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私出军营时怎么就没想过家中老母?”秦书枫冷哼,“这是禁军营,不罚,难以服众!凭什么你能逃过一劫?” “好了,不要吵了,成何体统。”代议恒揉眉,“人是擒虎军的人,还是交给擒虎军的将军处置为好。我相信,待明日清早,谢将军一定能给诸位军士一个交待。” 谢承瑢见状立刻作揖:“那是自然,请代将军放心。” 秦书枫还有话来说,但代议恒却不准他再说了,拉着两个人就要走。张延秋也走了,临走之前特意嘱咐:“谢郎,最好是能秉公处置。” “某当然会秉公处置的,请将军放心。” 等人都走了,谢承瑢才松了一口气。 “真要斩?”韩昀晖有些为难,“罪不至死吧?” “当然是罪不至死。”谢承瑢低头看着自责愧疚的贺近霖,问,“你到底有没有翻出去?” “回军使,没来得及!”贺近霖哭着说,“我知道错了!将来我再不会私自出军营了,也再不会违反军规!请军使救救我吧,我娘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若是死了,家里又该如何呢?我若是死了,我家就垮了!请军使救救我!请军使救救我……” 韩昀晖把谢承瑢拉至暗处,说:“触犯军规,不得不罚。斩首确实是过头了,况且人也没出去,一切都好说。这贺近霖平日也是乖巧听话的,怎么偏偏在此事犯糊涂?” 谢承瑢怎么知道他为什么犯糊涂,这下他是烦透了,烦心事都堆在一起。他说:“我很难做。” 说话间,谢祥祯掀起帐帘,板着脸喊:“谢承瑢,你进来。” * 谢祥祯这帐子非常冷。 也不知道哪里破了洞,总有风钻进来。谢承瑢正正好站在风口,那小风就对着他额头呼呼吹,戳得脑仁疼。 谢祥祯坐在书案前,很严肃地问:“问得怎么样了?” 谢承瑢光顾着额角的风了,后退半步,完全躲开风,才说:“贺近霖未私出营。” “就问到这些?什么因,什么果,都没问?” 谢承瑢又说:“今天中秋,贺近霖想回去探望家中母亲,所以翻墙出营。但还没翻出去,就被神策军的新兵抓住了,押来这里。” 谢祥祯仰头听着,刻意晾了谢承瑢半晌,才问:“你怎么带的兵?” 确实是谢承瑢得错,他没什么好说,干脆不回答。 谢祥祯最恨他当哑巴,马上责骂:“兵你不好好带,整天无所事事!为何别人带兵没有出事,你带兵就出事?新兵入营第一天,你没有交代好军规吗?” “交代过。” “你交代个屁!”谢祥祯绕到谢承瑢面前,恨得直咬牙,“平日带兵你态度散漫,浑不上心!以至于军士出逃,根本不将军规放在眼里!” “并非出逃,是私出。”谢承瑢澄清说,“人没有出去。” “你倒是挺会顶嘴,万一他是已经回来了呢?翻墙回来的时候被抓到了!” 谢承瑢呛了一句:“那岂不是百口莫辩,您想怎么定罪就怎么定罪了?” “你说什么?” “我说,既然您已经认定他的罪过,这件事还有什么问的必要?” 谢祥祯气得,胡子都差点歪了。他绕着谢承瑢转了一圈,忍不住问:“这少年将军,就这么令你如坐针毡吗?” 谢承瑢摸不着头脑:“这和少年将军有什么关系?” “你整日沉着一张脸,满眼不自在的样子,还不是如坐针毡?叫你练兵,就这么不情愿吗?你是官家亲封的少年将军!你知道多少人在等着你犯错吗?你是将,是官,不是兵!” 又来了,谢承瑢想,为什么事情都能推到这上面?他觉得自己跟爹爹也没什么好说了,便叉手要退:“贺近霖罪不至死,不如罚棍四十。我督兵不利,罚棍二十。爹爹满意了?” “罪不至死?你罚棍二十?!”谢祥祯气得拍大腿,“按军规当斩首!不斩,也该是逐出军营!现在是你手底下的兵出了岔子,你不开个好头,还想着后来人踩在你的头上吗?!” 谢承瑢强调说:“没有翻出去,就不该是斩首,更不会是逐出军营。” “你是想护着他?” “不是,我只是觉得罪不至死。” “那你就把他赶出去!”谢祥祯替他想了一个最完美的处置办法,“把人赶出去,以一警百,我既往不咎。” 谢承瑢偏偏不听:“我不会把人赶出去的,又不是什么滔天的祸事,为什么不能原谅一回?” “原谅?你原谅他,谁来原谅你!”谢祥祯转身要骂他,“我叫你把他赶出去!要么就按军法斩首!” 谢承瑢不搭理他,自顾自退下,临行前,竟然又顶嘴:“那爹爹也把我斩了吧,这样你就不用烦了。” ** 谢承瑢出了营帐,变得更加烦躁,尤其是他看见贺近霖还跪在那里的时候。 “你还跪着干什么?” 贺近霖朝他磕头:“等军使罚我。” 谢承瑢越过他,淡淡说:“不想回去睡觉,就跟我去马房。” 今日中秋,应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谢承瑢没了娘,很久都不知团圆是什么样的滋味。 他兴许要和贺近霖感同身受。 如若黄泉地府能打开一扇门,哪怕是刀山火海,谢承瑢也一定会赴汤蹈火而去。可黄泉地府又怎么会打开一扇门,他又怎么能见到死去的阿娘呢?他又怎么好浇灭贺近霖的一片孝心。 夜里,谢承瑢牵了两匹马,带着贺近霖去往京郊。 【作者有话说】 由于赵爹老不看(kān)着小赵,小赵已经放飞自我,在军营里过起了糙汉生活。比如干饭,以前在家里吃饭很讲究,得细嚼慢咽,不准说话、不准交头接耳。在军营里,小赵直接抱着碗狂炫,一顿能吃两大碗饭,连关实和王重九都很震惊! 因为吃得多,小赵个子噌噌往上长,后来帐子里的榻睡不下了,只能拿小板凳架在榻尾兜住jio,小赵还觉得自己很机智!天气凉了,小赵的jio非常冷,但又不好意思跟琮姐申请换榻,呜呜,只好忍忍! 小赵单相思(而不自知)的那些事:会偷偷在校场找小谢,但不敢打扰人家工作。练功的时候也会想小谢,因为小谢就是动力!会偷偷摸摸画小谢,画完才惊呼“卧槽我为什么会画他啊”,然后赶紧把画销毁,当作无事发生!
