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燃起浓浓兴趣,“走,别暴露朕的身份,看看这位大画师能带来何等佳作!” 大启帝心急,脚步飞快,翰林画院转眼就至。 “圣上,人就在里面。”林待诏推开门。 大启帝却微微一怔,“霍卿?” 待他转身行礼之时,恍若行将就木的眼神令他大吃一惊。 这与三月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判若两人! “圣上,这是沈瑜生前托我带给齐公子的画。”霍城把木盒双手奉上,干哑枯涩的话语响起,好像很久没说过话的样子。 大启帝收起脸上笑意,许如海沉默上前接过木盒,轻声道:“圣上,可要打开?” 他沉吟片刻,把画推给霍城。 “圣上,这画是您的,臣不会收。” “既如此,许如海,现在把它打开。” 注意到霍城一转不转的目光,他问道:“霍卿没见过这幅画?” “未曾,他说这是给‘齐公子’的画,叮嘱臣不要打开。” 迎着几人的目光,许如海打开木盒,缓缓展开画卷。 霎时间,四人摒住了呼吸。 山峰重峦叠嶂,白雾缭绕其间,飞鸟振翅遨游,一条白练似银汉倒悬,汇入碧色长河。 不知沈瑜用了何种技法和颜料,微微转动,白雾似有流动之感,水面波光粼粼,恍若身临其境。 这仅仅是画卷的一半! “给朕展开!”大启帝呼吸急促,顾不得失态,目光死死钉在画上。 许如海和林待诏将这幅近三尺的长卷展开。 赫然是四季之景! 春之灵动,夏之浓郁,秋之绚烂,冬之寂静,跃然纸上。 花鸟鱼虫点缀其间,烈日圆月交相辉映。 苍松翠柏,江碧花红,浑不似人间所有,更犹如仙人绘卷! 众人震撼在地,久久不能回神。 天妒英才啊! 林待诏内心满是遗憾,此等人间绝客,尚未谋面相交便已阴阳两隔,何等可惜。 “圣上,无事臣先告退。” 霍城死气沉沉的声音打破一室余韵。 大启帝长叹一口气,头一次对过去决策感到无比的后悔。 “许如海,传朕旨意,沈氏一族戴罪立功,赦其无罪。沈氏沈瑜,予画院待诏一职,赐丹青妙手,霍卿,好好安排。” “是。” 大启十年八月,秋风萧萧。 霍城不顾元宝与小福劝阻,执意将棺材放入冰窖,四处搜寻上等的建木。 据传此木千年不朽,更有沟通阴阳之妙。 九月六日,几名下人抬着棺木前往灵堂。 罗石边走边八卦,“哎你们说,这位和将军什么关系,咋在将军这儿出殡?我可听说里面的人不姓霍,姓沈!” 薛祖一脸不耐烦,“关你什么事?好好抬着点,”说罢抬手把担子往肩上推了推,使劲儿直起腰,“这人是吃了石头么,咋这么重?” 没过两步,他脚下忽地一滑,哎呦一声摔倒在地,担子瞬间脱手。 其余三人一时不查,棺木沉沉落地。 一侧木板被摔出一条大缝。 几幅画卷滚落出来。 几人压根没注意,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上东西,顿时吓得冷汗阵阵,跪下连声讨饶。 “你们在做什么?”霍城冷声问道。 看见地上的棺木,瞳孔一缩,怒气涌上心头。 他看了地上几人一眼,脸色阴沉,呵斥道:“拖下去,五十杖,逐出将军府!” 薛祖两股战战,咬牙求饶,“将军恕罪,都是是小人之过,还请将军饶过他们三人。” 其他人抖若筛糠,只知道砰砰磕头。 霍城面上没有丝毫动容,眼中只有那具棺木。 一阵风吹过,一幅画卷滚到脚边。 他这才注意到地上散落的卷轴。 拿起卷轴,余光瞥见额头鲜血淋漓的四人,他似是想到什么,眼中褪去几分狠辣,“饶过你们这次,十杖,罚半年月钱。” “是是。”四人不敢耽搁,赶紧把棺木抬进灵堂。 “把地上收拾干净。” 几人鹌鹑似的擦干净地面,一溜烟退了出去。 捡起画走进灵堂放在桌上,霍城一脸柔情,嘴角噙着几分笑意,映着白幔,十分怪异。 