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云,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也有诗说,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犹著。如果,霍骁有了她,是不是就会在挑灯看剑的时候,卸下一身的凛冽,轻轻地增添一份柔软呢? 我回过神,连忙行礼,道:“见过长公主。” 接着,我就听见皇后呵呵地笑起来,她温柔地说:“林典御快些坐吧。” 我抬起头,步入了亭子,等皇后和公主入座之后,才谨慎地坐了下来。 花姿摇曳,香气袭人。树影婆娑,浮光交错。俨然一派春日景致。 桌前供上了沁人心脾的月茶,精美的糕点自不必说了。 “听闻林总管之事,皇上和本宫都甚是挂惜,还请林典御节哀,最是要保重身体。”皇后脸色微微染上一层伤心。 我道谢道:“多谢皇上和皇后挂念,小臣惶恐。” 接下来,皇后又礼节xing地问候了家中的奶奶和日常冷暖,连饮食喜好都问到了,真是可谓细致之极。 只是那敏柔公主却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她的模样和容睿很是相似,竟让我有一时间的错觉。不过,在这样的年代,一个女人敢这样毫不避讳地直视异xing,没有一丝扭捏造作,还真是难得,我其实有点欣赏这位公主。 突然,敏柔公主拉住皇后的衣袖摇了摇,像一个孩子一样天真地问道:“皇嫂,敏柔和他,谁更美些?” 皇后一愣,随即掩着嘴角笑了起来,道:“柔儿越发胡闹,莫要同林典御的玩笑了。”然后,对我一笑,道:“林典御,公主常是如此的,你以后就明白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自己怎么就会明白了?但表面上,我还是轻轻地点头,同时也朝亭子外面望了一眼,心里还惦记着御医殿的事情,有点想离开了。 但是那位敏柔公主显然不想这么简单就放过我,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问:“林典御是像爹还是娘?” 我恭敬地回答:“似乎是像娘一些。” “林典御的眼珠子真当漂亮?”说着,竟然伸过手来。 我连忙一躲,站起了身,对着皇后和公主作揖道:“请皇后和公主恕罪,小臣的确不能在此久留,得快些赶去御医殿了。” 敏柔公主盈盈地掩嘴轻笑,肩膀抖了抖,抿着嘴看我,道:“真真有趣。”然后,就俯在皇后的耳边悄悄地说道:“难怪……” 皇后的脸上仍是淡淡的笑容,没什么变化,只是眼中有些廖然。 敏柔公主用细软的手指,捏起青玉做的杯子,信手旋转起来,看向我,道:“林典御白忙无暇,咱们便不强人所难,只是……” 她婉转地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我,豆蔻年华里竟有一份浑然天成的妩媚,缓缓起身,将手里的茶杯送到我面前,吐字道:“用完这一杯茶再走,可好?” 我有些不明就里,但仍旧伸手去接,就在我的手碰到茶杯的那一刻,一个凉冰冰的东西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不免惊诧地看向敏柔公主,可是,她的脸上是不变的笑靥,甜美可人。我知道此刻不是问话的好时机,便也不多言,只能攥着那个东西,接过青玉杯子,将琥珀一般的茶水一饮而尽。 皇后和敏柔公主笑看我走出了方亭。 而我手里的东西,由原本的冰冷逐渐转为湿热,一时间竟有灼人的温度。 等我离了那亭子好远,才终于摊开手掌,定睛一看。 是一只细小的竹管,从里面竟抽出了一条绵软的丝帕,丝帕上没有许多的图案,只是一角绣了几朵素花,一并添了一个字:“柔”。 我不禁大惊失色,立刻想到:倘若被别人看见我手里的这条丝帕,肯定会被误会的。大殷朝到底是个封建的朝代,男女之大防还是有严格的规定的,未婚男女之间不可表赠私物的道理,一国公主难道会不知道么? 或者,她又别有用意。 我回过头去眺望已经被淹没在□里的一方亭子,心里的不解如同潮汐翻涌。 如同蝉翼的丝帕在微风里飞舞,几乎是媚人的样子。 我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考虑着,是要立刻扔掉它,还是暂时先收好。 而身后的花树之间却有了轻微的响动,几个人影慢慢走近。
☆、留在身边 慢步而来的声音摩擦着草皮,带出细碎的声响。斑驳的树荫被穿金引澄的长靴缓缓踏过,风过树梢,鸣唱着淅淅沙沙的节奏。 当我闻音转身,看清来时的人,便立刻屈膝跪了下来。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起来吧。” 略带醇厚的声音,可听起来更多的还是少年的清朗。 我站起膝盖,抬起眼睛。 他并没有身着皇袍,赤色的内衬外是一件游龙的黑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炳金烫玄的腰带,彰显华贵。容睿太子……啊不……是皇上?!不过,我实在不大习惯将这么一个不近人情的称谓给眼前这个少年,姑且在心里斗胆地叫他的名字吧。 殷容睿,他比之前多了一份威武。 