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喜在屋内骂骂咧咧,他看着瘦,嗓门还挺大。惊蛰刚被面生小太监带过去,他一眼就瞅见了,露出个打量的眼神。 惊蛰在门外就听到了几句,好像朱二喜在说,有人进了他的屋。 面生小太监着急地说道:“总管,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朱二喜啐了一声,“什么都没丢。” 惊蛰打量着朱二喜的表情,心头微动。 不对。 肯定丢了东西。 那不是庆幸的神情。 朱二喜看向惊蛰,挑眉:“你就是惊蛰?” 朱二喜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那为什么派人叫他? “这个你拿着。” 朱二喜在自己兜里掏了掏,将一个小物件丢了过来,惊蛰险些没接住。 好不容易抓住了,定眼一看,是一枚绿扳指。 “陈安留给你的。”朱二喜不咸不淡地说道,“他当初说过,要是在宫里能听得到你的名声,就把这东西给你。” 惊蛰抓着这扳指发愣:“……陈爷爷?” 陈安,就是当初惊蛰进宫那一批经手的大太监,当年他得以安然入宫,全靠了陈安偷天换日。 朱二喜看起来没有解释的打算,屋里失窃的事情,让他分外不安。他朝着惊蛰摆摆手,示意赶紧走人。 惊蛰又被面生小太监带了出来。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说:“你别怪总管,总管人很好,就是嘴巴坏了点。近来他屋子被贼钻了好几次,可人总是没抓到,总管正来气呢。” “什么都没偷到吗?”惊蛰下意识问。 “总管说没有。”面生小太监摇头,“什么也没丢,但怎么总是上门,奇怪……” 他说到最后也是纳闷,送走惊蛰的时候却是和气。 惊蛰记下了他的名。 叫昊林。 跟了朱二喜好几年了,算是心腹。 回去北房的路上,惊蛰垂下了眼。 朱二喜在宫中这么多年,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看穿,但他脾气暴躁外露,在转变间还是能看出少许。 朱二喜对于频繁偷窃一事是有眉目的,更直白点说,他或许知道小贼上门是为了什么东西。 惊蛰摸了摸心口。 会是这个绿扳指吗? 朱二喜给出去的时候,眉眼间有着释然和放松。 以及一点点庆幸。 他在想着朱二喜,朱二喜也在身后的屋舍内,想着他。 朱二喜和陈安的关系不错。 这个不错指的是,陈安救过朱二喜一命。 救命之恩,该报。 所以那枚绿扳指,在他这藏了这么久,他一直没吐露出去。 他的脾气暴躁,但很谨慎。 屋子被动过的第一天,他回来就感觉到了。 皇宫虽然森严,但也会有人顺手牵羊。 可是顺到他的头上? 过分了哈。 朱二喜将整个屋子检查了一遍,却发现什么都没丢。他复盘了整一宿,这才隐约猜到,麻烦是出现在哪里。 陈安啊陈安,你可真是到死了还会给我找麻烦。 朱二喜这般埋怨,却还是撅着屁股,哼哧把衣柜给抬起来。在厚重的衣柜下,那底层的木板其实朝下中空了一部分,正镶嵌着一个木盒。 木盒打开,又是一枚绿扳指。 朱二喜将绿扳指收起来,随手要把木盒子丢了,忽而一顿,又依样描葫芦装回个金戒指回去。然后把绿扳指随身携带。 果不其然,又过了几天,又遭贼了。 如此几次,朱二喜得空又去看,木盒空了。真验证了,丢了东西,朱二喜的脸色尤为不好看。 他思虑再三,还是打算将这东西给了惊蛰。 虽说惊蛰不过是北房的一个小太监,说在宫内有多少声名也不可能,但最起码朱二喜知道,钱钦出事前,去了一趟北房,问陈明德要了个人。 这个人,就是惊蛰。 甭管是因着什么原因,最起码惊蛰这个名时隔好几年重新被朱二喜知道……也不算他违反当初说好的条件吧? 朱二喜赶着把这烫手山芋给送出去。 … 惊蛰回了北房,将膳食送往各处,又和菡萏说了几句。 菡萏告诉他,明嬷嬷已经传消息回来,他们要再过几天,才能回来。 他们俩算是遗留在北房,伺候余下主子们的。 姚才人本来只会停个七天。可偏生赶上了过年,黄太后嫌晦气,不想在年味正浓的时候处理此事,打算七七四十九日后再发丧。 这样一来,意味就不同。黄太后又派了些人来接手,陈明德和明嬷嬷他们,只要挨到头七到就能回来了。 惊蛰又摸了摸心口,下意识看向姚才人的住处。 菡萏:“怎么,还在想这事?” “我只是不懂,之前想害姚才人的,到底是谁?”惊蛰轻声。 菡萏:“是谁也不管我们的事。” 她这话说起来有点薄凉,却是皇宫生存之要。 不关自己的事,不要管。 她看惊蛰皱眉,耸肩说道:“你要闲着没事,就顺便去给她屋里收拾下。荷叶虽然打扫过了,但有些东西还没清理,那都要还回去的。” 惊蛰本就有这个打算,菡萏这么一说,他顺水推舟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惊蛰清点完毕姚才人屋里的所有东西,并且分门别类,全都列了个清单。 北房的人都知道他识字,也不必藏。 菡萏从门口经过时,看着屋内热火朝天的样,摇头走开了。 这北房内,也就惊蛰会这么做。 总做些吃力不讨好,只麻烦自己的事。 