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幽幽说道:“你知道,在说的是自己姐姐吗?” 石黎:“她的主子是陛下,卑职的主子是您,二者不相同,利益也不相同。” 惊蛰敛眉,从石黎这近乎赤裸直白的话里,他能听得出暗卫在告诫什么。 倘若有朝一日出事,他要找的人,只能是宁宏儒。这大概也是赫连容到现在都没让石丽君见到他的原因? “宁总管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你这么说?”惊蛰眉眼微弯,“你刚才的语气,太过笃定。” 石黎犹豫一瞬,关于宁宏儒被贬这件事,他并不知道前因后果,那时候他已经跟在惊蛰身边多时。 但因着石丽君,石黎多少知道,宁宏儒是因为惊蛰才被贬,这其中似有维护之举。石黎有些含糊地说道:“听闻,在陛下隐瞒身份时,宁总管曾劝说过陛下。” 惊蛰眨了眨眼,轻笑起来:“原是这般,那我的确是该感谢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是想起了那一次宁宏儒莫名其妙被贬的事情,那时候整个皇宫上下都以为宁宏儒再也回不来了。 ……会是这一次吗? 石黎欲言又止。 惊蛰瞥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石黎:“您不必对我等这般多礼,这都是份内的事。” 惊蛰平静地说道:“你们既无法改变对我的称谓,那也无法改变我的习惯……” 说话间,他看了眼外头的日头。 惊蛰猛地起身,低低“哎”了声,“该去上课了。” 自打惊蛰去过一趟太医院后,赫连容再没有如面上那样限制他的来去,惊蛰除了去北房转悠了一圈后,竟也没怎么出去走动。 宁宏儒问起的时候,惊蛰是这样说。 “我本也不喜欢太过热闹,要是无事,在屋内待上一日也是有的。只我愿不愿意出去,和我能不能出去,这是截然不同的。” 他可以因为不想出去而不出去,却不能因为不能出去而无法出去。 这番对话,眨眼间就呈在景元帝的案头。 景元帝沉吟片刻,就为惊蛰寻了个老师。他没和惊蛰说这位老师姓氏名谁,只说称呼他为张先生就好。 张先生看着约莫三四十岁,面白无须,瞧着清清朗朗,气质很是温润。 惊蛰只与他上过一日课,就很喜欢他。 下课回来,嘴里时常提起张先生。 赫连容冷冷看他。 惊蛰笑嘻嘻地扎进赫连容的怀里:“怎不知道,今日有人摔了醋瓶,这殿内这么大的醋味?” 他这话刚说完,就有锐利的牙齿咬住惊蛰的耳朵,牙尖碾着那块软肉来回折磨,弄得是又红又肿。 惊蛰想跑却不能成,直到两只耳朵都变成红耳朵,赫连容才松开手,任由惊蛰飞快逃窜出去。 他拼命揉着自己的耳朵,像是唯有这样,才能把那种怪异的感觉压下去。 惊蛰有点羞耻地说道:“你做什么呢!” 耳朵很难藏起来,要是到明日还不好,那可就尴尬。 赫连容朝着惊蛰露出森然的笑容:“你不是说,这殿内打翻了醋瓶?” 惊蛰小声嘀咕:“他是先生,你在想什么呢!” 赫连容倒不定多吃醋,只不过惊蛰有时候跟只兔子一样,逗弄起来一惊一乍的,总叫人升起促狭之心。 这就不能怪他。 惊蛰第二日,就被迫带着还留有齿痕的耳朵去读书,好在张先生不是个太细心的人,看起来并没有发现。 惊蛰读书的地方,就在偏殿。想也知道,赫连容不会安排太远的地方。 今日他匆匆过去时,先生已经在那里等候。 惊蛰:“先生,是我来迟。” 先生笑着摇头,示意惊蛰进来:“是我来得早了些。” 他们读书的时间并不在上午,而是下午,也不是天天都有,有时是二三日才有一回。 这位姓张先生有时看起来,也挺忙。 惊蛰最开始与他相见的时候,看着他面白无须的模样,差点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公。 然而当他说话,那举手投足的模样,却又不像,后来他们熟悉了一点,惊蛰这才试探着问了一嘴,先生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笑着说道:“不觉得这样看起来,更加俊美吗?” 咦,这还是位非常自信的先生。 时人更喜欢男子留须,不过赫连容也不怎么喜欢,每每总会刮掉。惊蛰偶尔在晨起,会偷偷摸着他刚长出来的胡茬,硬硬的,短短的,有点扎手。 不留须的先生长得的确好看。 只是,他不是惊蛰喜欢的那种容貌。 惊蛰坐下后,仰头看着先生,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之前惊蛰交上去的作业。 “你从前读书写字,倒是打了基础,现在再接触,也容易记得。” 先生道,之前他考察过惊蛰现在的学识,原以为顶多到识字部分,谁成想惊蛰倒是连四书五经都背了大半。 “不过这字,还是得练习练习。” 惊蛰羞愧地低头。 他的字,虽说看起来有模有样,不过在先生这样的大家眼里,还是不够格。 先生看他这样,含笑说道:“你落下这么久,却还能写出棱角,已是不错。就是笔锋上有些偏差……” 他一边说着,一边为惊蛰指点。 待几处书写习惯上的错漏被点出来后,先生才开始教惊蛰作文章。 惊蛰学得很认真。 