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本王挺喜欢这儿的,听说这以前住的是……” “是穆王的爱妾。”校尉解释道,“不过,当年宇文大将军批准了屠城,奴才听说王府里的男丁女眷,死状都极惨。” “两个女人而已,我有什么惧怕的。你们真是奇怪,为何她们活着的时候不怕,死了倒害怕得很?”元稷安看向手中的孩童玩具,那些泥娃娃虽然有些褪色,但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涂得栩栩如生,特别是一只漂亮的燕子,目光灵动,似是停在自己掌中,他久久不能移开目光。见到这么好的画艺,他不禁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在集市中涂风筝的人。 “晏修……” 校尉误会了他的意思,连忙禀告:“关于晏修,有件事殿下得知道。京中那边传来消息,皇上召见了梁丞相,晏修,还有户部兵部的几位尚书与侍郎,想必不日要对付殿下了。” “我一走,他们就坐不住了吗?” 听到晏修的消息,元稷安心中忧喜参半,他怀疑这是一场阴谋,却总是想到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消瘦的身子,怀中似乎还残留着他高潮后的颤抖,元稷安也止不住微微颤抖。元稷安对他怀着无法言说的感觉,一想到他便陷入了忧愁中。
第27章 谁来可怜可怜我 从东宫回来后的好几天内,宇文琪将自个关在屋子里,只说是头晕目眩生了重病,躺在床上谁都不见。 这日,门外传来动静,不知何人连门都没敲就进来了,他刚骂了两句,忽见晏修和一个道人从屏风后走来,他顿时觉得轻飘飘的,眼巴巴望着他们二人走到床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哎呀,美人儿……什么风把你们怎么来了?” “这位道长号扁舟子,乃皇上之御医。”晏修对他介绍道,“听说小侯爷今日身体不适,老太太急得很,便请扁舟子来看看,我放心你,也跟着来了。” “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宇文琪瞧着两个标致人儿就站在自己面前,一人风流绰约,似秾华芳贵;另一人清秀脱俗,若飘渺飞仙,整个身子不禁都酥倒了。他痴痴地注视着东方祇月坐到床沿把脉,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好兄弟,你如此疼我!我一看到你就没事了,你再多跟我说说话,我就全好了。” 东方祇月不仅不生气,反倒笑着用拂尘朝他的面庞打去,“小侯爷吃了一回亏还不够呢,又瞎打这主意,不怕再被阉一次?” “既然没事,吾等就告辞了。” 晏修说罢,他们就要离去,急得宇文琪从床上跳起来,两只手分别抓着二人的衣袖不肯松开。 “两位好兄弟,好不容易来一次,得让我好好接待你们一番,别走了,还没用膳吧,留下来吃酒,以前的事都一笔勾销了。” “好啊。”晏修笑着应了他,“那还请小侯爷换身衣裳,去给老太太和父亲母亲请安,让他们放心才是。” 见晏修答应得如此爽快,宇文琪受宠若惊,连忙叫下人来整理仪容,同时叮嘱他们:“我马上就去,你们去堂屋休息先,等着我啊。” 宇文琪走后,管家托着一个盒子过来,他说是老太太的一些微薄心意,请二人收下。东方祇月见有赏赐,就要站起身去拿,忽然被晏修拦住了。 “公子本来就无事,我们也没做什么,不该拿这些赏赐,多谢老太太好意了。” 听了这话,东方祇月急得差点上蹿下跳,然而晏修冷静自持,和管家又说了几句话,三言二语就谢绝了那赏赐。 “对了,我们来府中,还未拜见侯爷,实在是礼数不周。” “侯爷深入简出,是很少见客,恐怕……” “老先生,有些公子的事,在下得与侯爷聊聊,十分重要,可否请你转达一番?” 管家只答应帮忙传话,他前脚刚出门,后脚东方祇月就忍不住嚷嚷了起来。 “不是?那钱是给我的,怎么不让我收啊?为什么啊?客气到这种程度,不收钱才奇怪吧!” 晏修拧着眉头想着事,暂且不理会他,东方祇月就一直旁边唠叨不止,晏修瞪了他一眼,“你一个出家人,那么爱财做甚?” “出家人就不能爱财了吗?你瞧那些和尚,吃得肥头大耳的,一个个都富得流油,我就是小虾米罢了……” “吵死了。” 跟他拌了几句嘴,晏修起身走去外边的走廊上独自站着。除了在太子面前温柔可亲外,东方祇月素知他私下性格乖张,时常莫名其妙就惹他生气了,便也不再提起那银子的事,在屋内注视着他的背影。 不一会儿,管家再次来了,说侯爷有请二位贵客用茶。他们跟着管家走过白墙外几道游廊,侯爵府的丫鬟很少,大多是年轻男丁候在一旁,引着他们到东边院子的正房来。 南平侯约莫四十来岁,嘴边留下垂八字须,他正在窗边书桌前练字,见二人来了,便放下笔命人上茶。晏修和东方祇月先捡着旁边的席子坐下了,待侯爷靠过来,东方祇月惊讶地发现,他右手的衣袖竟然空荡荡的。 “让道长见笑了。”察觉到东方祇月的目光,侯爷解释道,“老朽打仗的时候丢了只手,自此之后只能赋闲在家,招待不周,请二位见谅。” “啊……是贫道冒犯了,还望侯爷海涵。” 或是戎马多年的关系,他对人的目光分外明锐,一双眼睛明亮如鹰目,背后的墙上挂了一把半人高的大弓,东方祇月被那弓箭吸引了注意力,又被侯爷发现了。 “这是老朽曾用过的大弓,道长可有兴趣试试?” 