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明彰凑到近前,看了一眼皱巴巴的孩子,又看一眼李祐寅,说:“和官家真像。” “像吗?” “像极了。”辛明彰真诚道,“妾为官家高兴。” 说话间,有宫人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官家!” 李祐寅还没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了?” “凤仪阁……凤仪阁走水了!” “什么?!” 李祐寅登时失去了所有笑意:“怎么回事?!” 凤仪阁烧起来了,火势非常大,连同旁边秋实阁一起也被烧了。 唐娘子生产,辛明彰怕慧兰阁忙不过来,就将凤仪阁大部分内侍宫人都临时叫了过去,这让大火巧钻了空子,一不留神就把宫宇烧了个干净。幸好李润珍及时被内侍拉了出来,也未有人失踪伤亡,实是不幸中万幸。 凤仪阁被烧了,最难过的当是辛明彰。她在外围看着大火,眼泪被烟熏得不停往下掉。她借着泪水,崩溃大哭说:“官家……官家送我的琴在里面呢。” “殿下不要在门口看,太危险了!”救火的内侍劝阻她。 她不管,哭着说:“我的琴,我的琴还在里面……”说完,就要往烟雾中钻。 “不要了,琴不要了。”李祐寅在热风中将她拽走,“将来我再送你,不要管琴了。” 辛明彰哽咽说:“我无能,没守好官家送我的琴……” 李祐寅见了,心痛不已:“先到福宁殿住着,其它什么都不要管了。” 皇宫中一团乱,火光冲天,在宫城之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很快,珗京城有了骚动。百姓们仰头对皇宫的火光望,问:“宫里怎么烧起来了?” “上元刚过就起一场大火,是不祥之兆。” 很巧的谢忘琮是就在白玉馆楼上,她对窗看见一片骇人的火光,大惊道:“皇宫起火了?” 穆娘隔屏风也望到了,悠悠说:“皇宫怎么会起火呢?希望没有人伤到吧。” 谢忘琮喝了一口茶,心中依旧不定:“宫里起火了,若人手不够,兴许会调禁军去救火。我就不留了,娘子早些休息吧。” 说罢,留了半贯钱出门。 ** 因宫中走水,李祐寅惊魂未定,第二日没有上朝。刘梦恩回了官家安,诸臣才渐退去。 长廊中,林珣与雷孝德凑着说话。 “烧的是皇后殿下的凤仪阁?连带着徳圣太后的秋实阁也被烧了?”雷孝德纳闷,“昨日又没有降雷,怎么能走水。” 林珣道:“不是天灾,那就是人为。” “这火蹊跷,昨个儿宫里出了什么事?” 林珣挑眉:“后宫里出事,岂是你我知道的?胡思乱想了吧,回家闭门思过去。” 雷孝德笑着说:“好端端烧起了火,不是天灾,也能成天灾了。你瞧着吧,还有事儿要出。” “同虚知道走水了么?”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还是得到他那儿过一趟,不然我心里又不安了。” 二人走在宫巷中,看见谢忘琮在跟一内侍说话。 林珣疑惑道:“谢忘琮和高奉吉?” 谢忘琮见到有人来,没作出什么心虚的样子,反而同高奉吉作揖告别:“烦请中贵人替下官向皇后殿下问好,皇后殿下受惊了。” “官人客气了。” 高奉吉走后,谢忘琮才大方地和二人拱手:“原来是林刑侍与雷兵侍。” “谢虞度候。” 林珣说:“虞度候也太不小心了,青天白日的与中贵人会面,是我们就罢了,若是叫别人瞧见,尤其是御史台的瞧见,生了误会,那可说不清。” 谢忘琮笑道:“无妨,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昨夜宫中大火,我担忧皇后殿下,所以叫住中贵人问了问。既官人提点,将来我便不问了。” “官人虽是女子,但毕竟还有个臣子的身份,万事还是小心为好。”林珣又道。 谢忘琮说是。 “虞度候也知道昨天的大火?”林珣问。 “是,昨夜我恰好在街上,看见烟了。” 林珣“哦”了一声:“那宫里可有伤亡?大正月的,还是要问问。” 谢忘琮说:“方才我问了中贵人,并未有什么伤亡。” “那便好了。”林珣松了一口气。 三人结伴出门,林珣上马之前又对谢忘琮叮嘱:“虞度候下回记得了,小心为上。” “多谢。” 待走远了,雷孝德才问:“你犯什么和谢怀玘说这些?” “你看不着么?谢怀玘心向皇后。” “她想在后宫有朋党?” 林珣大笑:“什么朋党,与朋友交就算是朋党?那你我也算是朋党了。此话不要乱说,你又要面壁思过。”他拉好缰绳,“走,去找同虚。”
