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闺女是安童一个名字叫做绍都拉格的远房表哥家里排行最幼的两个女儿,出身算不上显赫,大的那个叫瑟勒古楞,小的那个叫达丽玛。 儿子的婚配是伯颜的一块心病。 伯颜还记得,女儿也里昔班随丈夫回去云南后那晚,他在完全睡着之前,迷糊的想着,是该给儿子们找妻子了。伯颜反复思考着关于自己未来儿媳所需的品质。 她们应该出身良好但不可过于显赫,其家世要干净清白。最好是自己妻舅一族人的女儿。女孩年龄最好在十二岁以内不可太长。家中不可有娇生惯养,而是要健康且吃苦耐劳的。胯部要宽大的以便生养。至于未来儿媳的教育,他可以在自己家里教育她们。至于容貌,他不挑剔,因为所有的蒙古女孩,都是那样儿。 伯颜把对将来儿媳妇的期许说给自己正妻别速真,求别速真帮忙物色物色,看有没合适的。别速真不几天就将相中的女孩子开列了个名单,让伯颜看。伯颜仔细看了下,从中选择了绍都拉格家里的两个幼女。 这一家身世清白,家教良好。不是很显赫富有。女儿们都没有娇惯过。从小都被教导以后要管家、理账、缝纫、做饭等家中活计。年龄小则正合伯颜之意。别速真并告诉伯颜这两个女孩都已经来了月经,婚后无需等待圆房的时间。 伯颜听别速真说着,不时的点头称好。 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买迪和囊加歹恭敬的站着,等着老父亲临行前交代。他们哥俩现在已经入了国子学读书,成绩优异,令一班同学刮目相看。加上父亲的缘由,入第三怯薛做右司必阇赤执事官掌管文书祭祀等事宜。等年满十六岁时,可以入中书省或者枢密院接自己老父的班。 伯颜的意思是要赶在自己正式启程前就把婚礼给办了。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可能太长久了,所以急需将放不下的事情都办理了。 两个儿媳年幼,没有什么主意。家中也并无太高地位。因此,早在订婚日就答应接受洗礼,并不会妨碍丈夫以后纳妾。伯颜的算盘没有落空。 礼仪是仓促的,也没有宴请任何宾朋。只结亲的两家家长小酌一杯而已。儿媳妇表现的很得体,没有在父母面前表现出任何留恋不舍之情,也没有表现出对未来生活之不确定的恐惧。斟酒给公婆时落落大方,成熟而稳重,不象是不足十岁的幼女。特别是瑟勒古楞,酒只沾了沾唇就放下了,一滴都没喝。伯颜心里甚是满意这个大的。那个小的,还不太懂事,酒送至唇边不好意思拒绝就喝了。 天上月朗星稀。一轮明月挂在天边。伯颜送走了亲家,关了自家家门要睡。他想,明日便要启程,今日得早睡。合上眼,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见“吱嗷!”一声,栓在他床腿上的猫厉声尖叫了起来。伯颜一翻身轱辘起来,从刀鞘里抽出舍施尔。 门开着,外面漆黑。如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舍施尔刀光闪了一下,灭了。 深幻幽玄中似乎渐渐升起一片无边黝黑的水色,巨大的镜湖中再次映照出两个人交相缠绕的身影。 “是‘蜿蜒蔓’。《卡玛.苏特拉》中的性爱姿势之一。”伯颜看懂了。 一张面孔是他自己,已经老了,须发里丝丝见白。而另外一张面孔圆圆的,辫发黑黑的,是帖木儿。 为什么是帖木儿?伯颜再次问自己。 深不可测的幽暗水渊底部,传来做爱时粗重的呼吸,夹杂着一声声心跳。伯颜胸中难忍,剧烈疼痛起来。他的手在抖。舍施尔“噹啷”坠地。伯颜一手捧住自己心口,跪了下来。他想吐,想把自己的心脏呕出来。 在濒临猝死的边缘,他挣扎着抬眼望去,见那黑水中忽而刹那一幻,如宝镜环旋,投以背面。“突”的水花一跳,两个人的影像竟又变了。只见二人交抱撕搂,胸贴胸、腹贴腹,双颈相交,双腿互缠,舌尖相斗。帖木儿那根牢牢的插在他水淋淋的后窍里。伯颜几乎要死,他只能看见帖木儿微笑的小胖脸如皎皎的一轮银白满月,和自己被抓出一道道印痕的后背。 “知道这是什么吗?”似乎是帖木儿在质问他:“‘钜锋之爱’,可以杀人。”
