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日醒来,祁晓便一直靠着床榻,双眸一动不动地直视前方,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敢试探他的神智。 只有紫衿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莫非是被司岚殿下伤得狠了,现下神智有失,傻了?” 话音未落,祁晓的灵力波动了一瞬。 紫衿:“……” 她有些心虚地走过去,才发现此刻祁晓的神情分外悲苦。 “小岚他……那么恨我。”祁晓声音低哑,“我什么都做错了。” 素来高高在上的西境王,现下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不知道要如何求得司岚的原谅,他甚至在司岚想要杀他的那一刻,觉着自己是否应该遂了司岚的心愿,是不是他死了,司岚便会活得自在些? 司岚说得没错,他是有过那么一刻的私心,他希望司岚收了礼物,心绪愉悦之下,能原谅他,能像昔年那般柔情。 可是……不管他如何辩解,司岚都不再信他了。 他做错了许多事,他和司岚之间的关系早已千疮百孔。 他还自作聪明地嘱咐紫衿将无忧珠送给司岚…… 他以为自己是了解司岚的,却不曾想相伴数年,他直至如今才知晓,司岚的脾性早已不似往昔了。 他当真是错得离谱! “也不能这么说。”紫衿斟酌着词句,又道:“兴许司岚殿下只是一时气愤,毕竟君上此前所为确实……不若君上暂时避开殿下,一年两年,甚至百年,总能等到司岚殿下气消的那一日,君上觉得呢?” “你说得对。”祁晓抬眼,苍白的面色也掩不去他眉眼绝色,他道:“我确实不够了解小岚,他如今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我并非全然知晓。” 紫衿:……她说的是这个吗? “寒淞那处夜色漫长,白日甚少,但小岚却好似很是喜欢……” 想来和他相伴的那些年,司岚兴许不适应永生白昼,却为了他尽力地适应凌云间的日光。 司岚适应了整整两千年,不过是不耐夜色,他同样也可以为了司岚做出改变。 这世间没有什么坚如磐石不可动摇的属性,只要是为了司岚,他都可以去变更。 “百年,千年也好,只要我陪在小岚身边,他总有原谅我的那一日。” 虽说紫衿本意并不是祁晓说的这样,但祁晓总算想清楚了不去找死,紫衿甚为舒心地道:“君上能这样想,再好不……” 紫衿舒心的笑意顿了一瞬,她忽然明白过来,“等等,君上的意思是,要长住寒淞?” “君上是疯了吗?您的灵力不耐夜色,即便是长住,要适应寒淞那处的夜色亦是十分痛苦,您不能……” “再痛苦,也会适应的。”祁晓闭上了双眼,苦笑道:“难道你觉得,适应夜色的痛苦,能比得上我失去小岚吗?” 祁晓已经失去过司岚一次,那种噬心的痛楚他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只要他还活着,百年,千年,甚至是万年,他总有感化司岚的那一日,他不愿再失去司岚了。 “君上……”紫衿还想再劝,凌云间外不远的莲池却传音来“啾”的一声。 凰羽在莲池中游了一圈,悠闲地吐出一个泡泡。 岁月静好。 祁晓闭着双眼,微凉而苦涩。 “你看,澜儿也是这么想的。” - 寒淞近日将举行几位裴家少将之子的大礼。 司岚从未做过祝祷之事,何况大礼之时几位裴家少将皆会出席,这裴家少将来了,裴松便也一道来了,那裴松来了,寒淞境内的裴家人便都会在场。 一时间,这行大礼的祭坛里里外外皆围着人,让司岚原本便有些紧张的心绪,更加紧张了。 司岚在心中默念了几遍祝祷词,隔着人群,司幽于高台之上遥遥一笑,勉强让司岚平复了心绪。 “千年修为,尔等尽心尽力,修行坦荡……” 礼官高声诵读着仪制。 “一行,父母之嘱托。” “二行,天地之认可。” “三行,跪拜祝祷。” 那几位少年拱手行礼,低着头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排骨篜里,至司岚身前,而后深深地跪拜下去。 司岚于虚空中幻化出玉瓶,倾斜玉瓶将其间的梅花酒倒在几位少年头顶。 梅花酒的灵气四溢,顺着少年的发隐入衣襟。 “我代天地,行灵力洗礼。苍穹浩恩,降此福祉,愿尔等今后无风无浪,平定……” 底下跪着的少年,其中有一位许是被梅花酒的灵气刺到了,又许是好奇这千年大礼上祝祷之人,他忍了半晌,实是没忍住,悄然地抬起了视线。 司岚与那人视线相撞。 那是一位极其干净的少年,眸中的笑意纯粹,不掺任何一丝杂质。 就在那一瞬间,司岚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那个没能活下来,连这世间的荣光都不曾见过的孩子。 若是他的孩子还活着……现下也该和这几位少年一样,不谙世事,在一众期盼的眼神中踏上祭坛,行千年大礼。 若是……那个孩子还活着就好了。 司岚眼神一颤,未说完的祝祷词顿在了唇边。