但在这北房里,出了事,他们第一个会想到的人,也是惊蛰。 找他未必管用,可惊蛰不会害你。 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他们成为不了惊蛰,他们嘲笑过惊蛰。 但他们也曾,羡慕过惊蛰。 他活得比许多人都坦荡得多。 而现在,坦坦荡荡的惊蛰,在整理完姚才人的东西后,回到了自个住处。 带着一点偷偷摸摸,猫猫祟祟。 姚才人的屋里,有被搜过的痕迹。 惊蛰算是姚才人在北房最亲近的一个,他也时常去姚才人的住处,不说多熟悉,但也比其他人清楚些。 姚才人的屋,肯定被人动过了。 这正符合他的判断。 姚才人是被人所杀。 杀了她的人事后还搜过她的屋。 北房根本谈不上戒备,会被人来去自如,也是正常。 但是这种感觉给了惊蛰一种潜在的危机感,能轻易地杀了姚才人,也意味着……能随便杀了其他人。 只是,同一个时间,朱二喜的屋子也遭了贼,在戒备森严的皇城里……这会是意外吗? 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巧合。 这是他父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惊蛰心下一沉,这些看似寻常的事,兜兜转转,竟然和他扯上了关系? 可他区区一只惊蛰,又惹得了谁? 好在,他在姚才人的屋里,并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发现。 正如朱二喜将扳指随身携带,弄了个假的去糊弄;姚才人也有自己的本事,尽管整个屋子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可她还是将一些东西,留在了屋里,没有被人发现。 姚才人有一个针线包。 针线包里没藏着东西,全都是针线,用来验毒的银针,也放在针线包里。 但那个针线包,是两层布,里面可以翻到外面,露出不同的颜色。 惊蛰也是灵光一闪,想起姚才人一直摆弄那些银针,才有了灵感。 针线包还在屋里,说明没被人发现里面的玄机,才得以落入惊蛰手里。 翻过来的针线包里,写着蝇头小字。 “不论我何年何月死,杀我之人,定与太后逃不了关系。因这世上,只有我才知道,慈圣太后的死,与她逃不了干系。我将紧要之物,藏在了储秀宫偏殿后,小道边上第八块青砖后,可自取之。” ?不是说先帝吗? 怎么现在又和太后扯上了关系? 姚才人的字,丝毫不像她平日表现出来的那般疯癫,反而极其秀美。 可这字迹再漂亮,也阻止不了惊蛰心里一团乱糟糟的毛线。 储秀宫…… 那地方,只有选秀时才会开。 平时就跟冷宫一样,除了负责洒扫的,根本没人去。 东西藏在那,的确是个好地方。 难以发觉。 但惊蛰要去,也很是麻烦。 得有个合适的借口。 … 乾明宫内,一位女官正在说话。 声音温温柔柔,带着几分温婉,很是动人。 “……承欢宫的几个目标,近来不曾提起过惊蛰……秋逸查过惊蛰的身份……” “朱二喜将一枚扳指给了惊蛰。” “徐嫔,柳美人,德妃,章妃都曾先后派人接触过北房的人……” “太后派去处理丧事的人手里,有……” 所有隐秘的,不隐秘的事,都化作了她徐徐道来的字句里。 景元帝在听。 他闭着眼,手里却把玩着一颗浑圆的玉珠。 通体的纯黑,泛着光泽。 待女官说话的声音停下后,景元帝睁开眼,却将手里的漆黑玉珠举起,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说挖出来的眼珠子,能有这颗墨玉漂亮吗?” 女官微顿:“每人只得一双眼珠,应得是比墨玉来得珍贵。” 墨玉到底是死物,比不上人命。 人命有时很昂贵,有时也很轻贱。 她思忖片刻,就知道承欢宫那几个,命危在旦夕。 被景元帝盯上的,未必立刻会出事。 但多数……早晚都会死。 “但世上人多,眼珠子也多,纯黑墨玉却难得。”景元帝的声音淡漠下去,“正如狡诈者良多,纯善亦少。” 有趣之人,也是少之又少。 纯善? 这般人,在宫里,早就死绝了吧? 女官腹诽,却不敢言,恭敬地俯身行礼。 不到两日,这颗漂亮的墨玉,就出现在了惊蛰的眼前。 他捧着这颗一看就死贵要命的玩意,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外的容九。 其高大的身影牢牢挡住了半开门缝的所有光亮,那张漂亮俊美的脸蛋,仿佛得天独厚的造物,让惊蛰忍不住看一眼,又看一眼。 “你说你要把这东西给我……?” 容九淡定:“回来的伴手礼,忘记给你了。” 墨玉,应当比眼珠子,讨人喜欢罢? 惊蛰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可丝毫不知道,他原本还可能收到一坨湿哒哒,血淋淋的眼珠子! ……无比残暴的礼物。
第12章 “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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