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海青抹泪道:“说得是。普天之下,我也只认得眼前这一个小缺儿。” 临去前,殷海青回头问:“你可知冬云那孩子年前到了嘉南关上任,那夜来解围的便是他的人马?” 许若缺点点头,“我知。” “那你怎么……不去见他?兄弟里,他素来和你要好。” 许若缺笑道:“我不去见他,对他才是最好的。”
第九十三章 ==== 蓍罗那和嘉南军在沧州城外对峙,两方相隔十里,又是一片坦途,稍有动作便立即遭到回击。间或起了几场冲突,只是点到即止。 这正是措冬云的计划,他每隔三日换一拨将士去城外驻守,耗损蓍罗那驻军精力,余者回大营休养生息。暗地则派出许多斥候,循着沟通两境的狭窄山涧,一路追踪蓍罗那调兵动向。 五日后,果然望见大军行迹,斥候清点了大军数量,放出鹰头雁,回嘉南关报信。它本是蓍罗那惯用的报信鸟,开战前,雁青从两境商埠里暗暗采买了许多,勤加驯养,果然派上用场。蓍罗那大军见到踪迹,只当是己方传信,未曾提防。 嘉南关里,措冬云立在哨楼窗前,接住扑腾到他臂上的鹰头雁,解下鸟腿上绑缚的信筒,展开一观:“蓍罗那援军估摸只需两到三日,便能抵达沧州了。” “多少人?” “这一支约有七八万。” 雁青道:“信使一路换最快的马,星夜兼程,最短只需八日到风景。此去已有十天,想来朝廷已知悉军情,正商讨援军计策了。” 措冬云焦躁道:“去又八日,君臣商榷又几日,援军领到调令、从驻地赶来,又不知要多少时日!” 雁青抬手指向沙盘,“还有一则缓兵之计。蓍罗那军入沧州境内,只有玉璁山西南、雁归山之东和山谷处有大路,两侧地势险峻,其山多滑坡落石。” 措冬云蹙眉道:“你要用落石堵住路口?这里一共三处,他们都走得,恐怕落石不够,我们炸药也不够。” 雁青摇头,“非也。”伸手探向群山之中一块宝石蓝的水域,手指从湖中往三面划开,“我们不靠石,靠的是这水。” 措冬云苦思片刻,顿时会意,挑眉一笑,看向雁青道:“好计策,就依你所言。”转身朝副将吩咐,“你们各自调集一支健行小队,负上火药,速速赶往翠羽湖!” - 蓍罗那蛮兵入山前,兵分两路,分头从雁归山东路和山中峡谷道进。正值雨季,山雨一霎一霎地落,把兵甲行囊都浇得湿透。这群蛮族最能吃苦,顶着山雨只顾往前赶。行了一日,两面山峦越发高峻陡峭,山势夹逼,头顶的天只窄窄一线。 首领不住相催,道:“这等地势最是危险,只怕遇上埋伏。赶紧些走过去!” 趁雨停,又行了半里。空中乌云攒集,闷雷滚滚,几道电光过后,又一阵暴雨浇下。一连半月降水,路面泥泞软陷,大军背负兵器重甲,战马也驮着辎重,一脚踏落,便深深陷进烂泥地里,往日一时辰的路足足走了三个时辰。 好容易雨势减了些,当空又是霹雳乱响,响震山谷。大军齐齐吓了一跳,仰头往四面看去。雨落到山坡树顶,溅起白茫茫的水雾,好似密云坠下山头。众人隐约只觉得浇在面上的雨点稀疏了些,不知何由,水声反而益发地重了。 “水!水来了!”“是山洪?”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声,众人惊慌四顾,却见前方山坡奔下一道雪练,汹涌湍急,劈树摧草,眨眼之间便冲上山路,汇成一股浑浊的溪流。 