第39章 “兄长, 适才是怎么了?怎么脸色如此苍白?”司幽亲自扶着司岚坐下。 先前在祭坛上,她亲眼看见司岚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霎时便差了许多, 若不是司岚及时回过神,将那祝祷词念完,只怕司幽便要去祭坛之上将人带回来了。 “没什么。”司岚失落地垂下目光。 失去孩子这件事, 总归是他自己的事, 况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不想告诉司幽真相,让司幽也平添困扰。 司幽又问了几句,实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便想着让司岚自己静一静。 司幽将视线移至一旁的裴禾, 道:“裴三公子, 本王尚且有事在身,兄长便劳你照顾了。” 司幽将“照顾”一词咬得很重, 裴禾如何能不明白司幽的意思, 只连忙应下。 临出门前, 司幽想起一事, 又转过身来, “对了, 晨起时寒淞境外有两位魔界之人来访, 说是要见兄长你, 我想着千年大礼即将举行,便未让他们进入寒淞,若是兄长想见的话, 我让人半个时辰后引他们入内?” 魔界……司岚在魔界也没什么熟识, 若是两位的话, 那想必是殷婼和慕白了,司岚目光依旧低垂着,应了一声。 司岚这厢情绪低落,也没注意到时间流逝,裴禾在一旁又是倒茶又是扇风的,不知哄了多久才见司岚抬眼。 裴禾面上带笑,将那双眼衬得极为夺目,“殿下可听见了,我适才说明日引殿下去凡尘一遭,瞧瞧凡尘风光,也当是散心了,殿下可愿意?” “再说吧,我……”司岚如今实是没有心思,他话未说完,便听得外间有人通报。 原是将殷婼和慕白引进了寒淞。 只不过魔界昔年到底有着挑起大战的心思,司幽总对魔界中人存了一份警惕,为免突生异象,司幽让人施术遮蔽住了殷婼和慕白的五识,直至进入司岚的住所方才解除术法。 “尊……”殷婼见着司岚略显激动,下意识地唤出昔年的称谓,见有外人在,又改了口,“司岚殿下。” 到底是旧友相见,司岚勉强笑了笑。 慕白约莫是陪着殷婼一道来的,没什么情绪,反倒是看着司岚身边的裴禾,调侃道:“我还以为你此生皆忘不了西境王,现下看你过得很好,这么快便有新欢了?倒是值得恭贺……” “慕白!”殷婼压下声音。 慕白立时噤声,耸了耸肩,往一旁自得地坐下了。 殷婼此前不曾仔细打量裴禾,经慕白这么一调侃,她倒是想仔细地瞧一瞧,只是这一看,她发现后者很是诧异地望着她。 裴禾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思考。 “这位……公子?”殷婼很是不解,“你为何这般看着我?我们见过吗?” 殷婼的话让司岚也侧过了视线。 司岚心绪不佳便忽视了裴禾,但如今一看,裴禾眼眸之中半分柔光都未曾瞧见,那种直勾勾盯着殷婼的眼神,像是与殷婼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司岚皱了皱眉。 裴禾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好一会才缓过来,不住地道歉,“我并非有意,只是先前在神界,家父带我前去赴宴,见过这位……梦灵,我一时没想到能在下界再次相见,有些讶异罢了,抱歉。” 裴禾低下头,掩去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将不自觉握紧的指尖以袖口遮掩,退至一旁。 只是个小插曲,众人都没放在心上,也没去细究。 殷婼便也不在意,一心都在司岚身上。 “我适才探查过,殿下.体内灵力充沛,想来在下界过得很是舒心。” “嗯。”司岚情绪不高,他见着殷婼,便想到了昔年一缕清泉之上,微弱光芒的灵体,他忽然很想知道那灵体最后的境况。 “裴禾,你先出去。” “是。” 司岚面上有些难过,待裴禾离得远了,他才道:“灵体……是不是已经消散了?” 直至现下,殷婼方才知晓司岚自她和慕白进门开始便情绪不高的原因,她本想据实相告将灵体交给了祁晓,但那时祁晓也说过,他只是尽力一试,至于灵体能否存活且化形均是未知,即便化了形,能修成人形也实属不易。 为免司岚失望,她还是选择隐瞒着司岚。 “尊上,别想那么多了,往事已逝,若是小殿下还在世,也定然不希望您如此伤感。” “是吗?”司岚收回目光,视线落在窗外。 以往那片能讨他开心的梅林,他此刻瞧着却是半分愉悦的心绪都没有。 …… 祁晓又修养了三个月,方才前往寒淞。 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他修养好了,灵力恢复之后才能在寒淞隐蔽身形。 他既然决定要在寒淞长住,司岚如今又这么不待见他,他不想再惹司岚生气了,只能隐去身形。 寒淞境内除了司幽和裴松,其他人应当难以察觉他的存在,只要他不再像上次那样疏忽,隐蔽在此处百年抑或是千年皆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唯一的难处便是……寒淞的夜色。 祁晓抬眼看了看顶上的一轮明月,那月光倾斜,缓缓停在他脚边,只要他再往里几步,踏过月色便是无尽的黑暗。 夜色会加重他对冬日的感触,此前在寒淞境内感受到的寒凉便会卷土重来。 祁晓长出了一口气,气息漫过月色,透出凉薄的影子。 结界外大雪纷飞。 他毫无犹疑地踏入夜色,任由那白雪旋飞在他发丝上。 入目白茫,入骨寒凉。 祁晓维系着隐蔽身形的术法,远远地站在树下。 “殿下。”前方的人影走得匆忙,裴禾便紧紧跟在身后,替司岚披上一件白袍。
75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