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将一颗上好的玉石与地上捡来的石头放在了一处,格格不入。 他“噌”的一下收回手,仿佛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沈清竹愣了下,抬头看他一眼,倒没有说什么,继续伸手捡起了碎片。 “沈小郎莫动了,小心割伤了手。”刘芳看到他的动作连忙开口制止,顺便推了把捧着她肚子安抚的林二柱,“你去拿笤帚过来扫一扫。” “啊,对对对,我去拿。”林二柱反应过来,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周松此时也回过神,看见坤泽在捡瓷片,赶忙又凑过去,伸出手虚虚的将人先隔开,又摊开手掌道:“给我。” 他不敢直接伸手拿,怕那陶片锋利的边缘割伤了对方的手指。 沈清竹看了眼他,没有坚持,将捏在指间的陶片轻轻放在他的掌心里,转而对刘芳道:“真是对不住,吓到嫂嫂了吧?” “没有。”刘芳抚着肚子摇头,“沈小郎没伤到便好。” 周松没听他们二人说话,只在接过陶片时细细打量了坤泽的手,确定没有伤痕才放心。 林二柱很快拿了笤帚进来,将碎在地上的陶片扫干净,嘴里边念了句“碎碎平安”。 周松默默的又拿了只陶碗,倒了水推到坤泽面前。 沈清竹顺着推碗的那只手看过去,对上汉子漆黑的眼睛,只一瞬的对视,对方便垂下了视线,习惯性扫向他的耳根,果然红红的一片。 眉眼微弯,他拿起碗,抿了口水。 “来来来,开饭了。”出去放笤帚的林二柱很快回来了,顺带还端进来两盘热气腾腾的菜。 待他将盘子放下,周松起身与他一道出去端菜。 沈清竹动了动,想去帮帮忙。 “让他们汉子去做事吧。”刘芳压压手示意他坐下,“没几盘菜,沈小郎莫操心了。” 如此,沈清竹便重新坐好。 吴兰淑两人都是会做饭的,虽只是些乡野间寻常食材,做出来的菜也是香喷喷的,周松带来的腊肉也与前些时候挖来没吃完的笋炒了一盘。 今日都是自己人,没那般多的顾忌,都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只沈清竹与周松两个未嫁娶的需避避嫌,位置隔的远了些。 家里许久没这般热闹了,钱婶显然很是高兴,一直招呼他们莫要客气,多吃些,不够了再去做。 桌上摆着盆粗粮的馒头做主食,吴兰淑怕自家少爷吃不惯,拿了一个,只给对方掰了一小半,也就两三口的量,以免他实在吃不下失礼。 沈清竹掰下小块放进嘴里,比起白面馒头来说口感确实粗糙,但也没到难以下咽的地步。 只是对于长年锦衣玉食的他来说,确实有些吃不太惯,不过他未曾露出什么异样神色,手中余下的馒头也没放下,夹了菜,慢悠悠的就着又吃了口。 一直暗暗关注他的周松也未曾从他的神色间察觉出什么,但他知道,坤泽定然是不爱吃这等粗糙食物的。 他看着对方将那两口馒头吃完,而后眉眼舒展许多,显然比之方才要轻松,还伸筷子夹了块腊肉,咀嚼的速度比嚼馒头时要快。 周松的嘴角弯起来,觉得这般暗暗挑食的坤泽,更鲜活了几分。 就好比他有时坏心耍弄自己时,要比进退有度的模样更让他心中欢喜。 “叩叩”。 碗被人用筷子轻敲了两下,周松回过神,转头就看见坐在他身边的林二柱凑过来。 “松哥,看啥呢,这般入神?” 林二柱压低了声音,冲他挤挤眼睛。 周松心间一跳,抬手将他的脸推开,“没啥,吃你的饭。” 林二柱撇嘴,信他就有鬼了,他都看见了,他松哥,就是口是心非。 刘芳瞅见他们二人的动作,笑骂他道:“你别整日的去招惹松哥,真惹恼了揍你我可是不拦着的。” 林二柱捂着胸口大惊,“媳妇儿,你这胳膊肘咋还往外拐呢!” “少给我贫。”刘芳伸手戳他脑门。 林二柱顺势往旁边一歪,要倒在周松身上之前被人推了回来,他受伤的扭头,“松哥,你也嫌我!” 司空见惯的周松没理他。 “见笑了,我家这小子整日里的闹腾,”钱婶也没去管他们,只无奈的对吴兰淑二人笑道:“讨人嫌的很。” “哪里,”吴兰淑笑着摇头,“年轻人嘛,活泼些才好。” 看她确实没有嫌弃吵闹的意思,钱婶放下心,又看向她另一侧的坤泽,道:“这些菜清竹可还吃得惯?” 被搭话的沈清竹放下筷子,咽了口中食物,才道:“吃得惯,婶子手艺甚好。” 钱婶笑着摆手,“清竹客气了,我这手艺自是比不上吴阿姊的,粗茶淡饭,你吃得惯便好。” “钱妹子才是客气,如此的招待,已是十分的好了,我与清竹还要多谢钱妹子在今日这般的节庆之时请我们上门做客呢。” 吴兰淑这番话十分的真心,原本她家少爷情绪有些不大好,想来又是忆起了那些伤心事,彼时,她正不知该如何劝慰。 现下一群人在一处热闹热闹,她看着少爷的情绪也好了许多,脸上还有了笑模样,如此,她也算放心了。 “吴阿姊这是哪里话,我们……” “娘,吴婶,你们便莫要客气来客气去了,”林二柱打断她们二人说话,“同在村中,就是要多多来往的,如此说话岂不才是客套。”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笑。 吴兰淑赞同点头,“林小子说的有理,倒是你我这做长辈的狭隘了。” “这小子,就是这般没大没小的。”钱婶嘴上指责,眉眼却弯弯的带着笑意。 经此一番,他们之间那些淡淡的客气之意倒确实淡了不少。 沈清竹垂眸一笑,林二柱这人倒颇有些大智若愚,整日里看着没心没肺的,心思却细腻,能看透许多事,却不出言点破,留几分余地。 他夹口菜放进嘴里,这小小的村子里倒有不少能人,可惜,村子偏僻,未曾有什么学问,不然定是要有几分作为的。 