土地湿软,又遇急流,蛮军本欲强闯,却根本站立不住,如割下的稻草般偃仰起伏。长官一声令下,蛮兵只得分成两拨,手脚并用,攀上两侧山坡,专等水停。 消息传回嘉南关,众人大喜。有素来不服雁青的也赞道:“雁青先生足智多谋,是我等不及。措将军有了您这双臂膀,正可谓是如虎添翼了!” 一旁,措冬云虽面如坚石不见松动,眼神里亦有些淡淡喜色。 雁青收回目光,道:“翠羽湖是个难得的‘天池’,地处山顶。我们使翠羽湖决口,水流漫漶,必定汇入这三条大道。即便拦不了路,军队也寸步难行。若再有山雨顺着水流冲开的路径下灌,必使其雪上加霜。只可惜此计只能缓兵,不能歼敌。” 措冬云道:“这也够了。奉京可有消息来?” 副将道:“将军太性急了些。如今才过去十四五日,回报的人起码也要后天才到。” 措冬云不语,雁青笑道:“不是将军性急。沧州被围十四五日,他是怕里头的百姓无药无食,支撑不住。” “无需多言。”措冬云绷紧下颌,道,“与其干等援军,不如行些可为之事。那两拨蛮兵出山之时,最是疲乏,不可错失良机。这五日整顿兵马,仍留八千留守沧州城外,我们自去剪道剿了东路那拨人。” - 措冬云议定计策,一面准备兵马行装、擘划阵势,一面等北面回信。 临行前夕,哨兵忽见山道一匹快马背着斜阳奔徙而来,马上响铃叮叮铃铃,由远而近。驶进城门一射之地,信使便大喊:“有旨来——” 守军启了侧门,验过合符无误,信使便拍马赶去校场。沿途哨兵亦迭声相报:“有旨来!”一声连着一声,直传入措冬云耳畔。他正清点兵马,顿时神色为之一快,转身迎上前去。 信使翻身下马,飞扑在地,双手递上信匣,高声道:“请将军过目!” 其余将官正要跪地接旨,措冬云只劈手抓来,取出那封绣金帛书,抛开信匣,就着火光细细阅过。众人见他眉头松动,便知是好消息,忙问:“将军,圣上作何安排?” 措冬云把帛书塞进胸前甲胄,道:“十日前,朝廷已派出十位使臣,与这信使一道出发,赶赴奉京至沧州沿途各大营,令其各出精锐骑兵,总计两万有余,径直来投嘉南关,皆归入我麾下统领;此外,奉京也拨了一万精骑,同时启程。就在这两三日内,三万多骑兵将陆续抵达。另还有七万步兵,略晚几日便到。定要叫蓍罗那蛮军有来无回!” “太好了!”“圣上英明!”众将士万分欣喜。 有人便道:“将军,既然援军就在这两三日了,何不待大军来一齐整顿、再与那蛮族相斗?何必在此时以身涉险?” 措冬云道:“就是要杀他个出其不意。沧州城外那几万蓍罗那兵士做好防守阵型,专等援军赶来。这头是铁桶一只,暂时动不得。他们也只当我在等援军,不会贸然发难;我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专打他们援军疲于奔命之时。” “也是!只会干坐着等援军,算什么英雄!今日我们随将军出战,能杀他多少个算多少个。” 措冬云点头。布置了沧州城外的防备,便连夜率军士赶往目标峡口。 趁着夜色,措冬云将弓兵安排在两侧悬崖之上,又在坡上埋伏步兵,借草木掩映藏身。翌日,蓍罗那蛮军照旧派出一行上千名快脚武士,先行过峡口探路。措冬云早知他们做派,只命人按箭不发,放他们过去。约莫又候了半个时辰,只见一伙蓍罗那蛮军,约有三四万人,气势汹汹沿着山道走入埋伏圈。 措冬云立在山头,口中吹出一声尖锐的呼哨,顿时上百名弓手齐齐松弦。