而他的身边除了随行的几名内监宫女。 左手边是提剑随身保护的云邵阳,他一身劲装,不着痕迹地朝我点头。 右边…… 是好久不见的霍骁。 我的目光在他身上颤了一下,然后急急收回。 “可是要去御医殿。”殷容睿略走了几步,绕到了我的身边。 “是。”我颔首道。 “听说,御医殿内近来不甚太平。”他的口气倒也不像要责难。 “小臣尚未进殿,也知晓得不尽然。”我实话实说。 殷容睿顿了顿,余光飘忽,说道:“如今这个时辰了,竟尚未进殿。”然后,又走了几步,呵呵笑道:“道你是玩忽职守,错是不错?” 我听了,脸上登时红了起来,自己向来是对迟到早退一类的事情比较反感的,没想到,今天竟然也赶上这么一遭了,而且还被最高层的领导逮到,真是无比汗颜。 “如今还不到用丝帕的时节吧。”皇上的语调细微地一转,视线移到我的手边,眼神里的不明逐渐翻滚上来。 我太阳一跳,不禁把手里的丝帕攥得紧了一些,同时硬着头皮说:“是小臣用来擦拭外物的,方才衣裳沾了些泥污。” “是么。”他又走回了原来的位置,口气平淡,缓缓而道:“这天竺赤溪蚕丝制成的丝帕,却用来擦拭泥污,着实暴殄天物。” 胸腔上一闷,呼吸乱了几个节拍,我连忙说:“小臣认不得这样的极品,实在该死。” 他精锐的目光一转,薄唇微微一勾,道:“若只是这样便该死,那你身携宫中女眷之物,又当如何呢?” 无力感在爬升,和暖的节气里,我的心里皱成一片。我又不能坦白说是你亲妹妹给我的,道出实情对我只怕更加不利,况且又当着这么多人,这样的年代里,道理是不在我手里。 “启禀皇上,严大人和袁将军恐怕已在枢密院恭候多时了,到底西北边境军务要紧,还望圣上移驾。”霍骁微微跨出一步,行礼的姿势不卑不亢。 殷容睿听后,却是淡淡地一笑,道:“是啊,朕自然明白你的话。”说着,目光从我脸上一扫,淡然道:“林典御。” “是。”我颔首答应。 “将林典御带至御书房,等朕回来发落吧。”殷容睿脸上的表情不冷不淡,像一池密涧,看不出玄机。 “皇上。”霍骁再次出声,大约是还想说什么。 “霍爱卿。”殷容睿立刻止住了霍骁,然后,笑道:“到底西北边境军务要紧。”接着,下巴微微一扬,朗声道:“摆驾枢密院。” 风过,吹起耳边的发丝微微舞动,我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变得愈加强势的少年在我眼前走过,身后跟着一群人。 霍骁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带着一股我所熟悉的气息,我自己都说不上来怎么会有这种认知。下意识里,我竟鬼使神差地望了过去,但是,视线里并没有那双玄冰黑墨的瞳仁如以往一样注视着我。 我心头闷成了一团,想难受地大喊一声,但最终只能动了动嘴唇。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留在我视线里的是一副刚毅高健的背影,我突然想到,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霍骁的背影,那么颀长挺拔,仿佛是精心雕刻出的线条一般刚强健美。不自觉地,心中深处的地方仿佛揉进了一把碎玻璃,冰冷渐次晕染了整张心墙,带出令人不解的哀伤。 “林典御,请吧。” 一个内监手执拂尘,将手一摆。 我没看他,兀自走了过去。 被扰乱的思绪纷繁起来,让我无法思考,身边摇曳的花木,都变得恍惚起来,我不确定自己是怎么了,如果是害了病症,依我的情况来看,估计是病入膏肓了。那一瞬间,我又想起了爷爷,如果他还在,是不是能教我怎么做,于是心中不免感怀起来。 我看了看手里的丝帕,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若等皇上回来细问,这丝帕一看就能追究出主人来,倘若,眼下就扔了,又怕被认定是做贼心虚。 心烦意乱之际,我被带到了御书房。 比起内宫深殿,这里少了许多浮华,而更多些学究严谨之气。 带我来的内监和宫女一并退下,单独将我留了下来。身后的门缓缓关上,屋子里暗了一些。这时,有丝丝金光从房梁上投映下来,我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穹顶,那里竟然雕盘着一只金龙,好不威赫地张着嘴,口中含着一颗散发着光芒的夜明珠。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不敢走动,也不敢坐定。在心里嘲笑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一个畏首畏尾的胆小鬼,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懦夫。 渐渐到了正午,我的双脚站得有些麻了,今早出来也没有吃过什么,此刻腹中空空,好不难受,我颦着眉头,走了几步。来到一张玉几边上,犹豫了一下子,又探了探门外的动静,这才小心地坐下来,也不敢坐得太放肆,怕弄皱了几上的衬褥,让别人知道。
200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67 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