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是这古老城池里孕育出来的恶兽,当他登基时,暴戾的本性带来的只有毁灭。 只是手握着权杖的王者坐在御座上,怨恨和血仇凝结的躯体充满寒意,更似凝固的石像,正在无声无息地腐朽。 宁宏儒敬畏这无声蔓延的死寂,稍有靠近,仿佛也被这种凶残的阴郁所拽扯,轻易撕成碎片。 他战战兢兢地守在景元帝的身旁,日复一日地注视着御座上的石像。 “去查一查今日承欢宫出去当差的是哪几个。” 忌日当天,总算现身的景元帝道,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指。 猩红的血液如同涂抹的燃料,渗透到缝隙里,鲜艳的色彩燃烧在冷白的皮肤上,有那么一瞬,宁宏儒以为,那座死寂的石像好似活了过来。 “再去查一查,北房一名……叫惊蛰的小太监。” 景元帝对某个人,某件事,产生了兴趣。 对宁宏儒来说,这当然是好事。 他生怕陛下再这般无心无情下去,连靠近几分都要冻僵。只对于那个被景元帝看中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那就未必是好。 因为每一个令景元帝感到“有趣”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 惊蛰七岁入宫,入宫的原因,经手的人,怎么去到北房……这些来龙去脉,很快呈现在帝王的桌案上。 景元帝的手指点了点一个人名。 “陈安?” 他是惊蛰入宫那年,负责这批小太监事宜的大太监。 宁宏儒欠身:“陈安前年得了急病,已经去了。”他的脑子转得飞快,立刻知道皇帝为何会这么问,紧接着说道,“每年陈安生辰时,惊蛰都会给陈安送一份礼,这两者的关系一直不错。” “查查陈安。”景元帝先是这么说,紧接着又道,“再派人去襄樊走一趟。” 宁宏儒当即应下。 只是没想到这一查,一来一回,居然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而且,还真的查出来点事。 宁宏儒回想着今日这文书上出现的人名,微微皱眉。 黄庆天。 而今的户部尚书,太后的嫡亲兄长。 当年岑家出事后,一家老小全都锒铛入狱。就在这节骨眼上,黄庆天曾派人,也去了一趟襄樊。如今岑家在京城,在襄樊曾有的住宅田地,都挂在黄庆天夫人许氏的名下。 在宁宏儒看来,黄庆天不至于为了谋夺这点地大费周章,他有的是钱和办法。那这位到底为何这么做……可就值得商榷了。 不过说到底,这些查与不查,都只看景元帝怎么想。 毕竟今日襄樊送来的文书,陛下还没看。 而这人,也并未从房间里出来。 宁宏儒无声跺了跺脚,又换了个姿势。 他抬头望着天上的皎皎明月。 而今,已到子时。 屋内,惊蛰焦躁不安地在床上翻滚,他微蹙着眉头,不知是在做着什么噩梦,沁出的薄汗爬满了额头,连呼吸都异常灼热。 皮肤和布料的摩擦,带着怪异的刺痛,时而泛起的不适感,让他险些在梦中脱光了衣物,直到干涸的喉咙将惊蛰拽醒,浑浑噩噩地睁开了眼。 好渴。 喉咙好似在燃烧。 惊蛰挣扎着起来,在昏暗的屋里跌跌撞撞,摸到桌边去。 桌上的茶壶已是冰冷,他却丝毫不在意,急迫地拎起茶壶灌下半壶茶液,将滚烫的五脏六腑都冻得发寒。 惊蛰丢下茶壶,异常的热意在体内沸腾,他扯开衣领,露出一点赤裸的皮肤,茫然的眼里泛着水雾,竭力掇拾着破碎的理智,勉力抓住了桌面。 ……不对…… 狂躁的热意燃烧着理智,让惊蛰思考起来,都好似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气……这空寂的屋内,他的身体不该这么……难以遏制…… 有什么…… 惊蛰抬起眼,望向漆黑的屋舍。 他本不该看到。 “注目”是无形,无根的存在,尤其擅潜伏者,更精于此道。 只是倘若那视线本身,就是勾魂荡魄的根源,便是一丝一毫,也是燃烧的欲念。 惊蛰扶着桌面站起来,迷蒙的眼睛,望向了角落深处,回望进一双幽深诡异的瞳孔。 “……我……” 他连说话都很是费劲,带着几分懵懂的挣扎。 惊蛰踩着冰凉的地面,赤裸的脚趾染上冬日的寒意,冰冷的触感挽回不了沸腾的理智,让他跌跌撞撞地朝着黑暗步去。 他摔在一具冰凉的躯体上。 那也很冷。 冷得如同凝固的石像。 无论是胳膊,亦或是坚固的胸膛,都透着僵硬的死气。就连刚灌下去半壶冷茶水的惊蛰,都冻得一愣。 他撑着胸膛,发呆了片刻,缓缓低下头去。 侧过耳,垂落的头颅贴着石像的心口。 砰—— 砰砰—— 他听到了心跳声。 在惊蛰模糊的意识里,这座坚硬的石像瞬间融化成人,拥有了一点人气。 他莫名有些委屈,又有几分放松,细长冰凉的手指一点、一点摸上对方的脸庞,直到盖住了那如同鹰隼的眼神,这才松懈下来。 如同狩猎时逃出生天的猎物,挣出了几分喘息的机会。 “别看我……” 惊蛰喃喃,燃烧的热意,叫人分不清楚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哆嗦的手指勉力将那如同诅咒,如影随形的目光拢住,他发出无意识的,好似啜泣的祈求。赤裸如纯洁初生的婴童,却做着最放荡暧昧的诱惑。 “……闭上眼……” 惊蛰隐约觉出什么不对,他似乎不应该和别人如此亲密的接触……亦或者说,皮肤相触的感觉,他已经许久都不曾有过……那很……怪异……但疲倦的身体与精神再拉扯不住,他的头颅无力地垂落在宽阔的肩膀上。 良久,一只大手抚上潮热发烫的后脖颈,捏晕了在痛苦里挣扎的惊蛰。 他如同一只受惊疲累的雀鸟,终于得以落在了无根之木上。 抓着那点破碎、不安的熟悉感,疲倦地栖息着。
