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奕也不是没见过宫宴,便是从前母妃宫中用膳,也都是要摆一大桌的。 他品过珍馐,也吃过窝头,在吃之一道上,也算经历过大起大落了。 但当午膳端上来时,凌奕还是小小震惊了一番。 仅有四菜一汤,两碗米罢了。 菜色齐全,色味俱佳,虽谈不上简陋,却和凌奕脑海中的画面相差甚远。 “殿下可是嫌简陋了?”陆谨州看向身后仆从:“吩咐厨房,再添几个菜。” 凌奕忙阻止:“不,不必。” “殿下不必委屈自己。” “比起从前所吃之物,这已经很好了,又谈何委屈。”,凌奕摇头,语间隐有自嘲之意。 陆谨州目光闪了闪:“殿下不嫌弃便好。” “怎会,倒是陆大人,平日里都是这般用膳?”凌奕坐了下来,扫视了一番桌上的菜。 陆谨州点头:“食物在精不在多,铺张浪费非君子所为。” “未曾想陆大人私下竟是这般,看来民间那些传闻都是假的?”凌奕看向陆谨州:“传言陆大人的府库堪比国库,将数次赈灾银与军饷都充进了自己府库,怎的私下这般节俭?” “这可冤枉死臣了。”陆谨州语气轻佻:“殿下莫要吓臣,臣不禁吓。” “...”凌奕不语,动筷子吃饭。 陆谨州见状轻笑几声,与凌奕一同沉默用膳。 凌奕这餐吃的并不好,并非菜不好吃,而是陆谨州这厮虽不说话,那双眼却似能说话一般黏在自己身上,让凌奕实在难受。 因此草草吃了几口便停了筷子。 陆谨州见状笑了笑:“殿下,与臣去院中走走如何?” 凌奕疑惑:“为何?” “饭后消食。” “......”凌奕眼皮跳了跳。 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陆谨州与他的相处模式,似乎不像是他脑海中幻想的。 难道他们不是棋手与棋子的关系吗? “陆大人,你,不忙?”凌奕皱眉。 陆谨州摇头:“殿下忘了?臣是个大奸臣啊,平日里向陛下进些谗言,陷害陷害忠良便好,公务是什么,臣不知道啊~” 凌奕:“......” “大人,翟大夫到了。”管家走了进来。 陆谨州挑眉:“请进来。” “是。” 凌奕疑惑:“陆大人有疾?” “非也,这大夫是为殿下请的。”陆谨州摇头。 在凌奕的疑惑视线中,一白发白胡子的老者走了进来,冲着陆谨州行了一礼:“主人。” “翟老不必多礼,请为殿下诊脉。”陆谨州站了起来,扶起老者,引他坐到了凌奕旁边。 翟大夫看着凌奕笑了笑,捋了捋胡子:“好,好。” 凌奕虽不明情况,但看了眼陆谨州,还是伸了手。 翟郎中打量了一番凌奕,面上带了几分疑惑之色,才伸手诊脉。 片刻后,翟郎中皱眉松了手。 陆谨州见状神色一凝:“怎么,可是有恙?” 翟郎中嘶了声:“唔。老夫再试试。” 凌奕心下一沉,莫非自己身上真有疾病? 按理来说皇子月月都会有太医来诊脉,但他已经许久没有看过郎中了。 万一有病却不自知,拖了这些年... 陆谨州神色也凝重起来。 又过了片刻,翟郎中慢慢松开手:“不对啊。” “翟郎中,请直言。”陆谨州语气沉重:“能否治好?药不是问题。” “不,不,误会了,误会了。”翟郎中忙摆了摆手:“殿下身上,并无疾病。” 凌奕一愣,陆谨州面上也少见的出现了惊讶的神色:“那翟老方才...” 翟老收了手,摇了摇头:“老夫再不济,江湖中也素有鬼手之称,并非无名之辈,非奇病不医,本想殿下千里迢迢唤老夫前来,定是有难解之疾,却未曾想,眼前这位殿下身上并无疾病,反倒让老夫疑惑。” 凌奕:“...” 陆谨州:“......” 站在一旁的老管家:“......” 翟老捋了捋胡子,又摇头:“难道是殿下身上有什么连老夫都诊不出的奇疾?可这面相也不对啊。” 气氛尴尬一瞬,陆谨州才摇头:“只是寻常诊脉罢了。” “...”翟老嘴角抽了抽,不由也生出了几分气性:“寻常诊脉?便将老夫从万里远的地方拉来?罢了,罢了。” “辛苦翟老了,管家,送翟老下去休息。”陆谨州一挥袖,转身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凌奕。 陆谨州盯着凌奕看了许久。 凌奕皱眉:“陆大人?” “这瑜贵妃,莫不是脑子有问题。”陆谨州沉默许久,才道:“都说宫中女子善在神不知鬼不觉间给人下毒。殿下在她手中这么久,竟毫发无损?” 凌奕:“......陆大人高估我了,瑜贵妃只当我是个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第19章 无妄之灾 “若是臣做事,定会斩草除根,便是无法立即斩去,也要慢慢绝其生路。”陆谨州摇摇头:“高估他们了。” 凌奕只觉背后一凉,果然奸臣就是奸臣啊! 所以陆谨州寻郎中来为自己诊治,或许是想看看握在手中的这枚棋子还能用多久? “殿下身体无恙是好事,只是宫中是个不养人的地儿,住久了难免体弱,晚些时候臣让翟老再为你调配几副汤药,给殿下补补身子?”陆谨州虽是询问,但显然不容凌奕拒绝。 