澄澈得很,死寂得很。 “安和既都猜到这里,那不如猜猜,这里面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鹿安清再度凝视着湖面。 “官家,你知道灾祸,到底是为何而生吗?” 他没有回答公西子羽的话,反而是问起了另外一桩事。 “世上有能力者几何,都曾探究过这个问题,有史馆之存在,也有过神教的出现,可谁都无法给出一个答案。” 公西子羽看似回答了,却也跟没回答一样。 鹿安清笑了起来。 “官家,这不能算是一个答案。” 公西子羽:“那安和认为,怎样才是真正的答案?” 鹿安清漆黑如墨的眼眸带着莫名的神采:“人。” 公西子羽低低笑出声来:“人?世上人?寻常百姓?他们和这些灾祸,可是天差地别。” “明武最初,完全不认可有别于肉眼能看的,藏于泥丸宫的触须。”鹿安清道,“这何尝不是,他本能地区分开人,与灾祸的原因?” 明武憎恶灾祸。 灾祸不知夺取了多少人的性命,除去那些类人的存在,其余的灾祸无不是怪异可怖,带着各种奇葩的形态。而在这种,的确存有大量具备触手的灾祸。 这似乎成为了一种固定的模样,也隐约是为其之灵活,不论为何,明武总归击杀了太多的灾祸,连带着一点类似都不愿见到。 人,灾祸,祝史…… “可臣不这么认为。”鹿安清敛眉,声音平静,“反倒是,在遇上了官家后,臣有了个模糊的认识。世上的存在,本就没有莫名诞生的缘由。灾祸既然能够祸害人,甚至能汲取人的力量,那它们因人而生,又有什么不可能?” 他缓缓地看着公西子羽。 “如同天生瘴气,人有病患,安和以为,它们便是如此根除不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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