夹菜的动作一顿,沈清竹抬眼,或许,他可以在这村中办个学堂? 如此,也可给那些稚童除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另一个选择,便是不能让他们有所成就,读点书识点字也总是好的。 他自己也可不这般的整日无所事事,忙起来,有些事也便记得不那般的清楚。 “清竹,想什么呢?” 吴兰淑询问的声音断了他的思绪,沈清竹回神,才发现自己的筷子还停在菜盘里,他忙收回手,“无事,有些走神。” 此事倒也不急,改日还需与村长询问过村中情况才可定夺,不在这一时。 他微摇头,抬眼时正与对面略含担忧的视线对上,一愣的功夫,对方便错开了目光,低头掩饰般啃了一大口馒头,脸颊都撑的鼓了起来。 唇角微抿,扬起弧度,沈清竹带着笑意的视线倒是坦荡荡的看着他,直将冷硬的汉子看的脸颊都有些熏红。
第三十二章 用完饭,天色已是完全黑了下来。 屋子里点起了油灯,光线昏黄,照不亮整个堂屋。 帮着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冷碟,几个年轻人便又被两位长辈挥手赶出了灶房,嫌他们待在那里碍事。 刘芳如今怀着身子,很是嗜睡,这会儿刚吃完饭,又有些犯困,打着哈欠被林二柱送到房里去安顿。 院子里没点灯,黑漆漆的,倒能清楚的看见天上闪烁的繁星,以及半弯的明月。 沈清竹没有回屋子里去,他负手站在院中,抬头仰望夜空。 幼时,娘亲曾对他说,逝去的亲人会化作天上的星辰,永远注视着地上的他们,还拉着他的手指给他看,哪一颗是外祖母。 沈清竹眸中映着闪烁的星辰,眼睫微颤,也不知此时此刻,这漫天的繁星,哪一颗是母亲,哪一颗又是父亲…… 他自嘲一笑,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会真信了这般哄孩童的话。 周松在灶房帮着打完洗碗用的水,挽着袖子走出来,一抬眼便看见了站在漆黑院中的人。 单薄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朦胧,仿佛能化作一团雾散去,再寻不到踪迹。 他犹豫了会儿,还是抬脚走过去,在距离人两步远的位置停下,没有再靠近,也没有说话。 寂静的院落里,能隐约听见灶房中碗碟碰撞的声音,以及两位婶子带着笑意的交谈,具体在说些什么听不太清,但能感觉到她们愉悦的情绪。 “周松。” 正踌躇不知如何言语时,身前的人却先开了口,周松愣了下,忙应道:“我在。” 沈清竹没有回头,依旧仰望着夜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想爹娘吗?” 未曾想到他会询问这个的周松又愣住,半晌没说话。 沈清竹转头,看着他,“想吗?” 被注视着的周松在他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想。” “……我也想……”沈清竹收回目光,唇角扬起来,声音却有些沙哑,“想着想着,心都有些痛了……” 周松张了张嘴,却无法开口,因为他太过理解这种感受了,那种无力跟难过,无论别人说多少安慰之言,都无法抹除半分。 “抱歉,”沈清竹抬眼,对他笑了笑,“我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周松摇头,垂在身侧的指尖微收,难得鼓起了勇气,道:“别笑了。” 沈清竹一愣,“什么?” 周松浅吸一口气,抬眸看向他的眼睛,“我说,若是不想笑,就别笑了。” 沈清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唇角又扬了扬,而后缓缓的落下去,面容上再无半点笑意,月色下,如同一块冷玉雕琢的神像,无喜无悲。 周松心中升起几分悔意,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在他踌躇时,沈清竹轻声开口,如同呢喃,“对,不想笑,就不笑了……” 他如此说着,又转过身看向夜空。 那一瞬,周松觉得,他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又似乎只是星辰在他眼中投射的光芒。 抿了抿唇,他没有开口去问。 “时辰不早了,我们便先回了,改日再来拜访。” “成,天都黑了,我也便不留你们了,赶明儿咱再坐。” 灶房里,吴兰淑她们已是忙完了,交谈着走出来,看见两人杵在乌漆麻黑的院中愣了下。 “这黑不隆冬的咋不在屋里坐,二 柱那小子呢?”钱婶边说话边四下扫了几眼,没看见她家那小子的身影,“这小子,让他招待客人呢,咋跑没影儿了!” “婶子莫怪,林小哥去房里安顿嫂嫂休息了。”沈清竹早在她们出来时便转过身,面色如常。 周松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成吧,”听他去照顾人了,钱婶也没再说什么,看了眼乌漆麻黑的夜色,道:“我去拿个照明的灯笼过来,松啊,你等会儿送一送你吴婶他们,虽说离得不远,但这夜路不好走,有个汉子跟着我也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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