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瑢觉得也是。他把身上的氅衣分一半盖到赵敛身上:“这样就不冷了。” “我不冷,我皮厚。” “我想你陪我一起盖。” 赵敛贴到谢承瑢身边:“那我给你暖暖。” 谢承瑢还有件心虚事儿没说,就是他放走佟立德这件事。其实他也可以完全不说的,可是他不想瞒着赵敛,他觉得赵敛可以知道这件事。 “二哥。” “怎么了?” “我这回没完成太尉的军令,等回到营里,他会罚我吗?” “怎么会,禁军有那么多将领没完成军令、没打赢胜仗的呢,不也没罚?” 谢承瑢沉默了一会儿,说:“太尉叫我生擒佟三。” 赵敛挑眉:“你把他杀了?” “没有。”谢承瑢氅衣底下的手指乱晃,“我把他放了,他跑了。” 他以为赵敛会吃惊诧异,又或是质问他“为什么把人放了”,谁知道赵敛根本没回应。 谢承瑢把眼睛睁开,赵敛已经闭上眼了,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你不问问?” “问什么?”赵敛手掌撑着额头,“你想告诉我就告诉我了。” “你不怕我听了佟立德的荒唐言论,转变成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 赵敛睁开一只眼:“怎么会,我信你。” 谢承瑢说:“我放他走了,因为他说,他要建立一个平等的国度,他想人人都平等,不分贵贱,不分尊卑。他想要人同富贵,共丰足。” “他在放屁。”赵敛睁开另一只眼,认真地说,“想要人人平等的人不会自称皇帝,佟三不过是打着这样的借口造反而已。就算他建了新朝又如何呢?这世上没一样东西是永恒的,有多少王朝覆灭了,又有多少政权陨落了?他伪齐又能坚持多久?不还是会随着天地宇宙之长河日渐消散,最后再由新的来续。更新的再续新的,更更新的再续更新的,永不停止。” 谢承瑢有些惊叹:“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世间万物都在变,人从幼至老,日从旦到夕,都是这样。月亮尚且日日不同,何况人呢?佟三当然也不会懂得这个道理,他以为造反就能改变一切了,他以为自己当了皇帝就能扭转天地了。等他当了皇帝,只还会像现在一样,不平消了还会有不平,恶人死了还会有恶人。此为变者之不变,以变来替所谓‘不变’。世间就是这样,本质未变,改了皮毛,终究还是会像原来那样。” 谢承瑢似有感悟:“这世上没有东西是永恒的?这世间万物都在变?佟立德要是不……” 没等他说完,赵敛就笑着说:“世间万物当然都在变。就像我的心一样,从一点点喜欢,到很喜欢,到爱,到很爱。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浓。” “你臊死了,赵观忱!”谢承瑢推他,“你又没脸没皮了。” “我没骗你啊。”赵敛杵在那儿,没让谢承瑢推动。他说,“变者之不变,以变来替不变,说简单点儿,就是我一直都会很爱你,只会一天比一天多,看上去是在变,其实总的又没变,都是爱你。如果哪天你惹我生气了,我就少爱你一点儿,到后一天我再补回来,总的还是不变。” 谢承瑢堵住耳朵,“什么都能让你扯上这个,你从来没正经过。” 赵敛哼哼说:“你瞧吧,我跟你好好说、坏坏说,你都不听。但我偏爱说,我一天说八百遍都不要紧。” 谢承瑢白了他一眼:“挺你的尸吧!” “恼了?”赵敛不撑脑袋了,改成撑着上半身,“你要不爱听,我以后不说了。” 谢承瑢捂着脸不看他,但轻飘飘冒出来一句:“你说吧。” “哦,那你是爱?”赵敛闹挠他痒痒,“爱听我继续说啊,还要听什么?” 谢承瑢弓着背躲,闹得背心冒汗。他揪着赵敛的手放到自己后腰:“别闹了,氅衣的热气都没了。” 赵敛把他圈得很紧:“你为什么要把我的手放在你腰上?” “我随手一放。”谢承瑢说。 他看见赵敛喉结上缓缓流过一滴汗珠,忽然觉口渴,鬼使神差地凑过去亲吻赵敛的喉结。 赵敛捏着谢承瑢的脸:“谢大官人,这也是随嘴一亲?” 谢承瑢挣开赵敛的手,又勾住他的后颈:“不是。” 【作者有话说】 [1]:“目妄视则淫,耳妄听则惑,口妄言则乱”出自《淮南子·主术训》。本文中,该句第一次出现是在第八章 。 [2]:出自元·王实甫《西厢记》。 其实这一本之前我是取名叫《不见雪》的,但我感觉不够严肃,但也算是点题了~
第90章 二九 雪窥人(三) 火堆里的火不停冒着热气,蹦出碎星,溅到边上的土里去。 洞口边,照夜和昭昭正低头吃着干草,有时候甩尾巴,有时候摇耳朵。柴火这一边,那件大的、能容得下两个人的氅衣下面,有窸窸窣窣的轻微动静。 赵敛躺着,他后背的伤还没好透,正好硌在垫在身下的衣服上。他仰面受着谢承瑢的亲吻,谢承瑢从来没这样主动过,弄得赵敛都有些忍不住了。 “嗯……”谢承瑢有些喘不过气了,总算和赵敛分开,“好热。” “你趴在我身上,还能不热吗?”赵敛笑了,“这回亲得这么好,跟我一样也是无师自通?” 谢承瑢瞥了他一眼:“你是无师自通?” “我当然是无师自通,看看就会啦。小时候我家宅子里有对做工的夫妻,就住在小外院。有回我去找他们家的郎君玩儿,意外看见他们在长廊上亲昵。那时候我还小呢,不太懂,呆呆看了好久。”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回去了呀。