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还没来得及拼回自己碎成一地的信仰,比欺骗他真心的同门更加混蛋的梁蔚就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把两条截然不同的路放在他面前。 一是他必须隐藏身份呆在公主府,听候梁蔚安排乖乖当梁蔚对付万山门的棋子,以及在必要的时候给梁蔚的人打下手,就像今天这样,等一系列他能做的事。等于他一个人干了一堆人的活,更丧尽天良的是,梁蔚只给他一人份的工钱。条件三年后梁蔚放他和那些幸存下来的外门弟子自由,还会给他们安排新的身份。 二就很简洁明了,就是让他和他的同门去九泉之下做伴,甚至连骨头渣都不会被人发现。 于是义正言辞的小谭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一种。 开玩笑,生死面前,虚情假意的师门又是个什么鸟玩意。 不过今日驸马爷好像看出了什么,他的算筹......谭桂生摸向自己腰间。 谭桂生:“!”他今日没把算筹放在身上啊,方才李尘徽是在套他的话,梁蔚叫他隐藏身份,那他这么快就漏了馅...... 谭桂生绝望地闭上了眼,“天爷啊!这是什么虎狼窝,人精怎么这么多!” 项彻在梁蔚书房里等的百无聊赖,等着梁蔚听完炳刃的汇报。 同兴商会这阵子又给漠北筹到了一批军粮,梁蔚要与项彻商量怎么把东西运回漠北,再过几个月就到了朝廷给地方驻军分发军粮,看户部现在这个熊样,就是梁蔚的人接管了户部,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什么,毕竟空虚的国库在那放着。 “连去的人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就能断定没有煞气作祟?”梁蔚从鼻孔里呼出口气,把“你是个傻子”写在了脸上。“胡说八道,叫他们查清楚后重新给我回信。” 炳刃默默换了张纸,心里把桐州那边的暗卫骂了千百遍,连最基础的探查都做不好,主事之人简直就是在吃干饭。 也不怪梁蔚发火,桐州紧挨着玄清宫所在的西川,近来那边常有人患上失魂之症,梁蔚设在那边的据点此前回信说是疑似是鬼修所为,派人探查了好些日子,而今就给了他这个回复。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只是挨着玄清宫所在之地,必然不能有此等恶事为祸百姓,梁蔚作为玄清宫首尊宋翎的亲传弟子自然是要管的。 一柱香后,满头是汗的炳刃终于被梁蔚‘赦免’,逃似的离开了书房。 “你今日怎么好像是在躲着某个人啊?给人家安排了那么多事,累着了可怎么办?”项彻翘着二郎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悠哉。 梁蔚掀了他一眼,不想跟他在别的事上浪费口舌,“我这就写信给和州,叫他们把军粮从水路送去岸阳渡口,再由青州境内走陆路送去青蔼关,叫你的人准备好接应。” 他提到正事,项彻便敛了漫不经心的表情,他认真道:“你特地绕开与和州接壤的桐州,不仅仅是因为走水路快的缘故吧?听说皇上已经拟定了桐济二州巡查道长官的名录,怎么,你的人出局了?” 梁蔚不置可否,因为他本就没打算把自己的人往地方巡查道上推,又何来出局一说。 项彻略一思考,大致理开了思路。 梁珹手上的纯臣譬如沈言,邱成岚这样的,大都是因为看上他孑然一身,身份上又不会对梁珹造成威胁,梁蔚在这个节骨眼,不能引来他们忌惮。 梁蔚并非君子,也不是野心勃勃的阴谋家。他为漠北奔走数年,没要过项家一兵一卒为他做事,他好像就只是为了还清项皇后当年的养育之恩而已。 项彻敢打包票,梁蔚对没见过几面的梁珹没多少感情,他甚至可以放任崔家继续膨胀,等到他们篡权夺位之时,再以勤王之名将他们一举铲除,甚至大可等梁珹死了以后,直接透露自己的身份,自立为王。 可他还是答应梁珹回了京城,选择在最困难的时候助他一臂之力,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梁蔚没少做。 项彻觉得自己看不透梁蔚,就像他小时候总也弄不明白父亲注视梁蔚时,眸中沉默的悲伤。 “看不懂你,”项彻吊而啷当地捏起梁蔚桌上的一块糕点塞入口中,“要是有一天,你突然撂挑子不干,说是要和李尘徽远走高飞,我也不奇怪。” 梁蔚终于不耐烦了,他把写好的信扔到项彻怀里,“吃完了就快滚,别在这里聒噪。” 目前还是金主的梁大爷发了话,项彻立刻把公主殿下欠他银子的事拋之脑后,吹着口哨蹦了出去。 “和他远走高飞吗?”梁蔚从处理公务的时间里抽出一点空余,把项彻的话想了想,安逸的情绪还没涌上心头,无尽的酸涩就把它淹没。 “谁会想和我这样的怪物相守一生。”梁蔚无声地苦笑,把不该有的念想揣入心底放好。 “殿下,驸马说已经把账目理好了,特地带来让您过目,问您现在有空见他吗?” 门外的近卫如实禀告,梁蔚在纸上写画的动作一顿,他剪不断理还乱的愁肠还在折磨着他,现下实在是受不了见李尘徽的刺激。 于是公主殿下把心一横,淡然道:“此等小事他说了算,不必再来问我,现下我还有事,晚些时候再与他说话。” 近卫原封不动的把话带给了李尘徽,好脾气的驸马爷闻言“体贴”地离开了。 梁蔚耳力超群,听见李尘徽渐渐远去的脚步,他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笔,觉得还是得找些别的事情分散一下心绪。 “来人。” 门外的近卫闻声推门而进。 “那个姓......”梁蔚记不住人名,“万山门打杂的那个。” 聪明的侍卫立刻接话,“谭桂生,殿下。” “什么生都无所谓,”梁蔚把手上的公文合上,“叫炳刃把他带来见我。”
