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我有些糊涂……”我用手按住我的太阳,痛苦地问:“你不是修冥宫的七宫少么?怎么会跑来严王手底下做事?!”并且还是从管理层直降到基层啊!这需要怎样的觉悟和忘我精神啊! “你是在担心我呢……”楚瑜把玩着手里的黑纱面具,然后睨了我一眼。 “还有……要带我走的人……是……”我捏住自己的衣角,犹豫着要不要说出那个在心里和嘴角徘徊了许久,清晰无比,却终是羞于启齿的名字。 楚瑜在昏暗的甬道里朝我俯身过来,挤出一丝笑容,道:“没错,就是他。危急之秋还有心力将整个殷都城翻过来的霍左将军。” 我心头微微颤抖,他真的找来了…… “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危急之秋!是什么意思?”我连忙竖起耳朵,并一把揪住楚瑜的衣襟,质问道。 楚瑜朝我跨出一步,慢慢逼近我,嘴边的笑很冷,他说:“九五之尊中毒昏迷,各地叛报频传……不知算不算是危急之秋?” “怎么会这样……”我正视楚瑜有些可怕的眼神,道:“皇上怎么会中毒呢?”最后一次见殷容睿的时候,他一切如常啊! “想知道……便跟我走罢。”楚瑜轻松地将我调转身体,然后一把扣住我的肩膀,将我推向甬道微亮的出口。 我忐忑地走完那段自我感觉最漫长的一小段路,即便是引以为傲的乐天精神和阿Q精神都无法平复我此刻的七上八下和惴惴不安。霍骁,楚瑜,殷容睿,严王……各种各样的面孔在我的脑海里如同走马灯一般地反复播放,最后将我的忧虑催化成了恐慌。 当我从一架简陋的木梯子爬向洞口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原来在之前这么长的时间里,都身处地下…… 真正登陆的那一刻,我才注意到这里是午夜的一处庭院,而跟前就是一座华丽的小楼,近在眼前的一排精美的朱门,房内点着烛火,十分明亮。 身后的楚瑜已经戴上了黑纱面具,他轻轻地在我耳边说道:“我会点你的穴,忍着点。” 说完,我还没来得及,只觉得肩背一疼一麻,紧接着我便软倒在了楚瑜的怀里,再接着,我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看着楚瑜干瞪眼。 楚瑜一勾嘴角,一展臂弯就将我扛上了肩膀,大阔步走向了那排朱色后门。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那扇后门被在内把守的两个影卫轻轻打开,我只能浑身无力地吊在楚瑜的肩上,视线范围只有十分精致柔软的地毯,以及感受到扑鼻而来的熏香。 楚瑜将我放在了一张椅子上,并且还帮我摆了个十分虚弱的姿势。 而我则只能歪着脑袋,盯着前方那架高大秀致的屏风,在听到屏风的另一端那一声久违的磁厚之际,有些激动地眨了眨眼睛。 “望王爷恕末将不敬,敢问王爷,江承泽与郭铭期之死,是否如末将所查一般,全拜王爷府影卫所赐。” 从厚厚的屏风这里仔细看过去,只能看见两个不是很清晰的身影对坐。但是,哪怕是这样,我也能辨别左边那个笔直的身影是霍骁。 “不错。”严王的回答很是干脆利落,紧接着,他笑道:“你既早已查明,又是集齐了人证物证,何不连同宗钦府,取了令符前来拿人呢?” 那一端有了片刻的沉寂,而等到声音再一次响起时,开口的人,却还是严王。 “霍骁,你迟迟不动,何尝没有一丝向本王示好的意思。” 再然后,我听见霍骁惯有的冷笑,他道:“江承泽与郭铭期一死,东张营痛失两元干将,而主帅单达又突然回乡祭祖卧病。如今东张营群龙无首又赶皇上意外中毒,无力调遣做主,那八万大军何去何从,还需末将再示么?”那抹笔直的身影屹然不动,继续道:“如此一来,王爷之心,已是昭然若揭。末将此刻前去宗钦府,只怕非但取不出符令,还会损了手下的弟兄,想来不甚划算。” “哈哈……”严王仰头一笑,击掌笑道:“如此,看来本王亦无需多说,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严王突然站了起来,道:“本王早就想将你收为己用,只恨你偏学了那些劳什子的迂腐大道理。” 霍骁身姿不动,凉声道:“王爷想收为己用的,是末将手里的南辽营罢。” “哈哈……”严王又是一阵欢快的笑声,道:“爽快!”紧接着,他的声音又渗出了冷意,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本王若得你相助,便是十个南辽营也愿弃之不顾。” 霍骁的声音仿佛是从寒窖而出一般的刺骨,道:“自古有道伐无道,天下分合必然,我大殷开朝三百九十三年,国运隆昌,基业深稳,百姓安居,番邦臣服。当朝圣上虽年少,却亦无半分荒道,末将敢问,王爷此举,意欲何为。” 