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疑惑地看着他,眼睛似乎会说话。云成有些烦躁,但是面上沉着:“廷尉许给了你什么?” 姑娘犹豫了一下,答了提前定好的答案:“廷尉大人让民女随他回京都。” “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她说,“民女愿意一辈子伺候廷尉。” ‘一辈子’。 这是云成第二次听见这个词了。 第一次是赵宸贺在郊外的夜晚中跟他说要一辈子在一起,问他愿不愿意。 那晚还有极好看的烟花。 劳累了一天的双腿有些不舒服,云成语气彻底冷下来:“那你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呢?” 不等她回答,他就继续说:“钱?我可以给你。” 姑娘望着他。 云成说:“我给你一辈子花不完的钱,你愿意留在庆城吗?” 姑娘张了张嘴,犹豫了。 云成见她犹豫,心底豁然松了口气。像被人攥住脖颈后突然放开了。 他深深地呼吸,随即冷静了下来。 “除了钱,再给你两个铺子,一个庄子。”他抬手示意远处值守小厮不需过来,面上仍旧看着她,“够了吗?” 姑娘张了张嘴,难掩欣喜地朝他盈盈一拜:“谢谢爷的赏赐。” 她同意了。 云成不再继续停留,一路穿过长廊和被风吹得摇晃的廊挂,到了赵宸贺的门前。 赵宸贺倚着门边,视线由远及近,追随者云成到了跟前。 他把刚才的事情看过了一遍,却没有插手。 云成站在门边:“你要带她回京?” “不重要。”赵宸贺说,“不是已经把他打发走了?” “打发走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他搜寻着赵宸贺露在外面的脖颈侧脸,没找到什么可疑痕迹,“你要跟多少人上床,要跟多少人过一辈子?” 赵宸贺停顿了片刻,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完全变了:“你既然吃醋,为什么不同意?” 云成耸起眉心,似乎非常疑惑。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是吃醋吗?他想。 在赵宸贺说过‘一辈子’之后,他们之间的模式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变化。仍旧是他想去找他就去,不想去也可以拖着不去。 云成感觉比之前更自在,因此得过且过的拖着。 但赵宸贺不想拖。 云成回想刚刚那人满是世俗的眼神,那让他很不舒服:“她只是贪图你的地位和荣华富贵的生活。” 赵宸贺:“你现在跟我在一起,不也是因为我给出的京郊布防图吗?” “不是。”云成否认的很快。 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思考,然后谨慎的做出回答,那或许他权衡分析过后会认下这件事。 但眼下的情况太紧凑,他根本来不及思考。 “……我不知道,宸贺。”他显得有些焦躁,这种情绪出现在他身上格外罕见,“我说过,我都可以的,只要你……” “只要我提出要求,你就可以酌情答应。”赵宸贺接下他的话,叹了口气,“你嘴里说着都可以,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风还在继续,吹得云成发丝乱舞。他睁大眼睛看着他,里头的人影很清晰。 赵宸贺仍旧抄着手倚着门:“你把秋韵放回忠勤王府是为了扳倒你三哥。你送给福有禄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什么随便找来的舞女,而是你的手下,叫妙兰。” 云成眨了眨眼,眼皮乱跳:“你知道。” 赵宸贺点头认了:“你想让自己的好兄弟骆深出任盐铁司,除了捞钱还能造兵器。” 云成眼梢压低,将难得一见的纯真无措压没了。 “这是打算做什么呢云成,起兵造反吗?”赵宸贺伸手将他颊侧凌乱的发丝拨顺,让完整的一张脸呈现在自己面前。 风声搅动树叶,枯叶如碟盘旋而下,一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云成在嘈杂声中沉默,只要他不开口,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因而占了一张年轻的脸的便宜,他筹谋的线总是放的很长。 “我什么都知道。”赵宸贺说,“放心,我不会揭发你。” “因为你喜欢我?”云成问,眼神锐利地盯着他,“所以不揭发我,给我布防图,把手下指派给我,处处让着我帮着我,只是因为,你喜欢我?” “对,只是这样。我想教你,什么是喜欢。”赵宸贺说,“你不懂,我教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们,可以拥有你们的评论吗?[伸出试探的jojo]
