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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晴终究没有去领那五两银子的抚恤金，让杨把总将钱分给卫大郎的战友们。 七日后，总兵府中，杜若风向徐君逸汇报俘虏硕亲王的相关事宜，“那蛮子骨头硬，什么都不说。” 徐君逸在看新运来的粮草明细，头也不抬：“将抓的几个柔然将领在硕王面前砍了，看他说不说。” 他们头疼的是两件事，一是柔然在前方桃林、三屯营的兵力部署，二是柔然与大晋签了互市条约，为何半年不到就撕毁协议，侵边是硕亲王的举动还是完颜可汗的指令。 “毕竟要押解去长安，不敢用刑太狠了。某当着硕亲王的面杀了柔然的文准将军，他眼睛也不眨一下，用夷语说败军之将该死。” “杜总兵难道忘了，我只听结果，不听解释，”徐君逸放下手中两页纸，“桃林与三屯营可以让骑兵们去探，完颜可汗要做什么，不管你对他用什么手段，我必须知道。” 杜总兵看向我，吞吞吐吐地开口道：“倒有一个法子，硕亲王好美人，让颜公公换上女装，指不定就……” “不行，”徐君逸将砚台摔在杜若风面前，厉声道，“休要再提！” 一日后，我换上桃红色氅衣并牙白色针织马面裙，梳着未婚小娘子的飞仙髻，站在关押硕亲王的房门前。 杜若风犹豫道：“要是让徐相知道了，怕是拿军中大刑对付俺。” 来蓟镇后，我总想让自己有用一些，抹匀口脂，劝解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若问不出来，杜总兵一样要倒霉。” “那好吧，蛮子被捆住四肢，颜公公不必害怕，某在门外，一有事高声呼唤即可。” 当了十几年的公主，对扮小娘子轻车驾熟，我调整了下情绪，面带愁容，端着饭菜，想象着宫中嬷嬷的教诲，袅袅娜娜地走进去。 硕亲王满身是伤，手脚被缚，躺在榻上。他大约三十五六的年纪，长发被变成了辫子托在脑后，一脸络腮胡，见我进来，眼皮也不抬，直至我放下饭菜，开始假装抽泣。 “美人计？可惜年龄太小，身材干瘪，本王喜好丰乳肥臀的女人，等你长大些再来吧。”杜若风口中不懂汉语的硕亲王开口就是流利的晋朝官话。 我心中恨他屠戮大晋百姓，面上学着宫人邀宠的模样，矫揉造作地说道：“徐相凶狠，小女子只想在大王处躲避片刻。” 硕亲王转过身，询问道：“你是徐君逸的女人？他虽是个太监，在战场上比男人还英武，跟了他不算吃亏。” 做戏要做全套，我将口水抹在眼皮上，哭哭啼啼道：“大王哪里知道，徐相在床榻上，很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嗜好，小女子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硕王来了兴趣，询问道：“太监也能有床笫之事，说来听听。” 我在心里对徐君逸道了声歉，伏在桌上痛哭：“徐相净过身，外强中干，于那方面总是力不从心，偏偏床榻上让奴叫他威武大将军。” “要是我破了城，收你做小妾，岂不比假把式强百倍，”硕王不屑道，“兄长偏在柔然皇宫中也养起阉人。” 我心中作呕，仍试探地问道：“原来柔然也有太监，看来和大晋一样呢，大王不如讲给奴听听。” “兄长将晋人做派学了个十足十，”硕亲王啐了唾沫，“我常劝他，等攻破了长安，再搞这些也不迟，他偏偏政事上不听我，只叫我去打仗，比如这次，他让我…”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踹开了，徐君逸面色铁青，身后跟着畏畏缩缩的杜若风，“攻破长安？硕亲王还是想着怎么留下小命吧！” 我忽然感到此时的徐君逸竟比杀人时的还可怕，快步走到他身边，转头指着硕亲王骂道：“你这蛮子，徐相比你男人百倍，岂会容你踏足大晋国土。” 硕亲王反倒故意刺激徐君逸，“美人儿不必怕他淫威，待我兄长攻下大晋，跟着我做真正的女…”他还未说完，就被杜若风用茅草堵了嘴。 我颤颤巍巍地跟在徐君逸身后，杜若风这厮毫无共患难的节操，竟以巡视军营为由先行离开，仅留我与徐君逸二人。 不知道我说的话他听去多少，假太监向来在这方面有些执着，保命要紧，“徐相，小妍向城中百姓买了酒，用以擦拭刀剑造成的伤口，正准备去瞧瞧呢。” “你正午才从伤兵营回来。”徐君逸毫无表情地说道。 我上前一步，哂笑道：“那小妍去看新买来的粮食。” 徐君逸冷笑：“数万斤稻谷，我已安排好了人手盘点，不少你一个。” 见势不对，我连借口都来不及再想，抬腿就跑，被徐君逸一把抓住，抵在墙上。 “外强中干，力不从心？”徐君逸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向领口伸去。 我心中害怕，一把推开他，“小妍是为了套话，硕亲王也说了，完颜可汗狼子野心，图谋甚大，此次侵边就是他的主意。” 徐君逸冷声道，“我再不济，也不会靠未婚妻子在蛮子面前卖弄姿色。” 我一听这话，气得拿头去顶他，“血口喷人，你何曾见我给他抛过一个媚眼。” 徐君逸按住我的头，“那些浑话呢，你懂什么床笫之事。” “还是徐相呢，就会为一点小事跟小娘子计较。” 我心中气急，叼住他的手腕。 他摇动手臂想要挣脱，我咬死了不松口，脑袋跟随着一上一下。估计怕用力会伤到我，他停下动作，咬牙切齿地说道：“幼稚愚笨，顽劣不堪。” 