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敛很欣喜,瞟了一眼谢承瑢,问:“明天真能来?我每日都很无趣,你们来我家看鱼也好。” 谢承瑢没什么反应,还是纪鸿舟回道:“明天我来,也许庭哥和谢小官人都忙,你放心,有我在,我还能让你闷死在家里吗?” 赵敛想问清楚谢承瑢来不来的,但没好意思问。没回答他,那就是不来了吧。他送他们出门,望见三个轻松愉悦的背影,突然心生落寞。 今晚月亮不圆,但亮,赵敛抬头看了好久月亮,念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瑶前打着哈欠听,夸赞道:“二哥怎么背起诗来了,有长进!” “我长进大呢,我最近都很有长进。” 他回屋,脚下那块砖还是先前和谢小官人踩过的,复踩上去,似乎还有余温。又到床前,那把长刀静静躺在被子里,还残留着蜡梅香味。 赵敛在屋子里乱转,不停想着梅花。他蹲在那块砖上,手触摸砖面,凉凉的。 ——“愿这把刀能让二哥无畏人言,所向披靡。” 他蹲在那处想,想谢小官人说话的神情,想他的每一个笑容,想他说“二哥”。想至深处,竟然生出怯意,怕真的有神灵窥到他的心思,所以不敢再想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谢承瑢,想来知己便是如此,谢小官人知他、懂他,是同龄人里最明白他的人。谢小官人甘愿将自己用荣光换来的刀赠送给他,应当也表明是很珍视他吧? 赵敛受宠若惊了,他傻笑起来,坐在地上,还在回忆谢承瑢的眼睛。 “二哥洗漱了!” 瑶前端盆进来,见赵敛坐在地上,以为是着了魔、中了邪,问道,“哥儿怎么了?” “我好想闻蜡梅。”赵敛说。 “这时候哪来的蜡梅呢,那是冬天才有的。”瑶前放盆,扶他起来,又说,“你要是想闻,回头叫他们买点香囊回来。” 是了,有了香囊,他就可以每天都闻到蜡梅香了。赵敛很惊喜:“那我要亲自去买。” 今日月亮不圆,人也难见。 赵敛做梦,梦见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遍地白雪,偶见几丛梅花开放,有香扑面。 明明白雪满头,梅枝却不见雪。他凑近梅花,已经有些分不清梅香和谢承瑢的香味了。 他总觉得谢承瑢就在梅花那头,所以挥开眼前梅花,往深处蹚雪,要去寻找梅丛中的那个身影。 “谢昭昭?”他拨梅,果然见梅花那头站着的人。 谢承瑢还是穿霜色的衣,手里捻了一枝梅。他站在一片白里,偶有风拂过他的乌发,雪飘上他的衣摆。 雪光逆在他身上,漂亮得,让赵敛移不开眼了。 即使是在梦里,赵敛也知“非礼勿视”。就算谢承瑢并没有暴露什么,他也不敢看了,乖乖低下头来,老老实实地朝他一拜:“谢小官人。”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呢?”谢承瑢问。 赵敛避着谢承瑢的目光,一面想见,一面不敢见。他紧张得心扑通扑通跳,手掌也冒汗,背在身后擦了好几遍,才说:“我好了,就见。” “二哥。”谢承瑢站在雪里,用手把蜡梅递过去,“你快点好,我们早点见。” 早点见……赵敛从梦里醒,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早点见。”他失落地说,“是我要早点见,可不是他要早点见。” 他怪自己为什么这么早就醒了,梅花还没接呢。 【作者有话说】 文中已经提过诗词的出处,作话就不再赘述。 流照君第一次出场,是在第三章 ,谢承瑢放入箱子的那把裹着缎的长刀。 香味大概是最令人记忆深刻的东西了吧~一闻到味道就能想到人了(^ν^) 小赵也不太相信这世上有神,也不信对月亮许愿就可以成真,那些话都是他编的。说是对月亮许愿,其实是对小谢许愿吧~
第18章 第七 不度我(一) 四月初,赵敛的伤总算是好透了,立刻就准备上学去。 这一个月他在家闲着,也见不着什么人,尤其见不着谢小官人。蜡梅香囊他买了,就挂在床头,一开始还觉得非常安心,可是闻得越久,他越觉得空落。他也总是抱着流照君睡觉,一做梦就要梦见谢承瑢,但是谢承瑢老是躲着他。 他问:“你为什么躲着我?” 谢承瑢反问:“你猜?” 赵敛猜不到,但睡醒了,就更加想见谢承瑢。 赵敛在四月四日上学去。 今天他来得特别早,到书堂里,谢承瑢还没来呢。他托腮盯着谢小官人的书案看,想他什么时候才会过来,不过没等到谢承瑢,倒是先把纪鸿舟等来了。 纪鸿舟一来就和赵敛说个不停,但他有九成没听进去,都在“嗯嗯哦哦”地敷衍。 他半听半等,等到谢承瑢真的来了,他又即刻偏眼,假装没有在等。 “你方才说什么?”赵敛忽提高声响,同纪鸿舟说,“我没听清。” “我说,前几日庭哥去了醉仙楼,吃了新来铛头[1]做的鱼肉,很香!” “哦,”赵敛装作漫不经心地往前看一眼,见谢承瑢正俯身拿书,没注意他,于是再把视线落在纪鸿舟的眼上,“你怎么知道的呢?” 纪鸿舟说:“庭哥告诉我的。” “吃鱼啊……”赵敛走神了,想起来自家院子里乱游的红鱼,隐约听对面人说:“连谢小官人都觉得好吃,今天正好你来……” “吃什么?什么谢小官人?”