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梓童怀疑自己的耳朵幻听了,他一宿没说过话的嗓子破锣般叫起来:“你说什么?!” 陈颐和也惊了,他想跟上一跃而起的萧梓童,然而膝盖早就麻木了,两人双双跌倒在地上,砸出“咣当”一声重响。 侍女急忙去扶离他最近的萧梓童,被人拽着衣袖,一脸凶狠的问道:“蓝煜在哪?” 侍女慌张回答:“在……黄老夫子门前呢……” 萧梓童撑起膝盖,急急往外跑,陈颐和也咬着牙跟上。 侍女在身后喊:“慢点!先让太医瞧瞧吧!” 然而谁也没有理。 远远的,萧梓童鹰一般的视力就看到了黄老先生门口跪着的单薄身影,他还穿着白色长衫,肩头发上落了厚厚一层白雪,整个人几乎融在雪里了。然而那发那么黑,背影又那么倔强。萧梓童一眼就认出蓝玉来。 他和陈颐和跌跌撞撞跑到蓝玉身边,萧梓童抑制不住的要用手去摸那青白色的脸和嘴唇。 门“吱呀”一声响,黄老先生走出门来,在门廊下对蓝玉说:“你求的,我答应了,回去吧。” 蓝玉的眼珠转动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重重的磕头,说:“多谢先生。” 然而蓝玉磕下去就没在起来,萧梓童把他抱回卧室时,觉得像是抱了一块冰。 蓝玉在风雪里跪了先生一宿,他求先生两件事,一是隐瞒萧梓童和陈颐和夜不归宿,宿醉红楼的事;二是原谅萧梓童出言不逊,并求先生回来继续教学。先生将大门紧闭。从窗缝里看那少年重重的跪下去,被风雪吹乱了发,吹得包扎好的手心又渗出血来,吹了一整夜,终于在天亮时不忍心,打开门,应了。 蓝玉回去就发起高烧,他烧的神志不清,浑身滚烫,陈颐和当场请了太医院御太医来,恭敬道:“沐太医,有劳。” 沐太医妙手回春,几针扎下去,蓝玉果然缓和许多;沐太医又开了些药方,叮嘱道:“烧的太厉害了,这药掰开嘴也得让人喝下去。” 黄隐鹤给人放了几天假,萧梓童和陈颐和不让别人碰,轮流照顾蓝玉。 蓝玉这烧有银针压着,烧不起来,然而病的太厉害,反反复复的烧,蓝玉喘不上气,咳起来惊天动地的,喂下去的药也顺着呕了一地。 银针扎了三天,沐太医来撤针,叮嘱道:“药不能再吐了,一天灌三服,两天退烧,在烧就要傻了。” 萧梓童应了,他和陈颐和轮班盯着蓝玉。那针一拔,蓝玉又烧起来。 萧梓童顶夜岗,推陈颐和去睡。陈颐和担忧道:“你白天也没怎么睡,顶一晚上熬不住的,” 萧梓童眼里全是血丝,哑声道:“没事,顶得住。” 他坐在蓝玉旁边,看蓝玉烧红的脸,张着嘴艰难呼吸,烧的迷迷糊糊,身上盖着两床被子还叫冷,突然一声呛咳,惊的萧梓童翻身将他微微抬起,急道:“蓝煜?!” 蓝玉又咳两声,喉间开始咕噜咕噜的响,萧梓童知道他又要吐了,脱了靴子上床,把人面对面抱起,用被子卷了,手在他背上给他顺气,另一只手按住他前胸往回压。蓝玉难受的哼一声,却真的没吐。 萧梓童不敢把人放下,就那样抱着,让蓝玉靠在他怀里睡。萧梓童靠着墙,手一下一下抚摸蓝玉后背,小声嘀咕:“蓝煜,我知道错了,别这么吓唬人。” 萧梓童就这么一直抱到早上,陈颐和来时吓了一跳。萧梓童胡子拉碴的,一脸倦容冲陈颐和笑笑。陈颐和把手里食盒递给萧梓童,接过蓝玉让他靠在怀里喂他吃药。他动作温柔,轻哄着,叫着:“蓝煜。”把那药一勺勺喂进去,喂完又塞了个蜜饯果子。 