箭镞银光闪闪,飞落如星,射向敌军头顶。人群中渐次响起呻吟,便有人应声仆倒在地。蛮军发觉遇袭,立即举枪四顾,而弓手又一轮齐射,密集箭雨压得他们难以招架。 “人在山上,躲到坡下去!”蓍罗那首领登时发令。 山坡上草木丛生,又是背向,正可挡住弓箭袭击。未料大军刚散向两侧,脚下却噗通踩了个空。原来周围措冬云已命人连夜挖出壕沟,上头覆着些草枝,下方赫然便是一排排竹刀阵。削尖的竹片尖锐无比,蛮军刹不住脚,纷纷跌下壕沟,立时便被竹刀刺穿身躯。 眼见同伴殒命,余者呆了一瞬,便令盾兵护在外围,原地举起藤牌,抵御弓箭。此时,坡上步兵便弃了伪装,踏过壕沟,喊杀而出。措冬云在远端,也领着骑兵,纵马而去。 山道狭窄,后方的长阵一时上不来,包围圈里的人马面临步兵左右夹击,前方又是铁骑拦路,正是求生无门。盾兵防线顿时便被马蹄冲破,其余人等便似待宰羔羊,尽数落于敌手。措冬云驰骋马上,意气风发,长枪龙游蛇舞,一番起落,便结果几条性命。 战得兴起时,眼角一片银光掠过。措冬云眉头一跳,目光射去,竟是一双大斧,当中用铁链相连,在蛮族悍将手中挥得虎虎生风。措冬云从未在战场上见过这等兵器,当即一惊。电光石火之间,那柄斧钺便直向着他马腿扫去。通身霎时暴出一茬热汗,措冬云狠踹一脚马腹,骏马抬起前蹄,恰巧躲过这一砍。同时,措冬云双手高高执起枪杆,向下猛刺,从那持斧勇士天灵贯入。 登时,那人七窍鲜血横流,身子剧烈抽搐,如一座小山般重重倒下。可他死前,双手仍送出巨力,使那双斧脱手而出,盘旋着飞向身前。措冬云双目圆睁,一回头,便见一柄大斧插在同伴的坐骑颈上,战马立时摔倒在地,溅起漫天尘沙。 措冬云一眼扫过,便知那柄斧一把便有百来斤重,蛮族将士却使得如此轻巧,果然是勇力过人。措冬云虽自认能做到,仍不由得且叹且惧。 未及喘息,便见敌阵中涌上更多手持双斧的悍将,更有人铁链两侧栓的是人头大的流星锤,上头遍布铁刺,专往骑兵下盘攻去。无论人马,若遭击中,必定非死即伤!步兵更是难以近其身,枪未到,便被利斧重锤轻取性命。措冬云满头冷汗,存了一万个小心,提枪与那蛮族勇士相斗。 高头大马,红缨长枪,与寻常步兵短刀相接之时,可谓所向披靡。偏偏遇着这怪异的异邦武器,阵中皆是焦头烂额,不知如何应对。 措冬云疲于应战,精神异常紧绷。方出了一枪,挺向敌方,那人却使一道巧劲,当空甩起流星锤。于是那铁索竟如蛇行,倏地绞上措冬云枪杆。措冬云只觉虎口微麻,那流星锤又带起铁链,嗖地往上缠了几圈,顿时将枪杆绞得紧紧的。措冬云脸色骤变,抽了抽枪,竟抽不出! 再看那人,生着与他相仿的深蜜肤色,眉下压着一对凶戾的眼,竟朝他诡谲一笑。措冬云当即生出预感,松脱双手,果断弃了长枪。可为时已晚。那人忽地拽起铁链,另一端的流星锤猝地翻上来,重重砸向措冬云。措冬云瞳孔缩成了一根针,仰身躲开,流星锤擦着他腰侧荡过,却堪堪撞上他左臂。 “唔!”措冬云恍似听见一声脆响,手臂骨爆裂般剧痛。 将士见状,大喊:“将军负伤了!”有手快的,早从背后一枪结果了那伤他的蛮族人。几人策马拥簇上来,把他护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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