赵敛惊起神来,“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纪鸿舟语塞:“二哥,你不是手受伤了么?怎么耳朵也不好使了?我已经说了三遍,你有在听么?” 这时候,谢承瑢已经摆好了书,正要转身向后走来。 赵敛急忙低头不看,偏头和纪鸿舟说:“你再说一遍,浪费你多少口舌了?” 纪鸿舟翻他白眼:“我说,前几日庭哥同谢小官人去了醉仙楼,吃了新来铛头做的鱼!够清楚么?” 话音刚落,谢承瑢就站在二人案侧,低首作揖道:“二哥,纪公子。” 赵敛只当作是刚见到人,还装惊诧,作揖说:“谢小官人来了?” “谢小官人。”纪鸿舟拱手,“方才才说到你呢,醉仙楼的鱼,口味如何?” “醉仙楼的鱼?”谢承瑢笑眼盈盈说,“太好了,吃过一回就难忘了。” 赵敛有些不敢看谢小官人的眼,只敢望他的发,观他的衣。春日已尽,同窗皆换了薄衣,不像天冷时候那样臃肿累赘了。他也算是头一回见谢承瑢穿薄衣,这回不是霜色了,是青色,跟上一回赵敛穿的那一件颜色差不多。 谢承瑢的衣服无甚繁复花绣,非常朴素,很衬他的性子;因夏衣轻薄,他看起来比冬日里更精瘦,更有精神。 赵敛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又后悔了,早知道他也穿青色了。 书堂里渐渐喧闹,耳边有谈天声。纪鸿舟和谢承瑢聊得正高兴,反而把赵敛给丢下了。 赵敛听谢承瑢描述醉仙楼的鱼:“说不上来哪里好吃,就觉得很好。我读书少,不知如何表达。” 又听他说醉仙楼的后院:“晚风怡人,好多人都坐那儿赏月,我和庭哥也一起过去了。” 后院,就是之前他们一起舞梨花的后院吗?赵敛抬头看了谢承瑢一眼,心里有些不自在:怎么谢小官人带着别人去后院了啊? 纪鸿舟听谢承瑢说这些,非常向往:“改天我也和二哥去尝尝!到时候叫上你,还有庭哥。”说罢,转头问过赵敛,“去么?吃鱼,补身子的。” 赵敛应一声,重新换了坐姿,还装作是那副漫不经心、随心所欲的姿态:“都行。” 没一会儿,沈沛过来了,大家都各自回座,埋头读书。 书声琅琅,且抑扬顿挫,赵敛于角落坐着,周围像是有音壁环绕。他借着先生答疑时刻,又偷偷往里面挪着坐,方便看前排人的背影。 还能看谁,必然不是看纪鸿舟。他是在看第一排的谢小官人。 赵敛喜欢看这样的背影,十分端正,十分大方。谢承瑢的肩膀很宽,背也很直,一瞧就是练武的。 真像玉雕,赵敛想,这世上还能有这样栩栩如生的玉雕吗?他下意识也要直着背坐,不一会儿又望出神。 纪鸿舟回头要找他说话,看他呆滞模样,疑心问道:“二哥又在瞧谁?谢小官人吗?” 赵敛反驳:“没有!我只是望呆而已。” 他恐旁人看穿,故意望向窗,表明自己真的是在发呆。但他越这样,就越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纪鸿舟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心思了,说:“你想看就看呗,又没人不准你看。”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他?” “你眼珠子都要长人家身上去了,还不是在看他?最可怜的是我,我就坐在你前面,总觉得背后有刀子刺我。”纪鸿舟嬉笑,“你倒是告诉我,谢小官人有什么好看?我也要看看。” 他真的转头要跟赵敛一起看,赵敛可不准,攥住他衣服:“不准看,好好读书。” “你真霸道,鱼也不给我们看,谢小官人也不准我们看。那你说,什么能给我们看?” 赵敛狡辩说:“我是怕你分心,你要好好读书才对。” 纪鸿舟冷哼一声,不跟他说话了。 过了片刻,等纪鸿舟认真背书了,赵敛又要继续望背影。 反正谢承瑢从来没有回头过。 听课听到快正午,程庭颐才匆匆从外面跑进来。他难得迟到,不迟则已,一迟惊人,来的时候都要午休了,果然是被沈沛痛骂一顿。 程庭颐来了,谢承瑢也突然活过来了,东张西望不说,还得讲话,侧身过去关怀人。赵敛都看在眼里,心里莫名不快,连手中书页都被连坐,一大滴墨沾在上面,字都看不清了。 “庭哥迟到了?”纪鸿舟也坐立不安,回头同赵敛说,“他可从来不迟到的,今日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他不来了呢,没想到是来迟!” 赵敛嘲讽说:“你也去问问,别让谢小官人抢你风头。” 午休至,同窗们都出书堂用午饭了,他们三个还在屋里,把程庭颐围了一圈,一直关切。 多半是谢承瑢、纪鸿舟关切,赵敛站在一旁默默听。听还算其次,主要是偷看,用余光看。他瞄谢小官人的侧颜,又低眸望谢小官人修长漂亮的手。等到谢承瑢望向他,他又马上移开眼,接上他们正说的话:“下次不要迟了,又不是什么天打雷劈的大事儿。我不是老迟到么?” 哄完人了,这才相伴出门去。 赵敛发现,他内心的不悦是永无休止的。 不就是迟到被训,何至于两个人都围着转呢?莫非是他自己一月不来,最要好已经成了次要好,知己都改伴他人?他不太爽快,可若是轻易说出来,人家又要说他是小心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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