张闻六也是第一回给人做先生,学生乖巧听话,还非常认真上道,教得他非常满足,自也是上心,大手一挥,又给惊蛰布置了两篇作业。 直到门外宫人提醒了三遍,张闻六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他摸着自己下巴,怎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做老师的兴趣? 惊蛰身旁的侍卫出了去,又回来,送来刚刚做好的热乎糕点。 赫连容的口味偏清淡,不怎么吃甜食,是到惊蛰来了后,这殿内才常备着各种糕点。 因着惊蛰喜欢甜口,味道都较为浓香。 惊蛰:“先生该是累了,不如吃些茶点再走?” 现在时辰是晚了些,不过惊蛰其实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咧。 惊蛰可是个好学生! 张闻六也就跟着坐下来,说说笑笑间,惊蛰不仅将问题给问了,甚至还从先生那里听到了些许外头的事。 听说景元帝已经下诏要求瑞王进京…… 听说太后和德妃等人都被押在牢狱里…… 听说朝中都在要求景元帝立后…… 听说抓出来几个牵扯到太后谋反案的官员,正在审问…… 听说朝廷风声鹤唳,甚是紧张…… 惊蛰一边听,还一边和张闻六唠嗑。 “先生,要瑞王进京,这是已经明摆着怀疑上了,瑞王不肯吧?” “先生,皇家是不是没有杀自家人的惯例……先生……先生,先生……” 先生长,先生短,听得张闻六出去的时候,一耳朵都是惊蛰的声音。 惊蛰是个不错的学生。 就是太好学。 张闻六心有余悸,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再晚些,他怕自己是要出不了宫。 惊蛰问完先生,心满意足地回去。 赫连容还没回来,惊蛰肚子也不饿,他很不客气地霸占了男人的书桌,开始趴在上面作文章。 惊蛰的文章很稚嫩。 就算是在以前,他也很少写文章。先生不给他看其他人的文章,让他先依着自己的想法写几篇。这样写出来的东西,在世俗人的眼中,可谓是不合规范的垃圾。 不过先生并不生气,反倒笑呵呵与他指点。 先生和蔼有趣,惊蛰学得也很上头。 等手里的文章写了大半,不知何时,殿内已经燃起了灯火,男人就靠在他的身后,正垂眸看着惊蛰的文章。 惊蛰有点紧张:“你别看了。” 赫连容:“先生能看,我不能?” “先生看了要教我的,你看了,我会有点丢脸。”惊蛰用白纸盖住,转过头来看他。 他俩的差距,天差地别,惊蛰虽不至于自残形愧,不过总有点尴尬。 “我也能教你。” 惊蛰思考了会:“不。” 赫连容的眉头挑高。 惊蛰不情不愿地说道:“我不想欺师犯上。” 老师和学生,这是禁忌耶。 惊蛰已经不是以前的惊蛰,现在是会疯狂联想各种乱七八糟的惊蛰,为了维护师生情的纯洁,他才不要赫连容当自己的老师。 赫连容沉默片刻,幽幽说道:“你不想,我却是想了。” 他弯下腰,将惊蛰压倒在书桌上。 “先生……学生,能在你身上作画吗?”男人冰凉的嗓音带着恶意的笑,“我想为先生送上贺礼,就以身躯为纸,以血为墨,如何?” 惊蛰艰难地抬起脚,踢了踢赫连容。 “……不行。” “先生的声音太细弱了些,请恕学生听不分明。”冷冰冰的手指轻易挑开了惊蛰的腰带,“您是说,喜欢,对吗?” 惊蛰涨得满脸通红,“你无耻。” 在赫连容真的提起毛笔时,惊蛰终于小小爆发了一下,将男人给掀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走了。 男人看着惊蛰疯狂逃窜的身影,眼底带着恶劣的笑意,过了片刻,才缓缓低头,拿起惊蛰已经写了一半的文章。 … 惊蛰花了点功夫,才把自己那半截文章从赫连容那里抢回来。 他总觉得赫连容最近哪里怪怪的。 每日看着还是冷冰冰的模样,但是总有种更兴味盎然的恶劣趣味,就仿佛是会冷不丁伸爪,吓人一跳的狸奴。 惊蛰这两天,刚刚看过一只。 仿佛是害怕他这些天在乾明宫的时候太无聊,宁宏儒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一只狸奴,看着乖巧可爱,浑身雪白的毛发异常光滑,四只爪子都是粉嫩粉嫩的,确实惹人怜爱,惊蛰一看到就很喜欢。 他抱着那只狸奴玩了一个下午,走到哪里都抱到哪里,不过待到晚上的时候,他却让宁宏儒把狸奴带回去。 宁宏儒:“小郎君不喜欢?” 惊蛰:“我很喜欢,不过我已经养了一只,就不用再来一只。” 宁宏儒挑眉,揶揄着笑了。 和这只狸奴玩了一个下午,惊蛰多少知道狸奴这种生物的天性,有些时候猫猫怂怂躲到某个角度的就给人一爪子,把人吓了一跳,但是一回头,狸奴又非常可爱歪着脑袋,根本狠不下心来教训它。 虽然把赫连容形容成狸奴,与他的脾气有些太不相称,不过惊蛰就莫名觉得,他有些时候的行为……过于类似。 当然,那必须得是一只好大好大的狸奴……或者大虫?惊蛰皱眉,想着杂书里形容百兽之王的称谓,那听起来就像是小狸奴和大狸奴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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