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刃方才来过一趟,梁蔚叫他把消息传去和州,令那边的人盯紧万崇林,万山门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即刻让梁蔚知道。 此事自然还得告知玄清宫,但万山门明面毕竟是个正经门派,虽然梁蔚抓住了他们帮着崔家驯养鬼修的马脚,但他捞到的只是小鱼小虾,万崇林在江湖上小有名号,大可像崔家一样找人背锅,他还是威名赫赫的万门主。 这事疑点颇多,梁蔚不想轻易打草惊蛇,他打算等把事情查清楚后再亲自去和宋翎说。 不知怎的,梁蔚心里突然有些烦躁,当知道前方有千难万难在等着的时候,一部分人选择放弃,剩下还在坚持的人,往往心里都有准备,所以不管他遇到什么都不会惊讶。 可若是把这份艰难变成未知,那么一切就会反过来,没有准备的人往往才能走到最后。 梁蔚现在就像是蒙眼走在悬崖边上的人,他不知道脚下的到底是平地还是无尽的深渊。 天光已在东边露出了痕迹,李尘徽却还在桌边捣鼓着梁蔚丢给他的传音符,他这人一旦对什么东西起了兴趣,便会把什么东西都拋之脑后。 在灵枢院的时候,他就经常不眠不休地捣鼓符箓司里做坏的废符,然后被谢长史扯着领子扔出去,勒令他回家休息。 他在梁蔚这里没有人来管,索性彻夜不睡地研究。 梁蔚的传音符其实和李尘徽见过的差不多,但心细的李尘徽发现小小的木牌上刻着双数的符咒,两道符虽然是一模一样却有正逆之分,也就是说,此符即可传音也能消音。 怪不得崔邺吼成那样外没的狱卒都没听见,李尘徽对这精奇的小玩意很是上心,他拿出笔纸,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符咒画了下来,准备到时候带到灵枢院看看能不能把它改进一下,用到别的器物上。 不过这事还得要梁蔚允准,公主殿下虽把东西给了他,但符咒还是她的,李尘徽不能擅自做主。 “人美心善的公主殿下啊,”大功告成的驸马爷喜滋滋对着梁蔚给他的符玉开始吟唱,“早上可以一起用膳吗?” 大抵过了半柱香那么久,李尘徽手中的符玉才半死不活地动了一下,上面随即浮出一行小字。 “拿去用,再不闭眼就打断你的腿。” “殿下果然疼我,多谢殿下了。”李尘徽闭上眼睛的时候还不忘说两句。 私下里‘正常’起来的梁蔚让李尘徽总有种想要招惹的冲动,并不是李尘徽太过浪荡,而是他从心底里想要接近梁蔚,就像懵懂无知的孩子对探索星空的渴望。 邱成岚上早朝时才知道大理寺的兵荒马乱,据说是早上有狱卒发现人犯崔邺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去找了医官,一番救治后崔邺才悠悠转醒。 据说崔相爱子心切,连早朝都顾不得上就去了大理寺,但他刚进去没多久,崔邺就疯了一般大叫着救命,把自己的头“哐哐”往墙上撞。 当时沈言带着刑部的官吏刚刚赶到,恰好就碰见了这一幕,崔相只得暂时离开,又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就出来禀告,说是崔邺确实是疯了。 沈言在早朝上隐晦地问了一句梁珹是否要彻查,搞掉禁军统领的梁珹对此很是乐见其成,于是打了个马虎,让这事过去了。 崔先瑜心里再不是滋味也没办法说不,因为他也看出来这手段与他此前处理崔景和钱枫的一模一样,是有人故意模仿,一但彻查起来一定又会查到他这里。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个坏事,至少沈言不能再从崔邺那里审出来什么,而他说不定也能找个法子把崔邺捞回来,只是以后他的儿子就只能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下去了。 自从李尘徽知道谭桂生是万山门的修士后,就开始一心想把他拉到灵枢院去打杂...嗯...修行,但梁扒皮剥削怕了的小谭先生实在是不想再多干一份工,只好一再推诿。 他没想到在梁蔚这里做事什么活都得精通,就连坑蒙拐骗都得学,譬如梁蔚叫他和暗卫去牢里装模作样地吓崔邺,他在万山门两年修为没有多精进,反倒是画符画的惟妙惟肖,善于利用别人长处的公主殿下,自然不会放过他。 梁蔚的案子告一段落,公主殿下重回督察院忙的整天见不到人,而灵枢院这阵子倒是无事可做,李尘徽回来的一天比一天早,像是要在谭桂生身上练成三寸不烂之舌,一天天叨叨个没完。 小谭不胜其扰,终于在某个下午与李尘徽签下了丧权辱国的‘卖身契’,正式成为了李尘徽身边的另一个长随。
第33章 小孩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二皇子梁衡高高兴兴地被人送来了公主府。 皇子驾到,府内下人自然不敢怠慢,正好李尘徽当时休沐,闲在府上,便被人拉出去迎人。 梁衡甫一见李尘徽,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亮了,但他还是矜持地等李尘徽行完了礼,又学着自己父皇的口吻向李尘徽问了安。 “父皇说驸马都尉在府中为端阳姑姑分忧,实乃懿...德...”豁了牙的小娃娃到底是忘了词,红着脸憋出一句,“总之...本殿下很是感谢你。” 旁边的内侍闻言憋不住笑,还被故作老成的梁衡瞪了一眼。 李尘徽也不自觉地弯起唇角,他蹲下身去,与梁衡平视,“初次见面,二殿下就这般看中臣,臣真是受宠若惊啊。” “殿下在督察院忙于公事,臣便擅自做主带您去府上逛逛,可好?” 梁衡闻言点了点头,他虽然腿短,但因为开蒙早又身在皇家,两岁时就开始不让人抱着走了,便郑重地把手交给李尘徽,拉着他进了前厅。 