第33章 十二 倚危亭(一) 谢承瑢没有进贺家,只是把贺近霖送到家门口。 寒舍破旧,屋里昏暗,风吹不止。谢承瑢坐在屋外,今夜的月圆,他抬头看着,白白见月光撒了一地清辉。 莫名让他想到小时候了。从前他也是住在京郊的破屋子里,秋日常常漏风,每回都是阿娘用曲谱挡着风口,护他好眠。 阿娘有很多曲谱,都是谢承瑢看不懂的。有时候谢承瑢问:“这纸上写的是什么?”阿娘就说:“是一首曲。” 玉箫声断凤凰楼,憔悴人别后。留得啼痕满罗袖,去来休,楼前风景浑依旧。当初只恨,无情烟柳,不解系行舟。 这是阿娘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想起来了就会唱。轻哼的时候,谢承瑢与阿姐都会坐在边上看。 “这是什么意思?”谢承瑢问。 阿娘不回答,只是说:“昭儿长大就知道了。” 秋日尚且能熬,冬日就难了。总有雪漏进屋子里,稍不留神,雪就铺了半床被。 谢承瑢怕冷,那会儿只要有一点雪来,他就会唤:“娘,雪要漏到屋子里来了。” 娘来了,又用更厚的谱子,挡住风雪。 谢承瑢最害怕下雪天了,因为阿娘就死在这样的雪天。他只记得有雪不停地打进来、打进来,他拼命地想堵住雪,不让雪落在阿娘的身上。他喊:“娘,雪都漏进屋子里了!”可是阿娘却再不能答他。 后来,谢承瑢忽然就明白那首曲子的意思了。大约是在某年阿娘的忌日里,爹说:“是你娘把你养坏了。” 谢祥祯从来没有认真地当过“爹爹”,也没有认真地当过“丈夫”。阿娘恨他,谢承瑢也恨他。爹就是这个世上最无情的人,他对亲人尚且如此,对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新兵,当然也不会同情怜悯。 谢承瑢不想也做无情的人,他知道被抛弃是怎样的痛苦,也不想让与他同病相怜的贺近霖也被抛弃。 他想了很久,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报复父亲的微妙想法。爹爹不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教子严厉吗?那就让全殿前司的人都知道好了。 谢承瑢从怀中掏出熏满了蜡梅香气的香袋,还有那块羊脂白玉佩。 伴着月色,他浅浅闻香,又用指腹擦过山川明月。细细想来,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赵敛了。明明两个人都在同一个校场,为什么偏偏见不到呢?也许缘分若此,他和二哥的缘分还不深。 凝思间,他悄悄用鼻尖触碰玉佩,惊喜地发现玉佩上也沾染了蜡梅香味。 香囊是赵敛送的,玉佩也是赵敛送的。赵敛当真是守诺言的人,即使人在军营,也不忘托乳母送香囊进来。 谢承瑢感激赵敛的言而有信,更想亲眼见一见他,不然就不好言谢了。 如果明天自己和贺近霖一起挨一顿打,是不是就能见到赵敛了?谢承瑢这样想。可是真丢人,之前挨打就够丢人了,这下赵敛再在旁边看,岂不是更丢人?他烦呢,躺在草地里,又呆呆去看那轮月亮。 挨了打,是不是能得到更多的关心?是不是能让爹爹为他低头?是不是能让…… 谢承瑢吞了一口唾沫。 他望着明月,揪紧香囊,触到里面柔软且细碎的香料。 清晨回营,谢承瑢罚贺近霖先在校场中央扎马步。他想好怎么办了,就是有点儿让他觉得丢人而已。 到了晨训,擒虎军新兵都陆续进校场,第一眼就瞧见扎马步的贺近霖,纷纷翘首相看。 贺近霖涨红了脸,他扎了一个时辰马步,腿脚早已酸痛麻痹站不稳了。他眼前发黑,摇摇晃晃地要倒,却听谢承瑢说:“别动。” 他不敢动,汗水把衣服都浸湿了。 “你想好了怎么做,不然我也救不了你。”谢承瑢轻声说。 贺近霖点头:“是我闯了祸,是我连累了您,我甘愿受罚。” * 赵仕谋近日本就辗转难眠,昨夜官家赐婚,更让他失眠至清晨。他看睡不了多久了,索性不睡,早些动身去上朝。刚打开家里大门,就见到颜辅仁在门外等他。 “你怎么来了?”他很意外。 颜辅仁说:“刚巧路过。” 二人互道早,道完又看彼此,眼下都挂着青,想必都是一夜没睡。 “培德看着憔悴,也是一夜未休吗?” 颜辅仁说是。 上马后,就前往皇宫。秋日里,天亮得晚,走好些时候都不曾有白光。赵仕谋心情不佳,对着天叹息道:“天也如此,不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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