我不甘示弱，在留下一个不见血的牙印后松口，“成天骂我蠢，还想娶我，那你算什么，笨蛋相公？” “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徐君逸冷哼一声，一把将我抗在肩上，走向书房内侧的休息室。眼见他伸手要来解我腰带，我瞬间认怂，“徐相，小妍错了。” “现在认错，晚了。”徐君逸埋首在我的颈肩，不停啃咬。 我脑中一片空白，未想过在此时此地进行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手脚并用挣扎着，口中高呼，“你言而无信，说好的等我长大。” “我这是在教狸奴长大，免得他再去外面乱讲私房话。”说罢，他用嘴堵住我的喋喋不休。 这时，门口传来的阵阵敲门声。 “别敲了！”徐君逸脱下我的氅衣，不耐烦地向外吼道。 敲门声仍在继续，门外的杜若风战战兢兢，“徐相，是桃林口军情。”
第二十三章 三屯营与桃林口只有不足百人的柔然真夷，骑兵举着碎成两半的硕亲王王旗，让柔然俘虏用夷语向城中喊话。 桃林口的柔然真夷见大势已去，驮着抢来的物资从北门弃城而去，逃向草原。 蓟镇并非一城一镇，而是东起山海关、西至石塘岭由小型城镇组成的防线，十几年前，伏胜将军为了出击之便，将总兵府设在三屯营。近年来，三屯营中百姓在外敌抢掠及唐文涛剥削下，依然不失民风彪悍。两日前，城中幸存之人听见晋军喊话，借着送酒送女人的名义将守城的真夷砍了，大开城门，与晋军里应外合，全歼城中八十七名柔然人。 徐君逸向朝廷请旨，任命杜若风为新任蓟镇总兵，这日，我们随大军一起，前往三屯营。冬日大雪纷飞，我骑在一匹枣红色母马上，远处鸟兽飞绝，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何处才是天尽头。 我还在意徐君逸前几日的无礼犯上，故意不理他，只和杜若风说话，“杜总兵不和我们回长安了吗？” 杜若风摸摸被冻僵的鼻子，“某就留下来整顿这些乌七八糟的边军。某跟徐相学过练兵的法子，往后颜公公再来时，蓟镇必定天翻地覆。” “喔，”塞外天寒地冻，话语在空气中化为升腾的白气，我排掉灰鼠皮帽子上的雪花，继续问道，“杜总兵也快而立之年了，准备什么时候成家？” 一听到娶媳妇，杜若风老脸通红，磕磕巴巴道：“害，俺要求也不高，合眼缘，耐得住北方寂寞就好，军中全是大男人，上回二柱的胖媳妇来看他，不知馋了多少小伙子。就是年龄大些也无妨，俺又不是徐相，老牛吃…” 徐君逸一甩马鞭，冷声打断：“行军途中，你们再说话，就军法处置！” 我与杜若风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悻悻分开。 杜若风思忖片刻，忍不住又来找我说话：“颜公公若是有熟悉的宫女，不如帮忙搭个线。” “杜总兵，”夜雪堆积，徐君逸的马匹在雪地上踏出一尺深的蹄印，“朝廷的粮草运来了吗？” 近一月来，军中耗费的粮草，全为徐君逸自己掏钱，派兵向周围城镇中的大户高价购得，连我也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临行前最后一批粮食运到，够新军再支撑一个月。 徐君逸明面上只是监军，向朝廷讨要本色粮饷的奏疏由总兵杜若风署名，他忙正色道：“十一月，章籍派得意门生黄锡林南下巡盐，收了七百万两的银子，又有今年三百万关税入库，某想着千万两白银，哪里会缺了几十万的军饷。结果长安来报，圣人重修三清殿，工部要去两百万；补齐去年官员的俸禄，吏部用去四五百万，光这两项就花掉大半，兵部尚书说国帑空虚，大同的军情比蓟镇要紧，让北直隶负责筹措新军军饷。俺派人找了当地布政使，张口就是万般推诿，说今年遭了灾，北直隶冻死不少人，还想靠着朝廷的银子赈济，拿不出一粒多余的米。” 徐君逸负责内阁批红票拟，长安有万千条眼线，比杜若风更清楚实情，冷静地安排道：“我不在司礼监，那几个秉笔太监对付不了申如晦与章籍。兵部不必再去，今天就派人拿我的手书到北直隶，越过布政使，直接找万宗良总督急调军粮，转告他，十天后见不到三十车粮草，我让他做不了封疆大吏。” 他们谈这些没有刻意避着我，外祖父章籍的名字不断出现，我心绪复杂，不再多话，埋头赶路，狂风如刀般裹着风雪吹打在我的脸上，两颊有些刺痛，伸手一抹，全是冰碴子。 还有三个月我就满十五岁了，难道还要这样懵懵懂懂下去吗，我向徐君逸问道：“章太傅到底是怎样人？” “小妍以为呢？” “天下八分风流，七分在河东，章家出过数不清的文人墨客，”我说出了自幼年起，姨母、七哥、侍女嬷嬷们不断告诉我的话，“圣人十几年不上朝，章籍身为世家领袖，肩挑大晋江山社稷，自然是好人。” “我呸！去他娘的河东章氏，”杜若风张口骂了起来，“颜公公，不是针对你，俺靠徐相提拔，忝为总兵，也知晓些朝政，河东万里良田，有一半被章家兼并，圣人即位之初的一条鞭新政，丈量全国土地，首先反对的便是章籍，还有十年前冤死的…” “别说了！”身下的马儿传来嘶鸣声，徐君逸打断杜若风的话，“看来杜总兵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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