第11章 惊蛰狠狠睡了一觉,直到他醒来时,看着熟悉的屋顶,还有些回不过神。 身体内的燥热已经褪去,那种异样的,仿佛要将他彻底吞噬的热浪消失后,连骨头都变得轻松起来。 他这是……回到北房了? 他是怎么回来的? 惊蛰满心满眼都是问题,不过许是躺得太舒服,他连动都懒得动,就安静地趴在床上放空发呆。 整个北房都非常安静,只余下沙沙的雪声。 他突然想起来,昨夜,好似是除夕。 他受那要命的buff蛊惑,都有些忘了时日。和容九相见时,根本没想起来这事,是他送他回来的? 那今儿,是初一了。 北房这个年,过得可真是没滋没味。 那么多人,都还在给姚才人的头七忙活。 【今天是初二。】 系统默默地修正宿主错误的认识。 刚爬起来的惊蛰愣住,茫然地看向窗外,外头正是清晨,还带着少许潮湿的气息,许是昨夜下过雪雨。 “这怎么可能,我睡了一觉,总不能睡了一天……” 【宿主的确睡了一天一夜,不然宿主身上的buff是怎么解除的?】 惊蛰沉默,惩罚buff是三天,从姚才人出事那天开始算,那天是十二月二十九,得到第二天清晨才算完整的一天。 他是在隔天除夕遇到回来的容九。 如今惊蛰感觉到身体恢复正常,那正是说明,这是第四天清晨。 今天是初二。 他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较真来说,那甚至是一天两夜。 惊蛰活动了手脚,又检查了浑身的衣物,并没有任何异样。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下半身微蹙眉,容九应当没有发现他的身份……吧? 时人受宫刑,并非是彻底齐根切。 而是去除掉两颗,仍保留着大部分外形。 这才是惊蛰得以隐瞒至今的原因,不然是难以掩饰过去的。 他摸出去用雪水洗了把脸,冰冷的寒意给他冻了个哆嗦,整个人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惊蛰痛定思痛,往后不能被美色迷惑,做出不当的选择。 譬如这一次在容九那住,虽是人家好意,可要暴露了自己可怎么办? 一个不小心,还会把人连累了。 尤其还有这系统…… 之前的buff都不算太严重,可这一回的buff属实太恶毒,险些没把他害死,再来一二回,他可真没活路了。 【系统已经做出初步调整,任务已修正】 【任务四:探寻姚才人死亡的秘密】 “知道姚才人是怎么死的,对瑞王登基有什么好处?” 惊蛰皱眉。 姚才人活着,对瑞王又有什么好处? 【经过系统缜密地分析,宿主的说法正确。系统的目的是阻止赫连朝廷自此衰败,只要能阻止,谁为皇帝并不重要。不过,系统的任务调整需要一定时间,一些任务还会处在‘高难’度,请宿主知悉。】 也就是说,现在系统最重要的任务不再是督促惊蛰去帮助瑞王。 这对惊蛰来说,是件好事。 不然恶心得荒。 他洗漱后换了衣裳,在北房走了一道,撞见了菡萏。 菡萏看他起来走动,看着无事,便让他帮着去取膳食。惊蛰应下后,看着菡萏匆匆又回去伺候几个主子,惊奇地挑眉。 看起来,菡萏根本不知道昨天他不在北房的事? 容九是怎么做到的? 惊蛰一边惊叹,一边去了趟御膳房。 自从钱钦出事后,御膳房的总管换了人做。这位朱二喜总管看着干巴巴,脾气也不怎么好,经常能听到他吆喝的声音。 不过惊蛰看着,御膳房的氛围倒是比钱钦在的时候要好。 至少这朱二喜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 他会骂人,但在他这,骂完就代表这件事过去了,不必担心他会记恨。可钱钦不同,钱钦只会温温和和,然后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背后狠狠来上一刀。 做下属的,明显更喜欢朱二喜这种。 惊蛰来时,好些宫殿早就来人取走了膳食,轮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没几个。 此时热火朝天的御膳房才稍微安静了点。 但还有些炉灶是一直温着火。 他按规矩取了东西,就打算回去,不过却被一个看着面生的小太监叫住。 “你是北房的惊蛰?” 惊蛰点了点头,“你是?” 面生小太监笑嘻嘻地说道:“那就对了,你且等等,朱总管想见你。” 惊蛰蹙眉,他和朱二喜可什么往来。 他不应该认识他才对。 好在朱二喜待的地方也不算偏远,走几步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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