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元听他这般说,倒也认真地用手拄着脸颊沉思了片刻。 他虽顶着个暴君的凶名,但一张俊脸却生得白白嫩嫩,维持这个姿势的时间稍久一些,侧脸便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印子。 不待红印子的颜色继续加深,谢玄元忽地直起身子笑着对那北卫将领说道: “依朕看,那陆长平之所以不出来,不过是因为你们还没有戳到他的痛处,不曾将这羞辱之事做到极致罢了。” 北卫将领是常年生活在军中的粗人,不太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能厚着脸皮求他明示: “敢问陛下,要如何做才能戳到陆陛下的痛处,把这羞辱之事做到极致?” 谢玄元见他一脸好奇,便煞有介事地掰着修长的手指,一二三地给对方分析起来: “其一,这陆长平是个男人。其二,他出身南楚皇族,自小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楚太子,一路顺风顺水半点儿苦头都没吃过。其三,他还有个宝贝得很的妹妹。你说这样的男子最怕的是什么?” 北卫将领摸不清楚陛下的心思,只得羞愧又茫然地摇摇头,继续追问道:“他最怕的是什么?” 谢玄元见他实在是不开窍,不耐地解释道: “当然是怕在大庭广众面前做不成男人!他既是南楚皇帝又是一家之主,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穿上女装,消息传遍全天下,还传到他妹妹的耳朵里,他肯定会恼羞成怒。” 说到这儿,暴君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有点儿甜蜜又有点儿恶毒的微笑,吩咐那北卫将领道: “你去安排人赶制几套适合男子身形的女子衣裙来,鹅黄、浅粉、淡青、湖蓝什么颜色都可以,总之怎么柔美怎么来。做好了之后将裙子给南楚的陆陛下送过去。就说陆陛下闭门不出的样子,像极了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而且就算是做女子,他都不如朕的陆贵妃好看!” 说到这儿他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谢玄元又补充道: “记住,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朕倒要看看,他陆长平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乌龟王.八精,还能继续在城中躲下去!” 那北卫将领已经被自家陛下所说的这一连串骚操作惊得目瞪口呆,他嘴唇抖了抖半晌没说出话来,许久才犹豫道:“陛下……这,这招能行吗?” 听闻属下的质疑,谢玄元脸上登时露出几分不快: “你懂什么?此计出自兵法,效法古人。朕谅他陆长平也没有司马宣王的肚量……他若是接受,自然尊严扫地。若是不接,那么多南楚的将士都在眼睁睁地看着,也同样有损他的声名。只要他不是个傻子,肯定会对朕生出报复之心。他越是想要报复朕,就越是会露出破绽来。”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那北卫将领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了这是一条攻心的妙计。不由得连连夸赞自家陛下的谋略。 他和军中的众兄弟被南楚的陆陛下戏耍了几天,心中早就憋着一口恶气。这下有了找回场子的方法,怎能不尽心竭力? 不过一天的时间,北卫这边就已经买齐了布料,雇来了裁缝,按照成年男子的身量做了数套粉粉黄黄柔美飘逸的女子衣裙,派使臣一股脑地送到了南楚军营。 …… 陆美人挨个打开面前的锦盒,在发现里面装的全都是颜色鲜嫩款式熟悉的女装之时,眸色深沉而复杂。 若是在此刻盯着他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仔细观察,甚至还能察觉到一抹藏于最深处的怀念之色。 北卫此次派来的使臣也是个不怕死的,面上带着讽刺的笑容,当着南楚陛下和众将领的面,将暴君的“恶毒”言辞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我家陛下有言在先,之所以送给陆陛下这许多女子衣物,是因为陆陛下闭门不出的样子,像极了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而且就算是做女子,都不如我国陛下的陆贵妃好看!” 此言一出,几个急性子的南楚将领直接冲上来,用铁拳将这嘴贱的使臣揍了个半死。 眼见得那北卫暴君嚣张至极,用妇人的衣裙来侮辱平日里待他们极好的陛下。 陆长平帐下那些血气方刚的小将们纷纷主动请缨,愿拼上性命杀退北卫的五十万大军,活捉那北卫暴君。 可所有请战的奏折、立下的军令状,都被陆长平压了下来。 收到女装之后,陆陛下依然有条不紊地在组织布防,坚守城池。只有在众人替他打抱不平之时才耐心地同他们解释: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北卫五十万大军虽然来势汹汹,但是粮草补给的消耗量也十分巨大。如果迟迟不能取胜,甚至无法与南楚军正面交锋,那北卫大军的士气必定会受挫。” “更何况北卫在外与南楚为敌,在内有太后一党和暴君一党斗得你死我活。如此内忧外患,只需再坚持一个月,北卫那一方必定会先发生变故。到时候南楚以逸待劳,乘胜追击即可,没必要在现在冲出去做徒劳的牺牲。” 陆陛下分析得有理有据,南楚众将士不得不信服。