那是我第一次看人那样亲嘴儿,小时候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亲吻还要转脑袋呢?后来我就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谢承瑢趴在赵敛胸口静静听他的心跳声,“我之前没看过人家亲嘴儿,也没被别人亲过。” “你娘也没亲过你?” “没有。”谢承瑢觉得有些遗憾,“谁都没亲过我,我倒是被昭昭亲过。” 赵敛大惊失色:“被小马亲了?那我叫照夜亲回来,不能白让你被它占了便宜。” “你真有意思,小马懂什么呢?它肯定不知道亲嘴儿是什么意思。”谢承瑢低头亲了一遍赵敛的嘴唇,“以前我娘告诉我,女子嘴上的胭脂不要随便碰,没涂胭脂也不能碰。身为男子,更要知礼节,不能无礼辜负旁人。后来我才知道,对女子如此,对男子也如此。” 赵敛笑着说:“可是我嘴上没有胭脂。” 谢承瑢又舔了一遍赵敛的嘴唇:“我们也不算是随便碰。” “我给你随便碰,你想碰哪里都可以。”赵敛往上挪了一点儿,“从来没听你提过你娘,她是哪里人?姓什么?” 谢承瑢疑心地看着赵敛:“你不知道我娘是哪里人?也不知道她姓什么?” “我怎么知道她是哪里人、她姓什么,你都没告诉我,我上哪儿知道去?”赵敛怜惜地抚上谢承瑢脸上的伤口,“你也没告诉过我,昭昭。” “你这么神通广大,去查查,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谢承瑢避开赵敛的手,要从他身上起开。 赵敛拦住他:“走什么?不相信的才要私底下去查呢,我查你干什么?你要告诉我就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也不问。我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你不想告诉我,我就不多问。” 谢承瑢轻轻说:“我没有什么秘密。” “我也没什么秘密,哥哥,我一点儿秘密都没有。”赵敛环住谢承瑢的腰撒娇,“我所有秘密都告诉你了。” 谢承瑢被他拉回去,又安稳趴在他的身上。 赵敛说:“昭昭,我放心你,你做什么我都放心你。” 良久,谢承瑢才说:“我娘是建康人,后来才来的珗京。她姓梁,琴、棋、书、画、舞,什么美的东西,她都精通。” 赵敛夸赞说:“那她一定是个很美的人。” “她很美,也很温柔,反正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受骗了。她被好多人骗过,也被我爹骗了。”谢承瑢难过起来,“我也骗了她。” “你骗她什么了?” “我答应她,以后永远都不会再忤逆我爹。可后来我也没做到,我每天都要和我爹呛好多回。我恨我爹,他是这世上最最无情的人。”谢承瑢继续枕着赵敛的胸口,“我爹把我娘骗到小破屋里,收了她的琴,砸了她的鼓,给她穿上粗糙的布衣,还给她几把锄头,让她受风吹雨打,日晒雪淋。以前她也被困着,但好歹还漂漂亮亮的;后来她还是被困着,一点儿都没有漂亮的样子了。” “人的活法,也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赵敛悠悠说,“以前是活着,以后是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有念想地活着才算是活着,没有念想地活着,那就是死了。人死了,却还要被吊着处在这世上,死也死不掉。” “你怎么这么伤感呢,昭昭。你被大雪撞了一回,人也伤了,话也多了,心也伤感了。” 谢承瑢也觉如此,不过就是止不住地要感怀:“我差点儿就死了,差点儿就不能和你长命百岁地活着。我怕见不着你了。” “我不是来找你了吗?不过倒也没事,人死了,还会去天上,去地下。若我哪日比你先死了,就在那头等着你。到时候,我们天上、地下,再相见。” “天上、地下,再相见?” “我们一定能相见的,因为我还要和你死同穴,葬一处呢。” 赵敛嬉皮笑脸的,还逗谢承瑢开心,不管谢承瑢怎么多愁善感,这会儿都不能不高兴了。 “我救了你,你也不给我点赏赐。”赵敛拿手戳着自己脸颊,“你再亲我几下,我就睡了。” “可是我不困。” “那你也亲我几下,说不定亲完就困了。” 谢承瑢闭着眼再吻赵敛的嘴唇,他知道赵敛亲得有多好,以往亲到情浓的时候他都要停下,但这次没有。他纵情地和赵敛纠缠在一起,还用手抚摸赵敛的胸口。他的手很轻,指腹轻轻划过赵敛的皮肤,就跟羽毛似的。 赵敛全身一颤,及时收了回去:“不亲了,你又到了。” “什么算到了?” “都这样了,就算是到了。” 谢承瑢舔了一下赵敛的耳垂:“二哥,这不算是到了。” 赵敛自以为很有忍耐力,可是现在他不知道要怎么忍了。他望着头顶的石壁:“昭昭,你身上有伤。” “我知道。” “你不怕以后后悔了?你知道再这样亲我,我会做什么的。” 谢承瑢衔住赵敛的耳垂:“嗯,我知道。” 赵敛勾手把谢承瑢压在身下,他是真的热了,额头冒了一层密密的汗。他盯着谢承瑢的眼睛看,很快他又不能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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