东方祇月摇着头不知接什么话好,只能默默低头喝茶。还是晏修替他解了围,他没喝茶,仅仅安静地坐着,“侯爷,不久前太子殿下与公子之间发生了不快,太子被皇上惩罚禁足了,在下替太子向侯爷道歉,在下可以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年轻人血气方刚,喝醉后动起手来,有什么可道歉了?说起来,还得老朽亲自去向太子殿下道歉。”他说着,忽地沉下来脸来,“话说回来,琪儿是老朽的独子,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拼了这条命,血溅三尺,也要替他讨回公道来。” “侯爷,恕在下直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太子固然有错,但贵公子肆意妄为不是一日两日了,作为父母,亦要约束爱子,否则就是害了他。” 这番话似有千钧重负,每个字都敲得东方祇月是心惊胆战。侯爷是身经百战的大将,虽然断了一只手,收拾他们二人也是绰绰有余了,东方祇月生怕他当场就动起手来,却见晏修神色淡然,面不改色地望着他,他也看着晏修的眼睛,出乎意料的平静。 沉默了片刻,他才干笑了一声,说:“晏子的意思是,子不教、父之过?” “只要用心教导,总会有所改变,最怕的是放任自流。” “晏子,你是如何看待琪儿的呢?” 晏修说:“公子被老太太和太太溺爱惯了,再这么胡作非为下去,日后世袭爵位也不一定保得住,从文从武才为正事,总得选上一个。” “老朽并不想他从武,我家列代为将,替皇上开疆拓土,曾经人丁兴旺,如今却只剩了老朽一个。” 侯爷的语气有些伤感,他站起身来,缓缓抚摸起了墙上那把弓,上面包裹的皮革破损了大半,似是弓箭的伤疤,他摸着那些破洞。 “若是读书,在下认识许多大贤,可介绍给侯爷与公子,不管怎么说,公子得有人教。” 接着,侯爷放下手来,背着身说道:“晏子,你是太子的人,不该来插手犬子的事。” 晏修不卑不亢地说:“在下念着和公子有几分交情,有些担心公子,却不想冒犯了您许久。所幸侯爷是通情达理的人,没有责怪在下,言尽于此,我们该告辞了。” 说罢,晏修便行了一礼,动身告辞了,东方祇月尴尬得头皮发麻,瞅着他要走,立即跟了上去。侯爷并未阻拦,而是让管家送客,恰好碰到宇文琪过来请安,一瞧晏修他们要走,在侯爷面前大闹了一通。 “怎么就要走了?说好了要留下一块吃酒,我都让厨房准备了。”宇文琪看侯爷背对着众人,什么话都不说,不免埋怨他,“爹!晏子和扁舟子都是我的好友,您说什么重话,怎么就把人赶走了?” 紧接着宇文琪牵着二人的手,“来,去我院子里,我们慢慢聊。” 晏修推开他的手,摇着头说:“多谢小侯爷好意了,我再待下去实在是不合适。还有,小侯爷日后不可再肆意妄为,得以学业为重。” “送客。”侯爷不客气地说。 “爹!你是不是觉得晏子是太子那边的人,不让他跟我来往?他与太子不一样,那天还是他救了我,您不感谢就算了,还把人往外赶……” 啪的一声,一巴掌摔在他的脸上,侯爷气得嘴角不断抽搐,大骂道:“你这小畜生,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做的那些败坏门风的丑事,日日眠花卧柳,花钱如流水,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妓女小倌交往,宇文家满门忠烈,你爷爷和叔叔们都战死沙场,都是个顶个的英雄好汉,谁知出了你这个孬种!滚!” “你又算什么英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怕死躲在家里!还不让我出去!”宇文琪捂着发红的脸庞,“滚就滚!” 见识了这场争吵,在回去的马车上,东方祇月仍然心有余悸,感叹道:“父子居然吵成那样,你说这侯爷看着风光,其实家里人都死光了,儿子也不孝顺他,真是可怜可悲。” “可怜什么?”晏修抬起眼皮,冷冷地盯着他,他感到一股寒意从他的眼睛渗出来,让他不寒而栗,晏修继续说,“你可怜他啊,那谁来可怜可怜我?来可怜母亲和姐姐?来可怜燕国的百姓?” “不是,我只是……” “宇文骁是元稷安的师傅,打下燕国一大半的江山,屠城,也是他下的命令。” 晏修的瞳孔如一潭死水,在眼中散开,头上的青筋暴起,微微抽搐着,他低吼道:“宇文骁是活该,就一只手算什么?父亲和兄弟战死算什么?他最好全家都暴毙,尸体被丢去喂狗!永世不得轮回!” 东方祇月愣住了,他从未见晏修发那么大的火,鼻头一酸,更是觉得眼眶发热,他便望向了马车外,悄悄擦去了眼泪,一路无语。 回到晏修家中,太子的车马停在门外,元怀安和豫川在院子里逗着小婴儿玩,元怀安瞧晏修回来,赶忙招着手喊道: “师傅!我一解禁足,就来找你了,我真是太想你了!父皇也真是,连你都不让你来!” 东方祇月见晏修侧过半个身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露出了平日的笑容,这才走进了屋内。 “怀安,我回来了。”
第28章 郑伯克段于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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