陈颐和给蓝玉擦擦嘴,叹口气:“烧了几天就瘦了这么多。”转头又说萧梓童:“你要熬死自己吗?” 萧梓童叼着包子两口就吃完了,他用袖子一抹嘴说:“他不醒我睡不好。” 陈颐和没说话,他也睡不好,眼睛下挂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但是他得睡,他要盯住,萧梓童这个熬法迟早要熬垮,到时候他要能照顾两个人。 白天是陈颐和看,萧梓童也不去寝室睡,合衣在凳子上躺下,临睡前还说:“有事喊我。” 能有什么事?昨夜的药没吐,蓝玉脸色缓和许多,这一天都在安稳的睡。中间有短暂清醒,被陈颐和又哄着喝些米粥。 晚上萧梓童还是抱他,蓝玉急喘两声要呕,萧梓童又按老方法揉着前胸终是没吐出来。蓝玉被这一阵憋醒了,萧梓童轻轻掐着他脸说:“白天那么乖,晚上就要吐,故意折腾我是不是?” 蓝玉嗓子烧哑了,说了一句声音模糊的“萧槿杨。” 萧梓童把人紧紧抱住,蓝玉往前一磕,把下巴搭在萧梓童肩膀上,眼睛往下一扫,瞄到萧梓童衣衫下绑满的白色绷带。蓝玉从被子里伸出手,隔着衣服摸那绷带,整个后背捆满了,厚厚的一层。 蓝玉哑声问:“怎么回事?” 萧梓童将他汗涔涔的手拽回来搁在被里重新搂紧,低声说:“没事。” 蓝玉挣扎着:“我摸摸看。” 萧梓童不让他动:“别摸,摸疼了。” 蓝玉多聪明啊,他一下就知道了:“先生打的。” 萧梓童侧过脸看蓝玉眼睛,真诚道:“该打,蓝煜,我知道错了。” 他俩离得太近了,萧梓童说话间呼吸都洒在蓝玉脸上,蓝玉闭上眼睛,半晌才说:“你没打算告诉我是不是?我在雪地里跪了先生没告诉你,所以你挨了这么重的打也不告诉我……是不是?” 萧梓童看他闭着眼似乎是在生气,连忙道:“不是……我只是,真的知道错了。” 第二日陈颐和来时,蓝玉的烧已经退了,只是身体还虚着,见陈颐和来撑着起身摸他后背,陈颐和叹口气,给蓝玉喂饭:“你知道了?”蓝玉点点头。 陈颐和说:“我没事,他自己背着军棍去的。这小混账,还会学廉颇负荆请罪了。” 萧梓童背了五根军棍,赤着上身跑去找先生,诚心实意的道了歉,他说:“蓝煜因为这事挨了一百戒尺,我是主谋,愿挨一百军棍求先生原谅。” 先生没打,萧梓童找了几个小兵来打,军棍打在背上,几十下就见了血。 萧梓童跪着受,一身没吭,腰挺的笔直。 黄隐鹤看着,等一百下打完,含着泪说了一句:“颐和有你们两个,足矣。” 五根军棍打折了,萧梓童一背的血,陈颐和把人往回背。 萧梓童伏在他背上听陈颐和说:“你和蓝煜真是一样的狠。” 萧梓童闷声笑,陈颐和把人一颠,狠狠道:“以后谁也不许这样!谁也不许受伤!”陈颐和哽咽道:“我以太子的身份命令你们,我们要一起……快快乐乐的做一辈子君臣,做一辈子朋友!” 萧梓童笑出一口白牙,说:“遵命,太子殿下。”
第34章 三人行 蓝玉的烧退了,萧梓童反倒装起病来,每天“哎呀哎呀”的在蓝玉面前叫唤,蓝玉给他换药,手重一点萧梓童就龇牙咧嘴的喊疼,陈颐和听不过去踹他一脚:“别矫情,恶心死了。”蓝玉犹豫道:“还是别踢他了,他伤的还挺重的。” 陈颐和把傻乎乎的蓝玉拽起来,气道:“他皮糙肉厚的早就不疼了,昨儿个早上还要跟我摔跤,他就是在你面前装病呢!”蓝玉看看萧梓童又看看陈颐和,缴紧手里的纱布。 