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贤渊等了一夜,他们二人也一夜睡不踏实,生怕他强行入府,做了什么伤害云川翎的事。 “臣北贤渊奉国主之命,率使臣前来觐见,以丹突一半国土为聘礼,求娶瑞王殿下!” 手中捧着卷轴,是一早便看过的国书,太监小心接过,步上台阶呈给云川棠。 此言一出,朝臣议论纷纷,龙椅上,二人宽袖下的手握住了彼此,对视间心照不宣。 云川棠不说话,北贤渊也便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身后一众朝臣亦是如此。 “襄王平身。”脆玉之声响在大殿,云川棠一开口,殿内立时鸦雀无声。 “此事事关重大,涉及两国国土扩张,亦涉及皇族姻亲,需慎之又慎,襄王远道而来,我大嵛需得以礼相待,晚间设宴,暂不提国事,且为襄王与使团接风洗尘!” 此言一出,朝臣皆明白了云川棠的意思,纷纷跪地行礼,齐呼万岁。 “谢陛下恩典!”北贤渊亦尊敬行礼,面上无半分不满。 下朝后,云川棠出了宫,自后门进入允王府,轻车熟路地走进云川翎的寝殿。 床榻上的人儿睡得极沉,熟睡的人双手成拳紧攥着,眉心蹙成一团,像是沉在梦里醒不来,眼眶红红,一看便知是哭过。 云川棠捂热了手,轻点了点云川翎发红的鼻尖,叹气道:“真有那么放不下吗?既然放不下,又为何不肯见他。” 熟睡的人呼吸浅浅,沉在梦中无法回答。 驿馆,北贤渊在下人的服侍下换了晚宴要穿的礼服,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锦盒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枚小玉佩和玉铃铛,皆是上好的白玉,精细编织过的绳结串着,铃铛一晃一响,玉佩精心雕琢,刻着一个翎字。 多年数次抚摸,玉佩上已有了些抚摸的痕迹,但主体形状依旧不变。 从前这串玉饰挂在云川翎腰上,后来一觉醒来,便放在了枕边。 铃铛上仿若还有淡淡的竹香,北贤渊捧在手心嗅了嗅,闭上眼,便似又回到那昏暗无光的日子。 距离云川翎和谭竹离开药神谷的前一个月,药王叫他去了竹屋,小娃娃坐在自己怀里,也学着他伸出胳膊,靠在自己手腕旁。 “从明日起,阿远需得换些药喝,眼睛依旧不能见光,喝了药,午间睡着的时间便久些,这是药效之故,你莫要担心。” 抬了指腹,药王在小娃娃的手腕上触了触,调皮地挠了挠,惹得小娃娃咯咯大笑。 胎中带出的病不易治愈,好在经过一段时间调养,往后即便是大悲大喜,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往后阿远哥哥要好好休息,小翎儿要乖,不能吵他睡觉,好不好?” 药王伸出手,小娃娃便从竹榻上走过去坐在药王怀中。 “翎儿知道啦,翎儿很乖的!”糯糯的声音响起,逗笑了一老一少。 午膳后喝药,一觉睡到下午,无论何时醒来,身边都有个软乎乎的小娃娃,被他一摸,就小心地摸摸他,动静极轻,生怕他还没醒。 牵了小手握住,小娃娃便高兴起来,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像个活泼的小兽。 他喜爱这只小兽,便将人捉着玩上一会儿,起床带着人去外面玩。 那些时日,他能陪伴云川翎的时间极少,可每每醒来,软乎乎的小娃娃总是在他身边,从未将他抛弃。 那时只盼眼睛早些好,早点看到翎儿。 后来在石洞中,他腰后受了伤,睡了一觉醒来,长大后的翎儿一如幼时一般躺在他身边,抱着他未伤的胳膊,十足的依赖,乖顺的等待。 胸腔中涌上难抑的悸动,他收紧手臂将人揽入怀中,想要将人揉进身体里,想要从此不分离。 失去翎儿,是一个平凡的午后,气候正好,不温不燥,醒来没有摸到暖暖的小手,心中虽有疑惑,却觉得翎儿肯定还没来,以为今日自己醒得早了些。 起身去取床头的白绢,手指碰到了什么冰凉的物什,摸了摸,引得铃铛轻响。 “翎儿,”北贤渊温柔地笑起来,以为小娃娃躲在床头与他玩耍,“翎儿来,哥哥抱,不要坐在床头,一会儿碰疼了。” 朝着床头伸出手,怀中却没有温暖的小娃娃扑过来。 “翎儿?”北贤渊皱眉疑惑,细细听去,屋中好像没有旁的声音。 摸索着拿起床头的玉佩,仿佛又触到了旁的东西,竹杖匆忙,北贤渊急急往谭竹所居的竹屋而去,路上遇见了药童。 “阿远,你去哪里?” “翎儿,翎儿呢?他的玉佩丢在我这里了!”从未如此着急,并不是因为翎儿丢了玉佩,而是他敏感地察觉到,他的翎儿好像不见了。 “师父说让你醒来去找他,我先带你去见他吧。”药童扶着北贤渊的胳膊,二人缓步往药王所居的竹屋而去,铃铛和玉佩在掌心暖着,想等小娃娃来了,给他系上。 手中握着的信被药王拿过,玉佩还握在掌心,出了汗。 “翎儿与王妃病愈,已然出谷了,原不打算走得这么急,也是遇了些急事,非走不可。” 药王展开信,看过后轻笑起来,“翎儿把心爱的玉佩留给你,还给你留了几幅王妃帮他画的画像,这封信,是王妃代笔,翎儿留给你的。” 扶着北贤渊坐下,药王为他读了小娃娃留的信。 阿远哥哥启: 翎儿的外公去世了,母妃很伤心,虽然舍不得哥哥,但是翎儿还是要走啦,药王爷爷说,哥哥的眼睛还有等一段时间才能看见,所以翎儿不能带走哥哥。 