李尘徽虽然看着不着四六,但对于小孩子颇有耐心,他此前听梁蔚说梁衡喜欢玩一些小玩意,便早早地给梁衡准备了一些,其中一个鲁班锁是他亲手做的。 他让跟着梁衡一道来的内侍瞧了瞧,确定没有岔子后,梁衡满心欢喜地拿着那个精巧的鲁班锁玩了一路。 梁蔚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辛阳在他回来之前跟他说了这事,到了后园里,他正好听见那一大一小正商量着要在石榴树下架一个秋千。 梁蔚闻言心念一动,他想起李尘徽曾经在济州的小院子里也他架了一个小秋千。 彼时从鬼修的追杀中逃脱的梁蔚,方被李尘徽捡到不过半个月,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身归何方。 李尘徽问他叫什么,他也不回话,每日醒来就只恹恹地盯着窗外,年少的李尘徽也是个闲不住嘴的人,只需一盏茶就能在梁蔚床边嘚啵一上午。 他说了半天,才发现梁蔚目光一直盯在窗外的花树上,于是打着让梁蔚早日好起来的旗号,费了半日的功夫在花树下架了一个小秋千,然后回来告诉梁蔚。 “你要是能早日好起来,便能出去坐在秋千上看花了。” 当时梁蔚对他奇怪的举动不明所以,他想不通一个人到底傻到何等地步才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忙的四脚朝天。 后来,济州的大夫治不好他的身上被灵器贯穿的伤,梁蔚的伤情一直反复,几次在鬼门关外徘徊。 照顾他的李尘徽着急上火,便央着与他一同发现梁蔚的老道士想办法,那半路出家的道士不知从哪里弄来几副膏药,瞎猫碰上死耗子般竟让梁蔚身上的伤愈合,没过多长时间,便能下地行走了。 在也是在一个这样的傍晚,梁蔚第一次对李尘徽开了口,他拿着半块写着顾字的牌子,吐字清楚地说道:“我姓顾,其余的忘了。” ...... 饭桌上,梁衡悬空着一双短腿坐在凳子上,他的两边分别坐着梁蔚夫妇,梁蔚面上带着笑意,与梁衡聊了几句。 梁衡虽然很想亲近梁蔚,小孩子独特的感觉让他对着微笑的梁蔚自动保持着一点距离,相对于精致美丽的姑姑,梁衡显然更喜欢李尘徽一点。 毕竟驸马都尉包了他此后的玩具(方才李尘徽在梁衡矜持地撒娇下,一时嘴痒答应给梁衡再做几个风车),梁衡指了指着李尘徽面前的盘子,示意他够不到。 李尘徽立刻长臂一伸,帮他夹了一筷子,梁蔚默默注视着他们,脸上的假笑依旧完美。 “小孩子果然精力旺盛,一天下来我都有些疲累,二殿下还能这么活蹦乱跳到这个时候。”李尘徽与梁蔚把梁衡送回清安居的厢房,走在回去的路上。 “你好像很喜欢照顾小孩子,”梁蔚的语气很是漫不经心,“若是没与我成婚,你恐怕很快就能有孩子承欢膝下了。” 李尘徽闻言愣了一下,“公主殿下这是在......是在宽慰他?”李尘徽有些疑惑的想。 “照顾小孩是件繁琐又辛苦的事,为人父母若是没有办法做好十足的准备,像我一样整日四处游荡,总不能叫人家满心期待的来我们这里受苦吧。”李尘徽说,“我说过,能与殿下相识是我三生有幸,命里有缘能同您活在一片屋檐下。” 前一句话他说的很认真,后一句可以说的上是戏谑了,梁蔚本觉得他拿说给梁珹的假话来搪塞自己,直到他借着门前灯笼的光亮看清了李尘徽郑重的目光。 梁蔚突然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李尘徽的眸子仿佛总是带着灼热的温度,让梁蔚想要接近又害怕被灼伤。 良久,梁蔚才又开了口:“驸马说的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 梁蔚本是随口一说,想要结束这个话题,但李尘徽仿佛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臣没有,臣不是。”李尘徽的语气有些慌乱了,“臣只是年少时在山间捡到过一个受伤的小孩,照顾过他一段时间,勉强有那么一点见解,不想叫殿下误会。” 梁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他来不及后悔,嘴就不受自己控制地把话说了出来。 “你觉得照顾他很烦吗?” 此话一说出口,梁蔚就觉得自己坏了菜,他的语气莫名地泛着酸气,仿佛是深闺怨妇在质问负心的丈夫。 “哪里呀,”李尘徽语气迟疑,“只是刚开始他不爱说话,我担心他是不是伤了喉咙,想帮他检查他又不让,加之他病情反复,我也跟着揪心。只想让他赶紧好起来,让我早点把心放下。” “那后来呢。”梁蔚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藏在衣袖里的手罕见地出了汗,他整个人三魂七魄滚错了位,想要离开双腿却不又受控制,还好他还能抽出一分精力来控制自己把话说出声。 “后来,那小子终于跟我说了话,我当时高兴的差点蹦起来,”李尘徽的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来,“殿下,你可能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就是那种...那种‘吾儿初长成’的惊喜......” 梁蔚与李尘徽陷入了同一片回忆,梁蔚静静地听李尘徽讲,心头泛起片柔软的涟漪,叫他的内心酸胀无比,又熨帖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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