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 所有刺骨的感觉都齐齐汹涌而出。 我的脑子轰鸣了一阵,又被惊心的诧异拉回现实。 庭内一片嘈杂,我又在原地楞了一阵,紧声将躲在一处的十几个童走呵斥进了楼内,并细细地吩咐了几句。 再出楼时,发现庭内除了几个昏厥的将士,其余的都已去尽。 我抬头看了看铅蓝色的苍穹,心中不禁产生一种幻生的错觉,仿佛我所望见的天际实则是一张野兽的嘴,它正张大了下颚,企图吞食这里的一切。 我被一种骚乱的愠怒牵动,一种纷乱的感觉凉凉地怕上了整片脊背,撩拨起尖锐的刺痛。 眉心一皱,脚下一动,我匆匆地离开了南楼。 正元殿的宫道回廊很是清净,除了内殿寝宫加派了人手严防,几乎所有的人力都涌向了城楼死守,而主力则应该已经到殿外迎战了。 我一路畅通地来到了外殿,抬眼望去便是城楼,而此刻的城楼已然被一圈又一圈的将士包围起来,弓弩箭簇,陌刀援梯,正被匆忙地运送着。 除了军部的人,几乎没有人可以站上城楼观战,我找了个角落站着,看着进出的将士,陷入了为难。 作战非同儿戏,尤其是今日一战,我知道自己的担心完全派不上用场,可是,我却依旧强烈地渴望去目睹现下的一切,所有事,所有人。 “你们让我回去!!!” 熟悉的叫喊声一下子就撞进了耳朵里,我飞快地抬起头来。 “六小姐,此处凶险,您快回内宫去!”苦口婆心的规劝声。 “你是谁?胆敢拦本小姐的去路!!”娇美的声线带着显而易见的恼火。 “末将奉命行事,不可出半点差错。”规劝声趋于坚定,毫无商量的余地。 我遥遥看去,只见几个将士如山般地挡在袁婴的去路,当然,不用想也知道,袁婴此刻的表情一定可以用火冒三丈来形容。 袁婴何等骄傲,又是官家小姐,想来不擅死缠烂打地磨人,见到几个这么不讲情面的将士,自然一跺脚,恨不得咬碎银牙。可又着实想不出什么主意,瞪了一会大眼睛,却也只能扭头走人。 那几个将士对视几眼,便又匆匆走回了城楼。 袁婴如风如火地走着,脸上一片烧红,似是赧然,又似是焦躁。 “六小姐。”我轻轻地喊了一句。 袁婴闻声,准确地在我的前方停了下来,四顾之后,一下子看向角落里的我,不免又瞪圆了眼。 “你不在南楼躲着,来此处做什么?”袁婴问得很不客气。 我环胸看着他,“我竟不能来?” “外头就是战场,非武者不能近前,你一个医者……”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便比她还理直气壮地说道:“诚如六小姐所言,外头就是战场,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人……”然后,我意味深长地一停。 袁婴娥眉微皱,表情俨然是被冒犯了。 “是我言过了。”我当然也没什么心情要挑这种时候和一介女流斗嘴,便索xing道歉。 袁婴娥眉不展,看着我,兀地叹了口气,看起来比我更没心情说话,不过,她还是问道:“想来你是有什么亲故在外头吧。” 天幕忽然暗下些须,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你本来,不是应该赶回家中的么,为何会来此?”袁婴道。“难道果真是让我说着了,你有牵挂?” 袁婴的声音似乎启动了什么东西,只觉得脑海里如同播放默片一般闪过这几天的种种,我的心情不禁更乱,望了望天,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胸中涌起沉重,自己明明想做很多事,却为何一件都做不好? “是你的兄弟么?”袁婴追问道。 我低下头,张了张口,唯有淡然地应道:“嗯。” 袁婴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又弱又轻,有着满满的感怀和疲惫,甚至是害怕,灰暗的天色映着她的脸孔,勾勒出哀戚的神色,她道:“我那大哥哥是没了,保佑你那兄弟能平安吧。” 空气于紧张中又生生地分割出压抑的界限。 “六小姐,你牵挂的人,也在外面么?”我看着此时眉目低垂的袁婴,一句话便这样脱口而出。 袁婴睫毛一颤,明眸微动,她抬眼看我,目光澄澈而无措,良久,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四周开始刮起森森的风,鼻端弥漫起一股莫名的潮湿。 我懊恼地别过脸,在心中责备自己,为什么要问一个别人无法回答,而自己也未必想知道的问题来为难两个人呢? “我想……他一定能平安。”细细小小的声音响在袁婴的唇边。 我浑身的动作一停,胸中微微一滞。 不易察觉地握紧了拳头,我照例淡淡一应:“恩。” “老天有眼,保佑他一定守住正元殿。”袁婴缓缓地抬头望天。 我不解,问道:“只能守了么?” 