萧梓童趁机撒娇,委委屈屈的拉长音喊:“蓝~煜~” 蓝玉还是走过去,把上衣给他披上,柔声问:“是不是疼了?” 萧梓童把头放在蓝玉肩膀上蹭来蹭去,蓝玉犹豫一下,回手抱住他。 陈颐和要气疯了,他上前一把把蓝玉抱回来,箍在怀里,恶狠狠道:“不给你抱!” 萧梓童也蹭的站起来:“你这是嫉妒!” 陈颐和转过身推着蓝玉往外走:“走走走,吃饭去了,不搭理他。矫情死了。” 蓝玉不放心,回过头又叮嘱一句:“槿杨快跟上,吃饭了。” 三人又重新复课,蓝玉那顿打让所有人都正经起来,萧梓童短暂的叛逆期也就此结束。 转眼又过一年,建昭三十八年,宫里来了个新娘娘,十分得皇帝宠爱,连陈颐和的母妃都受了冷落,陈颐和与大臣们联合劝谏过陛下,被陛下斥责出来,郁闷好几天。 蓝玉把点心塞到陈颐和手里,宽慰道:“殿下,先吃一些吧,瘦了一圈了。” 萧梓童大大咧咧的坐了,从盘子里拿点心吃:“你去看了吗,什么狐狸精?能把人迷得五迷三道的?” 陈颐和咬了一口,实在没胃口,叹口气:“没看着,父皇已经三天没上朝了,天天宿在李娘娘那。以前从未有过啊!” 蓝玉把那咬了一口的糕点拿过来塞萧梓童嘴里,又给他冲一碗芝麻糊递过去,说:“先别急,新鲜事常有的,陛下不是荒废国事之人,我们等等看。” 陈颐和拿过芝麻糊喝,表情仍是郁闷。 蓝玉笑道:“陛下励精图治快二十年,如今想放纵一回,我们也给他一点时间,若是真的久了,文官死谏,总是能回头的。再说,还有太后呢。” 陈颐和点点头,稍微轻松些。 萧梓童咂咂嘴:“芝麻糊还有吗?我也想喝。” 蓝玉真诚道:“最后一碗了。” 陛下可能真的是图新鲜,第二天就又回朝处理国事,只是晚上仍宿在李娘娘那,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李娘娘就从才人升到贵妃,震惊一众元老大臣。 连太后都惊动了,只不过李娘娘母家不显贵,与前朝没什么瓜葛,后来又有孕,也就没有人过于阻拦,随陛下心情去了。 萧梓童与陈颐和今年满十八岁,两人各自过完生辰后,又由钦天监主事选了个良辰吉日,给两人办成人礼。正常弱冠要满二十,但大辰常年战乱,平均寿命也不高,所以从建朝开始便改为男子十八岁弱冠,女子十五岁及笄。 成人礼定在冬末年尾,萧梓童和陈颐和一起办,这算是件大事,要举国同庆。陛下不仅拟了大赦天下的圣旨,还减免了此次操行官胡委老家——蓟县三年的赋税。 这事提前半年开始安排,一直忙到京都落初雪才顺下来,此时只等良辰吉日一到,大家都喜气洋洋的盼着。只有萧梓童和陈颐和不甚在意,仍是正常上学下学,只有蓝玉为成人礼物想破了头。 萧梓童盯着蓝玉看的时间越发长了,连蓝玉自己也感觉到,尴尬的问:“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萧梓童不自觉,顺口回答:“没有啊,就是觉得你好像长大了,有点好看。” 蓝玉脸一下通红,斥责道:“胡说八道!” 陈颐和也走过来,端详一阵,点头道:“是好看。”说完上手掐了一把蓝玉脸蛋,“胖了些手感也好。”萧梓童“啊”一声,跳起来喊:“你耍赖!我也要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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