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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轮袍

时间:2024-01-23 17:00:16  状态:完结  作者:兰毒

  庭中哀声遍地,虞应容立于廊下,纵目远望。风吹得更紧了,扯碎彤云,化作漫天白絮,飘飘然从天而降。先还只是尘霰一般的雪星子,接着散落如琼珠,不多时,便是铺天盖地、浩浩汤汤的鹅毛大雪,裹在呼啸的北风里,无休无止地卷向天际。

  重明六年,好一场大雪。

  -

  凝碧目送那一行人走远,便被宫门外的侍卫请进门中。

  “怎么?这门口我待不得了?”凝碧满肚子火气,劈头往外撒。

  侍卫赔笑道:“尚宫大人,圣上有旨,这会子青鸾宫不许人出入,并不是小的的主意。尚宫大人先进去,歇歇脚儿,可好?”

  凝碧好生委屈,鼻头一抽,哽咽起来:“圣上说是也好,说不是也好,这宫里谁敢不从的?已带走了个雁青先生,又何必将我们当贼一样待?”

  侍卫吃不住她歪缠,便向门内宫人求救,嘱托她们拉凝碧回去。几位姐妹劝了半日,凝碧才擦着泪,倒脚往回走。走到半程,忽听得房中宫人一声尖叫,凄厉异常。凝碧立住脚,愣了一刻,当即把眼泪全倒回去,口中念道:“不好!”拔腿便朝东次间跑去。

  次间帘子拉开了一半,一名小宫婢捂着嘴,挨在门洞口,慌张得直哭。凝碧那时只觉天都塌了,脚下都是软的,身子撑在宫婢手上,慢腾腾踅摸过去。榻边,许若缺仰面躺在地上,屈着双腿,一时只见浑圆的巨腹压在身前。凝碧心跳如雷,强忍住泪,又往前走了两步,只见一张煞白面孔,双目紧闭,全无半点声息。

  -

  那日雪下得甚大,地面积着厚厚的白,总也扫不净。太医从未走过这样的路,脚下直打滑,顶着漫天的暴雪,手拎药箱,从尚药局出,连滚带爬地扑进了青鸾宫。

  宫室里,药气和炭火蒸腾在一起, 空气混浊窒闷。三四名太医或立或坐,拥在床前,涨红着面孔,挥汗如雨。许若缺从半拢的帐内垂下一只手腕,枯瘦伶仃,苍白得不似生人。

  凝碧一边流泪,对着托盘上两碗药念念有词:“这碗是提气的,这碗是催产的……”

  太医让开一道缺口,好让她凑近床头,“尚宫,请速速喂殿下服药!”

  三两位宫人扶许若缺半靠在软枕上,许若缺微睁着眼,全身因剧痛不住小幅度地痉挛。一时竟靠不住,软软地向前栽去。

  “殿下当心!”众人忙把他扶住。

  凝碧跪在地上,舀起一勺药,吹凉了,送向那人唇边。两片唇瓣亦如雪粉捏作,见不到半点颜色,凝碧抽噎个不停,手上打颤,一勺药汁洒了大半。

  许若缺病中被喂惯了药,纵然此时只剩些微薄意识,也足以使他动了动唇,将那半勺药汁吞入口中。

  众人见他还知道饮药,都松了口气。不料这药甫一入喉,许若缺便反射性一阵干呕。

  太医吓得连声祷告:“殿下,这药可不能吐啊!”

  腹中翻腾不休,许若缺本就痛得恶心欲呕,又添了这口药汁,涩苦难当。哪里忍得住?许若缺胃脘中又突地一顶,他无声地张了张口,“哇——呕!”垂头便把那半口药,连着晨起时的一点吃食吐了个一干二净。呕空了,胃袋还紧拧着,许若缺手掐进柔软的上腹中,身子蜷成一团,小声地呜咽痛哼。

  满室宫婢此起彼伏地抽泣起来,凝碧往唾盂中一瞧,末尾竟带了几口浓血,红烈烈地沾在白瓷壁上,极是不祥。凝碧往外送出漱盂,哽咽着道:“去禀报圣上的人呢?圣上……还没到吗……”凝碧掩面恸哭起来。她怕许若缺等不到虞应容了。

  太医也深知情形怕是不好了,压低声音商量道:“得快些让皇子出来……”“要不要先将殿下挪去产房?”