凌奕心中虽然质疑,却并未拒绝。 究竟是补身子的药还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有待商榷。 难道这厮要给自己下毒? 传闻南方有一种神秘蛊虫,可以控制子母蛊虫控制人。 凌奕低着头,脑中接连闪过不少画面,陆谨州一瞧便知他又在脑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想来殿下此时已无散步消食之心,臣便不多叨扰了,再是不愿,拿了朝廷的俸禄,总也要装装样子去办差。”陆谨州行了一礼。 鬼信。 这人很喜欢给自己行礼,但奈何他头上有个奸臣的名头,做什么都让凌奕觉得他假模假样有一肚子坏水。 凌奕点了点头:“好。” “殿下近日最好不要出门,否则会有血光之灾,臣这陆府说小不小,也敌小半个皇宫,没什么禁忌,殿下可随意转转。”陆谨州走前不忘嘱咐一句。 凌奕这回信陆谨州的话,那血光之灾他多半也能想得到。 诚王现在定然一心想杀他,雇几个江湖杀手不成问题,陆府内可安然无恙,出了陆府可不好说。 “陆大人放心。”凌奕点头。 陆谨州满意一笑:“殿下真乖。” 凌奕:“......” 看着陆谨州的背影,凌奕这才放了放悬在空中的心。 与陆谨州相处,便如给猫儿梳毛,看似温和可亲,若是一不小心触到了底线,那猫儿便会立即变成捕兽夹子咬自己一口。 他愿意成为陆谨州手中的傀儡,任他掌控。 可陆谨州想要的不仅于此,他不仅要凌奕听命于他,还想要凌奕这个人,凌奕早已看明白了。 屈身于臣下这件事儿凌奕也早已有所准备。 这些年哪怕过的再苦,他也从未折了自己的傲骨,便是被六皇子的人打到重伤昏迷,他也从未吐出求饶之语。 他知道自己若是这么做了,便是报仇雪恨,九泉之下,他也已无面目去见祖父与母亲。 他们会对自己失望吧,曾经被众人寄予希望的七皇子竟沦落到如此地步,实在丢人。 只是到现在陆谨州也只对他有言语上的冒犯,却并无真的做什么。 就像是案板上的鱼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要入锅一般,让凌奕心中总是悬着。 难道是陆谨州身体有疾? 凌奕瞪大眼睛,似乎找到了真相。 对啊,陆谨州便是没有妻室,也没听说他这些年有什么蓝颜知己。 莫不是身体有疾,怕泄露于人,这才...... “殿下,殿下?”谭忠的声音响起,凌奕抬头,便见门口站着的谭忠正在探头探脑往里看。 凌奕招手。示意谭忠进来。 “殿下,奴才今早出府了一趟,无人拦。” “我知道。”凌奕并不意外。 他已摸清了陆谨州的路数,对方没有拘禁自己的打算,凌奕却愈发疑惑了。 按理来说,只是找个傀儡,却不至于对他这般细心照顾。 其中定然有诈。 “还有就是,今早城中各处都在传,说是边关连败三座城,蛮夷就要打到家里来了。”谭忠说着,顿了顿。 凌奕皱眉:“继续说。” “还有传言说,说是皇上当年不该斩陈氏一族,若陈老将军还在,绝不会有今日惨败,隐隐有指责皇上卸磨杀驴,诛杀忠臣,乃是昏君之意...”谭忠声音低的蚊子一般。 凌奕皱眉思索片刻:“你说,是几时有了这些传言?” “奴才是卯时去的街上打听的。”谭忠点头。 卯时...那会儿还在上朝吧。 朝堂之上的事,还是军机大事,绝不会如此快便传到百姓耳中,定是有人提前得了消息,散布出去的。 难道是敌国奸细做的?为了祸乱民心,引祸于皇帝? “传言倒是不假,只是时机不对。”凌奕摇头。 谭忠吓得抬头左右看了看,觉察没人这才放心:“还有一事,是与二皇子有关。” 凌奕来了精神:“快说!” “皇上今早又加封了一道圣旨,封二皇子为大将军,与陈授一同领十万大军去往边关。” 凌奕猛地站起身:“不好,如此一来,表兄...” 二皇子连他都不愿放过,怎么可能放过表兄? 一个是玩阴谋权术的好手,一个是脑子只有一根筋的表兄,对比起来,陈授毫无胜算。 哪怕陆谨州保证陈授不会出事,可如今事态有变,难保他不会失算。 凌奕心中着急,才又问道:“陆谨州在何处?” “我听府上下人说,陆大人似乎是逛青楼去了。” 凌奕心下一沉,还未等他做出决断,外头进来了一群太监打扮的人:“安王殿下,圣上口谕,宣您进宫。” “公公可知父皇召我有何事?”凌奕定了定心神,才看向那传旨太监。 那小太监笑眯眯的,也不瞒着:“金乌国派遣来使,似是在谈什么,质子的事儿,奴才也不甚清楚,还请殿下速速进宫,以免耽误要事。” 金乌国,是与凌国国力相当的外邦。 从前祖父在时,周边几国从不敢打凌国的主意,甚至还能开疆拓土,扩展疆域。 而在祖父死去的那一刻,凌国的疆土面积也几乎定格在了那时,数十年无一丝变化。 便连在边境游荡的蛮夷都看出凌国如今好欺负,开始时不时进犯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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