第31章 因果 梁蔚不是个说大话的人,他说不会放过崔邺,就不会让崔邺还有喘息之机。 三司会审越是往后进行,崔邺与人勾结绑架谋害钱啸棠的事就越是确凿无疑。钱啸棠从进入天牢那天起,就不疯也不傻了,安安静静地等着沈言他们审问,几乎是有问必答。 他整个人仿佛是粉身碎骨了一遍,又被人强行拼凑到一起,糊了一张惨白的画皮。 绕是沈言审过无数犯人,他也不忍心再看钱啸棠,只好叫狱卒善待他,注意不要让他有自己尽的机会。 钱啸棠经历了什么别人无从得知,但梁蔚心里清楚。 当时去捞钱啸棠的近卫回来禀告,说是他在路上与妻子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分头逃跑,其妻子和长子还算运气好,遇到了巡防营的人,好说还有个安全的去处。 而钱啸棠的运气就不怎么样了,他带着幼子趁夜奔逃,身边忠心的护卫为了掩护他,几乎都死在了崔邺的人手上,而他不知道的是,他随行的护卫中有崔家埋下的钉子,他的行踪暴露是迟早的事。 那些人在溜了他半日,在他以为甩开他们之后,大摇大摆地露了面。然后,他的噩梦就开始了。 他们想要斩草除根,逼问钱啸棠妻子的去向,钱啸棠自然不肯答应,反正钱啸棠都是要死的,他们不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怎么都不会放过他。 打骂,折辱,这些都是皮肉之苦,只有骨血之痛才能让人发疯,他们当着钱啸棠的面把他三岁的幼子折磨的奄奄一息,孩子刚刚学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的喊着爹爹、娘亲。 却在那些人...不...那些畜牲手上尖叫哭喊,钱啸棠当时就疯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开口,可那是他的孩子啊,他才这么小,他怎能忍心叫他如此痛苦的死去。 “救救我吧!”钱啸棠毫无尊严地趴在地上,他的心在孩子愈发微弱的哭喊下被千刀万剐,“谁来都可以,只要能帮我把孩子抢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死!” 当梁蔚的人终于找到钱啸棠时,他已经被人打断了一条腿,暗卫利落地杀了在场的所有鬼修,钱啸棠连贯带爬地上前把哭喊到力竭的孩子揽入怀里,这才发现他早已没了气。 “钱公子,很抱歉,我们起先不知道对方带了鬼修,故意隐藏了你们行踪......” 钱啸棠抱着自己的儿子一动不动,他对近卫的话置若罔闻,甚至有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钱公子......” “钱公子,很遗憾,你的祖母因为忧思过度,昨夜因为心悸去世了......” 钱啸棠闻言脑子“嗡”的一声,陷入了空白,一瞬间他有种想死的冲动。 他作为一个酒囊饭袋,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家照顾自己的两个孩子,他没用的有点窝囊,但谁让他有疼爱他的爹和祖母。 他在钱府的门楣下平安富贵了这么多年,而今骤然家破人亡,他的心如死灰大过那点不甘心的恨意。 “钱公子,我们得到消息,之前巡防营的人找到了您的妻儿,现在他们很安全。” 钱啸棠僵硬地抬起头。 当一个人不幸到了极点,这个时候但凡是让他再看见那么一丝的盼头,他也会奋不顾身地死死抓住。 梁蔚没有觉得钱啸棠需要为他父亲的事付出代价,但也没有义务管他的死活,他与钱啸棠的交易是有条件的,而今该钱啸棠来履行承诺了。 人证物证都找齐了,崔邺抵赖不得,崔先瑜的人再怎么找补都无济于事,就像是文曲星亲自下凡也拯救不了一个金玉其外的废柴。 梁珹很快就派人拿了崔邺,太后几次说要找他说话他都以有公务为由推辞掉了。 崔邺的妻子是先帝亲封的温宁郡主,其父是一品定国公,曾经也是煊赫门庭。到了本朝虽不如从前,但家世和功勋在那里放着,谁也不能轻看了她,她几番到皇后宫中请见恳求,皇后为不落人口实,只好见了她。 崔邺找人诬陷梁蔚这事虽然看着严重,但罪不至死,要命的是邱成岚查出来,他曾经在京郊豢养刺客和鬼修,甚至还有私兵,这些都是谋反之举。 还有一些强抢民女,侵吞民田的腌臜事,梁珹几乎没眼再看。 毕竟崔邺身上还有国舅的身份,这些事要是真抖搂出来,落的还是皇家的颜面,梁珹也要为着孝道顾着太后。 所以崔邺目前明确的罪名只有污蔑梁蔚这一条。因为苦主还健在,温宁郡主哀求皇后,让她亲去梁蔚府上赔罪。 她的原话是,“公爹说夫君做了这等混账事,只管让圣上狠狠罚他。只是让公主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们实在是无颜面见祖宗,恳求皇后娘娘能与我做个说客,我亲去给公主殿下赔个不是,殿下纵使不消气,我们也能赎一点罪过。” 皇后虽不善心计也知道她是在道德绑架,他们在民间也是梁蔚的长辈,真要是让他们上了门胡搅蛮缠,梁蔚纵有天大的委屈,也得叫他们坏了声名。 她当即装起了病,说此事还是要让太后作主,任凭她跪了多久都不肯再出来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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