  “去什么产房?!”凝碧听了这话,立马竖起眉毛斥道,“什么时候了,还顾这些?殿下、殿下这样,如何受得住挪动?”

  “也是,也是。”太医又重新靠近床边,道一声“得罪”,把许若缺身上的被褥往下拉了一尺,露出那膨隆的腹部来。许若缺身上只穿了里衣,早被冷汗浸得湿透了,一层薄绸纱沾了汗,分明地勾勒出其下溜圆的弧度。

  “痛……”许若缺眼睫沾满汗液眼泪,重得撑不开,气若游丝地唤了声。

  太医手掌贴在他腹上,薄薄肚皮绷紧到极致,像是随时会炸裂开来,内中正在不安分地抽动翻腾。每动一下,许若缺的身子便会跟着哆嗦一下。太医面色凝重,收回手来:“阵痛已这般频繁了,怎么迟迟不见破水?”

  “咳……”许若缺垂眼望着跳动的腹顶,视线已然昏花,“救它……不必,顾忌我……”

  “殿下……”凝碧摇头,泣不成声。

  太医亦是摇头:“非是不愿用,只是那套针法狠厉,怕、怕殿下身子受不住。”

  许若缺竟作一笑,微微点头:“我……可以。”

  太医取出针囊,金针在火上燎过。先取一枚,缓缓刺进虎口的合谷穴,许若缺手指屈了屈。

  再一枚,落在三阴交穴。

  “呃!”许若缺腹中绞痛,无意识地蹬动双腿。他髌骨跌损,这一动,剧痛如闪电劈下,贯穿全身,险些令他厥过去。

  太医手也抖了,其后才是最难耐的关头。他向凝碧道:“有劳尚宫替殿下解开里衣。”

  凝碧擦掉泪,三两下解散了许若缺衣襟,骂道:“这时了,还管这些做什么!”

  那一片雪肤白得刺眼,竟胜过绸纱几分。再往下,九月的胎儿紧绷绷地撑起肚皮,几乎像颗半透明的水球。太医口念“唐突”,一枚金针颤抖着,锥进上腹正中的巨阙穴。

  “呃啊——”许若缺身子上挺,额颈青筋暴起。

  太医脸色大变:“快按住他!”又趁许若缺被制,倏地拈起一根长针,又准又快,朝脐中神阙穴猛地刺入。

  这一下,好似将腹中所有痛楚顷刻引爆,许若缺顿时腹痛欲裂,只觉五脏六腑全在翻腾拧绞,又像无数片钢刃在血肉里绽开。他嘶哑地惨叫一声,腰身猛力挣动,如鱼类垂死。

  “当心!”“殿下不可啊!”太医也料不到他竟有这般力气,七手八脚按住他四肢双肩,小心翼翼护着那几枚金针。

  永无止境的痛楚在腹中绞碾,许若缺睁大双眼,眼前却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片刻后,他力气一散,颓然跌回褥中,再度昏厥过去。

  “殿下?”凝碧大惊失色。一旁太医却喜道:“总算破水了!”

  “让开!”虞应容衣袍裹挟寒风,风风火火闯进门来。众人听得是他,忙跪地行礼。“都让开!”他哪还顾得着这些,抬脚便踢开挡在身前的人。却在目光落到床帷里的瞬间,失了神。

  “阿缺?”虞应容手脚冰凉,跪倒在床边,慌张地从被褥里拾起许若缺的手。许若缺合着双眼,卷曲的黑发散乱铺在身下,衬得他惨白得像要化去。“阿缺,你怎么了?乖,阿缺,求你,你应一应三哥……”虞应容目光迟滞地从他光裸的胸前移下,触到那高高耸起的腹部,腹顶颤巍巍插着一枚长针,宛如酷刑。不知不觉,虞应容已是满脸热泪。