袁婴看向我,点点头,“如今皇城之外已满是严王的影卫,只等着裴语恒将这一宫人马逼出此地。” “瓮中捉鳖岂不好?”我十分客观地一问。 袁婴果然对我的问话有些不满,不过好在也回答道:“严王他是觊觎龙椅的,自然要个‘天命所归’的虚名,他若派兵将霍大哥的人马围死在此地,传出去就落了个逼宫的骂名……” 我听到这里,不免嘲讽地冷笑。 而袁婴继续说道:“倘若将霍大哥的人马逼走,趁其出宫拓路时围击,届时,便可说是贰臣行凶不利而逃,尔等前来救驾,霍大哥的人便成了乱dang,他们自可杀个名正言顺。”袁婴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又红起了脸:“唯今之计便只能先守着谋划,不可冒进,免得中了那老狐狸的圈套。” 我听着,不禁恶向胆边生。一想到若严王得胜,挟天子以令诸侯,等过些时日借机除了傀儡皇帝,又自己立个名目,登上大宝,然后再天花乱坠地为自己粉饰一番,便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了。 胡思乱想间,愁肠百解又心有不甘,越发能明白为什么历史都是胜利者的历史这一说。 “你的兄弟是谋的什么差事?”袁婴语毕,忽地一问。 我的思考被打断,看了她一眼,于是便问:“你的霍大哥又是谋的什么差事。” 经我这样一问,原婴一下子就楞在了原地,一抹绯红火速地染上脸颊,她自觉刚才说漏了嘴,脸上的表情只可以用千变万化来形容。 “霍大哥便是霍左将军?”我又故意一问。 袁婴此时彻底失声,憋着一张红色的小脸站在那里。 我见她这样,心情也有些乏味,于是,又免不了心中后悔,觉得自己说这些没滋没味的话,究竟图得什么? “霍左将军乃是家中世交之子,又比我年长,自然是我的大哥。”袁婴干巴巴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我更加干巴巴的回应。 “那,你兄弟又姓甚名谁?”袁婴赌气似地问我。 我不语,只是做出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那,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姓甚名谁吧。”袁婴有些不依不饶。“好歹,我也帮过你。” 我更加不想回答,暗想凭着这张皮相,在殷都之内,林佑熙这个名字也说得上家喻户晓人尽皆知了。我心中谨记霍骁的教诲,怎么能在她个小丫头跟前暴露身份。 “你看,要变天了。”我手指天幕,转移话题。 “轰隆隆——”一声闷雷乍然作响! 我吓了一跳,心想这老天爷配合得也太好了一点。 “轰隆隆————”一声更加澎湃的雷鸣在半空中的乌云里炸开。 天空一下子暗得更加厉害了,黑压压的云层缭绕在头顶,低得仿佛要坠落。 “呜——呜——” 钝重的声音在雷声之后轰然而起,带着一种莫名的紧绷。 我皱眉听了一会儿,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袁婴的模样一下子冷若冰霜,她许久说不出话来。 伴随着闪电撕破天际的黑云,轰隆的雷声更甚,雨水随之倾泻。 呜呜的轰鸣仍在继续,如此诡异冷酷的声音我从来没有听过,我忍不住又问:“这是什么声音?” “唰——” 我的最后一个音节被淹没在一场来势汹汹的雨水里,泛滥的雨水仿佛不受控制地砸向大地,砸向这座城池。 但令我心惊胆战的,却不是这个声音。 而是万千铁骑擂动大地,仿佛要将一整个天地都颠覆在厮杀中一般震耳欲聋。 战号声声,杀戮来仪。
☆、人间滂沱 一世界的喧动,将仅存的宁静席卷而去。 漫天的雨水,仿佛九天之上一场盛况空前的水势滔滔,带者天公的愤怒及狂乱冲向大地,冲向饮血的剑,冲向狰狞的心。 杀气压压,暴雨催催,电光将阴暗的天穹撕裂,分离出触目惊心的形状,仿佛血地上凌乱的断肢残骸。 “杀——” “杀————” 雨声中夹杂的高喊不亚于雷鸣作响,兵戈间的动作足以摧毁任何一个掉以轻心的生命。 正元殿前,厮杀的人,无情的刃,在破天的雷雨里仿佛从深渊处蜂拥而出的鬼,黑暗,嗜血,残暴。 城楼上是不变的华丽,哪怕云动风啸,血光幢幢,都维持着最尊严的姿态。 可城楼上的每一个人都是黯然的,踌躇的。哪怕强作镇定的脸孔极力掩饰,都不能阻止那种由心中最深处潜逃出的不安出卖自己眼下的局促。 弓弩和火箭在暴雨中毫无用处,犹如短翅的蝶,在雨水里除了坠落,一无是处。 城楼上每一个手握弩具却不可一发的将士,此刻都是煎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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