第34章 邵辛淳又一次跪在了勤政殿冰凉冷硬的地板上。 他赌上身家性命, 举报揭发沈欢不轨之心。 跪在旁边的沈欢则一如既往的单薄,同身前摆放着抄写了几页的罪责书一样的沉默。 这次惊动的人要更多,大尚书何思行受召冒雨赶来。即便撑了伞, 肩头仍旧湿了一片。 他的衣摆滴着水, 垂着眼冷静道:“皇上,臣没有听明白您的意思。邵辛淳审案没有问题,是沈少府诬陷他的, 是这样吗?” 天昌帝面色格外的难看,他先是睁开眼把沈欢上下巡视了一个遍, 随后满是怒意的质问何尚书:“你的徒弟说,沈欢因为对当年你抢他师父一事怀恨在心,所以今日才要诬陷他办案不力。何思行,你怎么说?” 何思行抿了抿唇, 那一瞬间他的态度非常不自然, 但他没有看其他人, 仍旧收敛着视线温声答:“幼时年少, 又都是些顽皮事情,想来不至于。” 天昌帝从鼻孔里重重呼气。 邵辛淳直起身, 不顾自己肿的渗血的脸颊:“沈少府说, 当年何尚书抢了他的师父, 逼他远去西北, 后来父亲在路上遇刺, 归根结底,都是尚书的错。所以他才伙同三爷要拉尚书下马,以此泄……” “辛淳!”何思行打断他, “不许放肆。” 天昌帝脸色青白交加:“让他说。” 邵辛淳迟疑着看向尚书。 何思行顿了一下, 放缓了语气:“皇上圣明。当年之事臣与沈少府尚且年少, 许多事情不知道其中隐情。但若是沈少府有心责怪,臣也认。” 邵辛淳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不可能,”他重复着,摇着头,“当年沈少府父子遇刺明明是……” “闭嘴!”何思行呵斥道。 邵辛淳急道:“师父!” 这句‘师父’并没有撼动何思行,他甚至没有偏一下眼神。 然而天昌帝的眼神已经由气愤彻底变成了狠煞。 “看来邵卿对当年之事十分了解。”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去问沈欢,“你了解吗?” 沈欢脊梁弯着,头埋得很低:“罪臣了解的已经全部告诉了邵大人。” 天昌帝转而问何思行:“沈少府说是你害得他家破人亡,你认吗?” 何思行闭了闭眼,他明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还是缓缓道:“认。” “那你们是仇人了。”天昌帝端起盏来抿水喝。 两人静静听着,没有反驳。 邵辛淳浑身都在颤抖,他望着何思行,但是没有收到丝毫回应。 天昌帝喝水的声音让他浑身汗毛直立。 他潜意识里发觉,自己似乎被放弃了。 何思行在他和沈欢之间,选择了后者。 甚至没有迟疑哪怕一刻。 何思行曾经告诉过他当年沈欢父子被刺杀的真相——沈欢自出生便养在虎威将军名下。高祖皇帝的亲弟企图篡位,一边派人马追杀当时南下的太子,一边派人行刺沈欢这个高祖皇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后来篡位失败,太子登基,处死叔叔。随后太上皇在位十八年,禅位于堂弟,就是如今的天昌帝。 兜兜转转,篡位者的儿子终是当上了名副其实的皇帝。 但是确确实实,虎威将军在当年乱斗中惨死是不争的事实。 这些陈年往事,自从天昌帝登基之后就成了宫廷秘闻,没人敢再说了。 毕竟哪位皇帝都不想有一个篡位失败被秘密处死的父亲。 现如今沈欢把虎威将军的死算在何思行身上,而何思行又肯接这个锅,天昌帝乐意之至。 唯有半道上蹦出一个邵辛淳,偏要说不行。 天昌帝本来想利用他扳倒沈欢,然后在云成回京之前叫他彻底闭嘴,从而把他曾派人行刺试探云成的事情彻底掩埋。 但是邵辛淳太‘愣’了。只要事涉何思行,他连脑子都丢了。 天昌帝把茶盏放回桌上,清了清嗓子:“邵卿年轻,凭空揣测出这些事肯定是有人教唆。尚书教过这些吗?” 邵辛淳仰起头,怔怔地看着何思行。 只要他说教过,那自己就是无辜的。但是他肯定会因此收到重责。 然而何思行只是望着面前的地板,不曾回首看他一眼,也不曾浮现动容或是迟疑的表情。 “没有。”他说。 邵辛淳看向他的眼神很复杂,最初的震惊已经不复存在,现在是悲愤、不甘和果然如此。 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使他彻底在与沈欢的较量中败下阵来。 他不再咄咄力争,也没有再出声辩驳。 天昌帝最后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邵辛淳突兀的动了动嘴角,却是自嘲般笑了一下。 他摇了摇头:“没有了。” 天昌帝摆摆手,邵辛淳一声不吭地被飞快地压了下去。 内室短暂的窸窣声过去,恢复了一贯的死气沉沉。 在寂静中,沈欢跪地更低了:“臣有罪。不该同邵大人说私事,以至于他情难自抑。微臣自请抄写罪责书十遍。” 天昌帝冷冷地注视着他。 沈欢埋着头,继续说:“并于每日朝会前后,在宫门处宣读,以表罪臣悔过之心。” 天昌帝的视线来不及起变化,何思行请罪道:“臣不善教,以至于辛淳心有旁骛,案子办得不好,还牵连许多人,请皇上责罚。” 其实这件事横竖挑不出他的毛病,不管是案子还是今晚的拉扯。 天昌帝将视线移到他身上,突然问:“云成遇刺的案子结果是否有你授意?” “没有。” “当年将军府惨案,你是否清楚内情?” “不清楚,当时臣尚年少。”何思行面色不改的重复,继而话锋一转,“若是皇上对当年事情心存疑虑,那臣愿意重启案卷,重新调查。” 天昌帝没立时开口。许是久坐小腿酸胀,他撑桌动身,福有禄立刻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他站在榻前,目光巡视着跪在地上的何思行。 这是朝廷几代更迭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尚书。用不了几年,他的学生就会遍布朝堂,青黄不接的内阁将会迎来新的首辅。 甚至将来年幼的皇子登基,仅凭一个赵宸贺还不够,也要倚靠他稳定朝中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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