  明明、明明只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他的阿缺便被折磨成这样……

  他好后悔。不该心软。不该答应他的。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孩子?什么皇嗣?什么血脉?他全都不想要了。他只要一个完完整整、安安稳稳的许若缺,哪怕是深恨他的。

  他好后悔。

  他捧起恋人的手,抵在唇边,无声痛哭。

  -

  太医不得不分开他两人:“陛下……殿下破水了,不宜再耽搁……”

  虞应容视线颤抖着落在他的身下,淡黄液体混着鲜血,在锦褥上缓缓扩散开来。“你们医治他便是。”

  太医又劝:“产室多见血光,还请陛下去外间稍坐。”

  虞应容怒视向他,目光如两道利剑扫来,“朕就在这里。”他不容拒绝,坐上床头,让许若缺将上身枕在他怀中,依旧握着那人的手,冷声向周守庸吩咐,“把雁青带来,快些!”

  “是!”周守庸应道,匆匆离去。

  这厢太医已取出草药拈成的一根长条,烛火上引燃了,闷闷地烧将起来,散出一股刺鼻白烟。“陛下,这是催人苏醒的药,得尽快让殿下醒来。否则,羊水若流干了,只怕……”

  “快!”虞应容钳住许若缺两只腕子,沉声催促。

  太医手持着草药,伸向许若缺鼻端。虞应容喉间发干,心跳又急又重,一双眼凝着许若缺的面庞,眨也不眨。约莫十数息后,许若缺轻轻抽动鼻翼,眉头轻跳,虞应容屏息以待,终于见他睁开了眼。

  一刹那,泪潸然而落。虞应容双唇压着他发顶,压抑而悲切地抽泣道:“阿缺……太好了,你醒了……”他像个久未见光的人,终于得见云开日出。

  “呃……咳咳……”许若缺动了动,手被虞应容攥得更紧,紧到他的心脏也在闷闷发痛。腹中血肉撕裂的痛楚一波波袭来,无止无休,他却微微一笑。“三哥,你来了。”好生奇怪,他明明早不再爱他了,却在知道此人在身边时,感到莫大的安稳。

  “是,三哥回来了。”虞应容吻他额头,眼泪浇落在他干裂的唇上。

  许若缺又动了动肩,虞应容立即会意,将他上身再扶起来一些。许若缺窝在他怀里,背脊贴上那片宽阔可靠的胸膛,两人十指交握。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中反而只剩下平静和释然。

  太医催促:“陛下,殿下,容臣等为殿下助产。”

  虞应容何其不忍,交握的手收紧了,指腹摩挲着许若缺的手背,咬牙道:“阿缺,忍一忍……以后三哥再也不会教你受痛了……”

  “好……”许若缺应道,声如蚊蚋。

  “还不快些!”虞应容恶狠狠地瞪向太医,仿佛他们才是许若缺受苦的根源。

  太医此时不敢再让他用催产药,只将亵裤褪下,双腿分开,探了探底下的情景。“产道还未开!”一人惊恐道。

  “殿下,阵痛起时,您跟着送些力气。”

  “好……呃!”许若缺随之挺了挺腰,腰部却像被斩断一般,疼得他眼前一黑,险些再度昏厥过去。

  如此试过几回,胎位不见下降半分。太医急得满头是汗,虞应容忍无可忍:“庸医!他这般虚弱,如何使得力气?!你们想个法子,不需他使力!”

  太医跪倒一地:“陛下饶命,产子,哪有大人不出力气的……”

  许若缺疼得说不出话,按着他的手,摇头勉力道:“我还……能够……啊——”说着,再将腰腹往下一沉,整片身子都打着颤,堪堪将胎儿往下逼了一分。

  “开了些,已开了些!”太医喜道,“殿下,再用力!”

  因破了水,曾经浑圆柔软的胎腹撑成狰狞的形状,如同尖锐的巨石,一寸寸硌开内里柔嫩血肉。许若缺面庞颈项都泛着红,像垂暮的木芙蓉,汗一茬茬地淌。虞应容衣袍都湿透了,他心痛如绞,只恨自己不能分担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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