第125章 三九 夜来频梦(一) 皇宫大火,李祐寅又陷入难以入眠的境地。 每当他闭上眼,秋实阁的火就又在脑子里烧起来。他隐约地梦见自己踏入火海,而大火中站着的人,是朱怀颂。 朱怀颂着冕服,眼前冕旒轻轻摇晃。 “天神降灾,官家。”她张开双臂,任大火吞噬掉她的身躯。 李祐寅被困住了,痴痴盯着火中的人:“天神……降灾……” “这是上天的警示啊,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我,代替你。” 李祐寅喃喃:“千千万万个你……代替我……” 他猛然惊醒,四周空气如海水涌入他的口鼻。 汗水从发间往下落,湿了一身。他惊魂未定,望了一眼枕边的辛明彰。 他觉得闷,想去屋外吹风。 夜色很深,福宁殿寂静,听不见吵闹。 李祐寅方才走到门口,门外传来小声的交谈。宫中静谧,说话声格外明显。 “真蹊跷,凤仪阁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呢?” “说是有风吹飞了烛台的火星子,落到帷幔上了。” “唐娘子刚生产,那儿中宫殿下的屋子便烧起来了,真奇怪。” “你不要说,会不会是那孩子……” 李祐寅猛地推开门,厉声说:“你们在说什么?!” “官家!”谈天的小黄门忙跪下请罪,“是臣口出狂言,官家恕罪!” “我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李祐寅向他们走近一步,“你们在说什么?” 小黄门颤颤巍巍说:“回官家,我们在说……我们在说那场火。” “那孩子怎么了?你以为是那孩子引来的火吗?” “官家……”小黄门俯额不敢回答。 李祐寅心里大约清楚了,冷笑一声:“天神降灾,代替我。是这孩子要代替我,还是唐贤音要代替我?” 两个黄门浑身发抖:“是我们在胡说,是我们在胡说。” “韦霜华!”李祐寅突然喊。 韦霜华匆忙赶过来:“官家。” “这两个小黄门御前失仪,你酌情处置了吧。” “是。” 两个小黄门听了大哭道:“官家饶命!” “官家——!” 李祐寅还没太清醒,他迷糊着,将梦境与现实融在一起。他最担心的事情,是不是要出现了? 思至此,他失魂落魄起来,转身同韦霜华说:“唐贤音生的那个,就不要放在皇后那里养了。即日起禁足唐氏,不得诏命不允探视。” 韦霜华不明白官家为什么突然这样,但还是说:“知道了,臣立刻去办。” 床上的辛明彰早就醒了,她听见门外那些动静,露出一星半点的笑意。 * 二月十五,谢承瑢以“秦州马步军都部署”之职赴均州。与他一同前去的,还有原神策左第一军都指挥使秦书枫。秦书枫任秦州兵马钤辖,佐马步军都部署事。 二人是约在通和门会面,各带三百兵往均州。 春风摇曳,绿柳拂风,谢承瑢与姐姐拜别后就往城外走。 快要到城门口,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马啼,回过头,是谢祥祯。 谢承瑢有些不知所措,其实回京这么久,他没有一次拜访过他的父亲。等到谢祥祯靠近了,才他想起来行礼:“爹。” “嗯。”谢祥祯板着脸,叫身边人给他拿了些东西,“均州冬天冷,你阿姐说你衣裳带得少,托我来给你送几件。” “是。” 谢承瑢接过包袱,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和谢祥祯对视半晌,说:“那我就走了。” 谢祥祯皱着眉头说:“你去吧。” 昭昭背着谢承瑢往外走,走了约有二十步远,谢祥祯忽说:“我知道你有伤,平日练功,别太拼了。到均州……”他转过脸,只看城门,“到了均州,你不要总想春光,勿让春光欺你。” 城门口的柳树抚上谢承瑢的发,他茫然地回头看了父亲一眼,好久才说:“我知道了,爹。” 秦书枫来得也快,别了家里人,正好与谢承瑢相遇。 “谢节使。” “秦官人。” 暖风咬了昭昭的尾巴,它甩起毛,离秦书枫的马远了些。 马不熟,马上的人也不太相熟。 谢承瑢总是沉默,他不爱笑,任风再怎么和煦都不笑。秦书枫同他相反,性子似乎格外热忱,没头没脑地搭话,全然把先前御前弹劾之事忘得干干净净。 过了三天,谢承瑢才稍微觉得熟络一些。 秦书枫道:“均州遥远,又不急到,我们恐怕要走三四个月。我好像还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 谢承瑢说:“官人原先是在扬州?” “是,是在扬州。” “我没去过扬州,不知扬州是什么样。” 秦书枫笑着说:“‘烟花三月下扬州’,江南春景怡人,比珗州妙些。待来日,官人也去扬州一趟,说不定就不想回了。” 谢承瑢默然。 一路遥远,走得又不快,慢悠悠地,约是在六月半才到均州。 均州冬冷夏热,还不到盛夏就烈阳当空,分外闷人。 谢承瑢背后出了薄汗,染到他放任许久的伤口。旧伤发作了,疼得他直不起背。他咬牙半路,正好碰见一处驿站,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就在这儿歇歇脚吧。” “可再走二十里就入均州了,为何还要耽误呢?”秦书枫不解。 此时彭六在一旁说:“将军,天气太热,要是叫将士们中暑了,怕大后日也不能进均州。” “是了,那就歇歇吧。” 遂落脚。 谢承瑢躲在一处阴凉地,远离了秦书枫和那些禁军。他才叫彭六替他看伤口,难得替自己担心一次:“伤怎么样?” “好像又有些烂了。”彭六说,“这几个月都没有好好上药,难怪就变成这样。要不要上药?” “秦书枫在这里,我不好叫他见。等汗干了立刻去均州,到城里再换药。” 谢承瑢穿上衣服,静静坐了一会儿,说:“都快到均州了,为何不见均州副都部署骆永诚来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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