严王冷笑了一声,道:“霍骁,你也说了,当今圣上到底年少,如今又身中奇毒,只怕凭那弱命薄息,是挨不过去的,这大殷江山易主,乃是天意使然。” “王爷既说到天意,那大殷圣主自有天神祖宗庇佑,只是那暗下毒手之人,难道不怕天道轮回么?” “哈哈……”严王这一次笑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持久畅快,可他说话的那一瞬,却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冷静,他道:“本王自恃对那侄子不曾暗中动过任何手脚,那毒花是由他自己带回宫中,也是由他自己亲手种入寝宫,还是他自己执意在那片毒花里守了一宿……只为一句‘得偿所愿’的虚话……一切都是天意。” “王爷窥探圣意,暗探圣举,已是大不敬。如今圣躬尚在,却出此逆言,罪当不赦。”说着,霍骁也站了起来,充满敌意的声音掷地有声。 “本王知道你霍家一门忠烈,一心为主。可是……”严王的声音猛然降到一个阴冷可怖的音调,“你口中至高无上的圣主,却未有子息欲立侍君,重蹈先帝覆辙,不顾祖上灵荫,这也是你口中的‘无半分荒道’么?!” 霍骁没有动摇地看着严王,冷言道:“殷主无上,阴阳所向。乃是祖上传下的规矩,王爷身为臣子,何来垢言。” 严王慢慢地绕出自己的位置,一步步走向霍骁。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皱成了一团,屏息看着步步走向霍骁的严王,喉咙发紧,头皮发麻,心头发颤。 “那个人,是林佑熙,也无妨?” 一字一句,犹如削皮断骨的利刃,直直地刺向我的心头,我皱眉闭目,只恨不能用手堵上耳朵。可我还是听见严王继续说道: “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冒险来见本王,想来,及冠之日所言非虚。霍骁,你来对地方了,他确然在此,本王知道你要什么,也可以给你。你……”严王俯身在霍骁耳边,字字清晰,道: “你也知道,本王要什么。你可愿给?” 我犹如一只惊恐而张皇的玩偶,被置于屏风的一端,看着那个沉默屹立的身影。 心中眼中都徘徊着一个问,一句话。 霍骁,我和你自幼就恪守的家国,是多么悬殊的对决,是多么愚蠢的比较。 所以,我最怕你面对那道暗藏在你我感情里的选择题,我也怕知道那道选择题的结果,所以,我像个笨蛋一样假装无视它的存在,只做到看着你,可是,这样的一刻还是来了,还是因我而来的。 满室悠远奇妙的淡香,满室煎熬刺骨的沉寂。 这样的一道坎,终是来了。我明明就知道正确答案,却还是厚颜无耻地期待着。
☆、美人之需 这是一次在记忆里烙下伤口的寂静,大约,在今后很久的光阴里,我都将对这样一个夜晚退避三舍。 一座宽厚高大的屏风,他在那一端,我在这一端。 因为他的离开,咫尺仿若天涯。 我感叹中华成语的博大精深,所谓“心如刀绞”的“绞”,果然具有“刺”“砍”“劈”……任何字眼都无法取代的精准,那种折磨,是清醒的,持久的,深沉的,巨大的。 屏风缓缓被侍从移开,那个精致华贵的厅堂让人目眩。 一个王府的奢华,到了这个程度,某种程度上,已然在为这个人的野心做铺垫了。 严王将手背在身后,向一直站在我身边的楚瑜抬了抬下巴。 楚瑜伸手,将之前封住的穴道,解开。 一直被动绷住的疲惫齐齐袭来,我在椅子上皱了皱眉头,然后,故作悠然地站起来。 严王的目光在华灯之下尤为刺眼,他启唇轻叹:“林佑熙,你猜,他什么时候会再来找本王?” “他不会再来找你,霍门世代效忠殷主,王爷不用等。”我用冷得不像话,平得没有语调的声音回答。 严王微笑着点头,然后仰头盯住穹顶的一盏明灯,道:“嗯……是么。”他雍容的面容浮出一丝深远的笑意,他侧目看我,没有再多说,只是挥了挥手。 “呃……” 刚放松了一会儿的身体,再次给点住了。 我不可置信地干瞪着眼睛,心里把出手不留情的楚瑜骂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楚瑜默然对严王行礼,然后驾轻就熟地将我扛上了肩膀,大步流星地朝刚才进来的门那里走出去。 再次走进那样的夜风里,走向那个略显破败的阶梯,走到冗长幽暗的甬道口,我连抱怨的心情都没有了。 楚瑜似乎良心发现,将我小心地从肩头放下来,然后在那个暗色的甬道前,稍稍压低身体,直视我的眼睛说:“顶着胃疼,是么?” 我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我也没点你哑穴,如何不说话?”楚瑜隔着黑纱面具笑出了声。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错开他的视线,看向别的地方。 “啊……明白了,是想让我替你揉揉?”楚瑜摘下面具,咧嘴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眉眼弯弯,道:“这容易。” “住手。”我冷静地出声制止他就要覆上我胃部的手掌,然后颦眉批评道:“我说!老兄你好歹敬业点,玩忽职守也没你这样光明正大的啊!有你这样押人的么?还要不要回石室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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