可是总有一部分喜欢脑补的将领,每次见到陆长平都露出一副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的痛心表情。 陆陛下被他们那三分怜惜三分自责还有四分无可奈何的复杂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可偏偏又不能告诉他们实话: 其实暴君送来的那几件衣服还挺符合他的口味的。 单从个人审美的角度出发,谢玄元派人送来的衣服做工精美,大小也合身,那些粉粉嫩嫩的颜色又恰好都属于陆美人在北卫时比较偏爱的浅色系,不失为一批极好的女装道具。 就算他自己往后可能没机会再穿,也可以先带回去问问昭平喜不喜欢…… 区区女装而已,在暴君那里穿的女装可是一天换一套,有时候甚至一天要换两三套。 粗略算下来,他陆长平穿过的女装,没有一百套也能有七八十套了,怎么可能会被打击到? 陆长平一边在营地之中散心,一边替那些成天为了他唉声叹气的下属感叹人间不值得。 然而南楚将士们对陆陛下的敬佩与怜惜之情,并未因为他本人云淡风轻的态度而减少分毫。 现在陆陛下每到一处,就有一群将士自发地跟到一处,又是紧张又是担忧地盯着他看。平日里来找他商讨战略、讨论军情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 在陆陛下锲而不舍的追问之下,一个小将才支支吾吾地告诉他。 原来有几个将领生怕陆陛下遭暴君女装羞辱之后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这才叫他们这些小辈平日里陪着陛下、保护陛下。 而且由于陆陛下生得好看,性格又平易近人,这份“护草使者”的美差在军中竟还颇为抢手…… 出发点自是好的,但连上个茅厕都有人在外面紧张又小心地来回踱步望风,感觉是实在不甚美妙。 陆长平这些日子做什么事都有人“陪”,自然十分渴望一个人外出散散心。 说是散心其实也不准确。 他在看地形图时注意到玉陵关外有一片高地,若是南楚在此另建一城,便可与玉陵关主城成掎角之势,互相驰援。可若是北卫在此另建一城,则原本固若金汤的玉陵关就有失守的危险。 这样重要的地方,自然要提早握在手里。 他此前几次派人去绘制详细的地形图以备建城之需,可派去的兵士却总是因为各种原因无功而返。 陆陛下回到帅帐看着收在角落里的那几套女装,不由得有些心痒难耐…… 既然男装的时候被看得死死的,那女装后从后门溜出去看看那片高地倒也不失为一个散心的好方法。 他打开盒子,最终挑选出一套淡青色的衣裙。套在身上之后才发现,竟刚好合身。 陆美人心下一喜,熟练地几笔完成了面上的妆容,然后对着铜镜照了照。 谢玄元居然说他女装没有“陆贵妃”好看,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他女装之后分明和那暴君喜欢的“陆贵妃”长得一模一样! …… 陆美人按照地图所示很容易便找到了那片位于玉陵关之外的高地。 此处在南楚和北卫两军的势力范围之外,因为略有些偏僻少有人注意,也不曾被选为战场。更为难得的是,此处水草丰美,河流清澈,树林茂密。 清晨整个高地笼罩在一片晨雾之中,愈发像是一片世外桃源人间仙境。而那道身穿淡青色百褶裙,仙气飘飘坐在河边的写写画画身影,就仿佛是从画中走下来的仙子。 几个身穿北卫工部官服的男子隔着晨雾看傻了眼,抻着脖子暗搓搓地对着美人儿的侧影指指点点。 走在前面的谢玄元隐隐听到身后的随行之人一口一个“仙子”,一口一个“美人儿”地讨论着什么,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荒郊野地连户人家都没有,哪来什么美人仙子?朕看别是女鬼要勾走你们的魂儿吧?不快些跟上,只怕女鬼还没来找你们,朕就将你们的头先砍了。” 这番威胁果真奏效。 工部负责建造新城池的几个官员连忙去追走在前面的谢陛下以及暗卫。 但其中还是有人忍不住嘟囔:“我刚才远远地确实看到了那美人在河中的倒影,应当不是鬼而是人啊!” 谢陛下耳聪目明,听得有人敢质疑自己的论断,立时沉下脸: “既然你说是人,那朕便让你代朕去问问这女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何大清早出现在此地!” 君命难违,即使那工部官员后悔了,也不得不壮着胆子跑到那清丽典雅的绝代佳人身前,颤抖着声音问道: “冒……冒昧打扰,实……实在抱歉。敢问姑娘芳……芳名?” 陆长平没料到,大清早的他安安静静在这河边描份地图,也有闲人前来搭讪。 他放下手中炭笔,一边欣赏自己的作品,一边十分不走心地答道:“陆平。” 陆美人开口是独属于男子的清朗醇厚嗓音。 那前来问话的工部官员本就胆小,见仙姿玉貌的美人儿竟用男人的嗓音说话,立时认定了这是鬼上身。 他“啊”地惊叫了一声,然后拔腿就跑。 陆陛下被这人弄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抬头朝他逃跑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而这一看不要紧,他才刚抬头,便和不远处身着高领长袖玄黑衣衫的俊美男子对上了眼…… 对方瞪大了那双形状优美的凤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护在谢玄元身边的暗卫少有不认识陆贵妃的,他们前段时日还负责在全国分发陆贵妃的通缉令,此刻突然见到了失踪了数月的真人,惊得叫出声来: “快看!是陆贵妃!” 陆美人不曾想到他和暴君竟这般冤家路窄,立刻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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