母妃说,待哥哥眼睛好了,就让父王派人来接哥哥,父王管着许多叔叔,他们肯定会来接你的,哥哥要好好养病,等眼睛好了,就能看到翎儿啦! 阿远哥哥保重。 信是谭竹代笔,末端有个小小的手指印。 “莫要伤怀,翎儿说了,待你眼睛好些便来接你,养好了眼睛,总有相逢之日。” 肩头被捏了捏,北贤渊垂着头,握紧了那玉佩。 谷中空了下来,没了那小娃娃日日凑在身前,日子便又如从前一般昏暗。 他逐渐不爱出门,整日待在屋里,日夜都在思念着那个小小的人儿,睡时握着玉佩不肯松手,醒时便时不时的晃晃那串玉佩,听着铃铛叮呤响,仿若温软的小翎儿依旧在,依旧在朝他跑来,依旧在朝他笑,笑声清脆又好听,他只要张开双臂,小娃娃就会高兴地扑过来,钻进他怀里,将人抱个满怀。 门外使臣提醒,该去赴宴了。 北贤渊凤眸微抬,将手心攥着的玉佩贴着心口放好,身披暗紫色大氅,抬步走出驿馆。 宫宴热闹非凡,看得出,云川棠虽然防备,但并未亏待南月使团,舞姬翩然起舞,云川棠和万崇宁并肩坐在一起,左侧首位空着,是云川翎的席位,右侧首位便是北贤渊。 一进大殿就感受到了那如胶似漆的灼热目光,云川翎不想抬眼,心中既想,又极害怕看到他。 明明看到他就会不自觉沦陷,明明害怕他利用自己,可当哥哥问,还是说要来。 帝后二人的目光也齐齐望着他,一时间晚宴的重心全在云川翎身上了。 南月使团从前只听闻过云川翎的名号,却从未见过人,临行前北贤轩特意叮嘱了,无论使用什么手段,无论大嵛提出什么条件,都要帮北贤渊将人得到,即便是襄王嫁,瑞王娶。 男子嫁人本就不为世俗容纳,大嵛虽开放,南月却不同,如今竟要襄王和亲嫁人…… 一向雄心壮志的北贤轩改了性子,甚至用一半国土为嫁妆都要成全北贤渊。 朝堂上自然有人不同意分割丹突,可还没等北贤渊说话,北贤轩已然急了起来,引经据典舌战群儒,无理取闹加上胡搅蛮缠,文人向来难缠,却不想病愈后的北贤轩更加难缠,稍有不同意,便气得北贤轩当场晕厥,搅得众臣脑袋晕晕,胆战心惊,最后只能妥协。 说到底,也不过是不战,臣子所盼,便是不战。 如此一番折腾,为的不过是求娶,或者说是缔结姻亲,堂堂一国之主都肯低头,可见此人重要,一路上,使臣们私下偷偷探讨过,好奇瑞王究竟是如何绝色,但每每看到北贤渊不悦的目光,就都闭了嘴。 太监通报瑞王驾到,众使臣一时间好奇,皆抻了脖子去看。 来人身着浅月色流金纹狐皮大氅,内里着鹅黄色长衫,玉带贯腰而过,衬得身姿挺拔欣长,如翠竹俏丽,似垂柳依依。 宫殿中烛火通明,白皙的皮肤在烛光照射下更加柔软迷人,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光下打下一片阴影,墨玉般的瞳眸透出些忧思,花瓣般饱满的唇紧抿着,无端让人生出几分疼爱,一看便知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尊贵,非寻常人可触及。 若单说容貌,云川翎是清贵俊雅多些,云川棠才更为大气俊美。 众人虽心中嘀咕,却不敢表明出来。 云川翎向来是不用行礼的,但有外人在,还是弓了腰,端正行礼。 “免礼,快坐。” 云川棠恨不得亲自扶着胞弟坐下,看到人时笑容都暖了很多。 菜肴一早放好,平日都吃过,云川翎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来,避着那逃不过的灼热目光,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坐了会儿便觉无趣,想回府休息。
第31章 重逢 昨夜大雪,花园中虽清扫了,但还残留了些积雪,被宫灯照着,倒是颇为好看。 云川翎披着大氅行在花园中,想要穿过花园避开人群,早点回府。 手指从大氅里伸出,想要碰一碰宫灯上干净的雪,还没碰到,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翎儿……” 那声音十分熟悉,低沉中掺杂着喜悦与压抑过的情绪,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抬脚要跑,可迈出的步子还没落地,就被结结实实抱了个完全。 长臂横过肩头,一手抱过细腰,脸颊贴在耳侧,喷洒许多热气在脸上,叫人心内慌张,止不住悸动。 身子被熟悉的温度怀抱,云川翎有片刻失神,却被冷风吹醒。 北贤渊将人抱着,手臂因紧张兴奋而控制不住地颤抖着,鼻腔袭进熟悉的味道,总算稍稍平复了这两个多月来撕心裂肺的想念。 如何会不想呢?想到发疯,想到想要不顾一切将人抢回来日夜抱在怀中,可那样不行。 柳温书说,那样不可以,北贤轩说,谈恋爱是要有名分的。 翎儿是万般的尊贵,即便是自己的私有,也该依礼相待,也该给他名分。 北贤渊将人抱着,像个瘾君子一样贪婪地嗅着那令人心安的暖香,仿若少嗅一分暖香都叫会叫他丢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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