手掌摸上棺盖,低低的絮语飘荡在屋内,“瑜儿,那具棺木太简陋,我替你重新打了一副,是难得的建木。” “我听说这木头做的棺材,能通阴阳,若是在上面刻上情郎的生辰八字,来世还能再续前缘,我已经刻好了,你可千万要记得,别再弄丢我。” “咚——” 许是桌子不平,一幅画散开掉了下来。 霍城起身拾起画卷,看清内容,他眼睛瞪大,额头青筋鼓起。 迅速转身,手臂用力揭开棺盖。 棺中卷轴如水倾泄,散落一地。 他俯身慌忙拆开一个个卷轴。 那画卷里有大启七年始于欺骗的初见。 有两人在临安的闲散时光。 有微醺的酒后。 有山路上的背负。 还有他倚在门口望天的悠闲。 原来当时他神情是如此轻松惬意。 画中人都是霍城真实的模样,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伪装,没有欺骗,真的平凡地做过每一样。 这些画一共二十幅,剩下的一百幅都是沈瑜未曾出口,带入坟墓的念想。 他想过两人去看京都郊外的桃花。 想过两人去最富盛名的聚食楼。 想过两人午后对弈。 想过两人大醉一场。 画里有秋千,有骏马,有夏日冰酿,有伽蓝寺的红叶,有两人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午睡,更有两人身着红衣的婚宴。 大启七年,八年,九年,十年,一直到了大启二十年。 只是时间越往后,那纸上的药味便越重。 时间最晚的一幅画,是幅明月青松图。 君作天上月,我为崖边松。 夜夜常相照,久久不离分。 那些未曾出口的情谊,期盼,一字一句凝在画里,带入坟茔,落在纸上却敢留下,盼君安好,早日觅得良人。 他伏在棺木旁,终于发出了压抑已久的哭声。 如孤狼长啸,独雁哀鸣。 九月七日,将军府搭起灵棚,门外白色丧幡飘飘荡荡。 小福小禄看着霍城以丧妻之礼把棺木埋在郊外霍家墓地。 坟前石碑落款赫然是未亡人霍城。 经历种种变故,元宝心智早已不是幼童,自知目前没有能力阻止霍城,只道:“他日你若变心,还望霍将军允我小叔回归沈家。” “不会有那天。”霍城回得极为坚定。 元宝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不知何时,数根银丝遍布霍城发间,他清楚记得出京前是没有的。 或许他对小叔叔用情不假。 大启二十年,又是一个春天。 将军府里几个新来的丫头挤在一块儿,小雀般叽叽喳喳。 “这将军府可真好,只一个主子,还不爱在家,咱们这么轻松,月钱还不少拿。”小环小脸上全是笑意。 “啊,将军府没有女主子吗?那蒹葭院的秋千是给谁造的呀?”秀儿有些吃惊道。 提到后院那架秋千,旁边素嬷嬷出声打断了她们,“我可告诉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这蒹葭院的一草一木,房间内的物件儿摆设,都是将军花大价钱改的,谁也不许擅动,上一个乱动的已经逐出府去了。” “将军的院子你们犯了错,我还能替你们说两句,唯独这蒹葭院,没人能给你求情,将军绝不会轻饶,听见了没有!” 看见几人诺诺应声,这才作罢。 蒹葭院。 屋内摆设同沈瑜的房间别无两样。 不知为何,霍城觉得今日的自己格外轻松。坐在窗前,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一阵阵睡意袭来。 他缓缓垂下头,闭上了眼睛。 十年来头一次梦见往事,梦里那人还是十七岁的年纪,没有经过一点风霜。 脸上的笑容如春光明媚,“我听说你会扎风筝?” “是。” 当时只道是寻常。 大启二十年,骠骑大将军卒。 ---- 完结啦
有相看甜甜番外的宝子吗,有的话举个爪,作者更一章现代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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