第128章 刑场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冬季,却升起了大毒日头。烤的人热辣难忍,好不心焦。 一众监刑的官员已经在日头下等了整整一个时辰。眼见着太阳的位置已经移动到天空正中阳气最盛的时刻。随员中有专门负责报时辰者口中已经报了“午时三刻已到”。但该来观刑的人却姗姗来迟。 白色独峰母驼肉蹄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有节律的“沙沙”声。一众身披红外氅的官员顺着声音朝来路看去,毛色洁白的母驼上是今日合汗命他们等待的观看行刑斩首的人。那个人身穿肃穆的纯色黑衣,骑着他吉祥的母驼而来。骆驼到了刑场,似有灵性一样乖巧的止步并前腿一弯跪倒。黑衣男子下来他的白驼,走入刑场内。 那人走到死囚面前,从腰间革带上取下挂着的盛酒革囊,拔掉塞头,将囊中酒浆喂给要死的人喝。 众官员,也包括看热闹的大都百姓,都静静的看着刑场里发生的一切。 酒液顺着罪人的喉咙流进去,辛辣味激起一阵剧烈咳嗽。一些酒浆从嘴角漏出落于地,弄湿了地面。 报时辰的随员犹豫了一下,大胆的步上前,先行了个礼,然后不失礼貌的轻声对黑衣人说:“时辰已经到了。”那人听了,黯然退后,一言不发的看着下面随即而来的事情。 监斩官开始宣读死刑文书了。先陈明死刑犯所犯之罪状。再命人拔掉死刑犯背后插着的亡命招子。接下来由主监斩官提笔,下属刑房书吏将那死囚的犯由牌置于监斩官悬着的笔头下倒呈长官,监斩官笔端悬立不动,刑房书吏随即就势往上一拖,使得红墨痕自现于死囚姓名上,然后上面的官便将那勾过红的笔往地上一掷,那笔落地“啪嗒”一声轻响,从此后此笔即弃不复再用了。 “斩!”监斩官一声喝,将火签令牌从签令筒里抽出扔至地上。 此时的囚犯,已经被种刽子手摆好了砍头姿势,两个刽子手在犯人身后摁住囚犯双肩,一个在前面扯住了发辫令其头颈不得动,最后一个负责掌刀的将刀口置于犯人脖颈上骨头节缝隙处,轻轻的那么向下一压,顿时刀过头落,血喷满地。 在场众多看热闹的百姓顿时轰然的叫了一声“好!” 那个穿黑衣的却黯然垂首无语。尽管被斩的人曾污他以死罪,但他看着对方被斩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此刻,他只觉出了生死的无常、祸福的不定。他明白,这种命运,其实离他自己并不遥远。事实上,死亡,距离任何人都不遥远。死亡如一个窃贼,总是在你最得意的时候不期而至的造访你,并带走你的灵魂。 别吉里迷失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哪时哪刻哪年哪月死的了。他只记得自己死的那日,大都的冬季反常的热。别人有六月雪,他可没有。他是活该,是罪有应得。他临死前喝了那酒,是伯颜给他的,酒味儿尚在他嗓子眼儿里热辣辣打转时,他觉得自己颈子后面一凉,头落了下来。在合眼之前,还似乎是见到伯颜转身离去的一抹背影。 这一切真实吗?别吉里迷失的头颅轱辘在地上时还没有丧失人的意识。约过了一刻才缓缓闭了眼。 其余负责监刑的众官员渐渐都散了。他们的轿子由轿夫抬着在城里各大街左曲右拐三环五绕的走着,无非就是为了甩脱他别吉里迷失纠缠不休的鬼魂。一些官员甚至还要绕道城隍庙去烧一炷香,以求让城隍爷爷镇住可能跟在他们身后的他别吉里迷失的魂魄。 回衙门后他们还要大放爆竹,官轿再进大门。全体衙役出动,在大堂院落排列整齐,挥动棍棒“排衙”,驱赶鬼魂祟气。一切过程全部做完后,才算完结了一次隆重的死刑。 迷信者即胆小,又自作聪明。 这些人怕他别吉里迷失的鬼魂,而那个给他酒喝的人则不怕。那个人只畏惧他的造物主,唯一的真神安拉,他一点也不怕别吉里迷失死后的鬼魂会找他算账。 地上洒的厚厚一层黄土,已然吸饱了死刑犯鲜血。围观者仍有一些坚持不肯散去,而是聚在一起指指划划的低声交谈着。他们在议论着这次死刑的缘由。 空气里还残留着放挂鞭崩“刹神”的烟火气。光线里还残留有为辟邪罩在全套公服外的大红外氅的血色。地上的血泊中的头发丝里还残留着为了行刑时不呛刀口而给死囚梳头用的刨花水味。 黄土地上,酒、血、人头发等混在一起,再经人的鞋底一通践踏,形成泥泞黏糊糊的一滩。 伯颜在听到身后那声“斩”字时下意识的在骆驼背上回首侧望,他看见了那个曾经诬告他的别吉里迷失的人头脱离了脖颈,腔子里的腥烈热血如泉水般喷溅了一地。那颗头滚落在地上,面孔却刚刚巧朝向外侧,让伯颜能模糊的见到那已离开躯体的头颅上的表情。那人头瞪着眼,长着嘴巴,似乎要说些什么。那眼睛里流露出的表情有惊惧、有愤怒、有不解也有不甘愿。 啊!他死了!死了!告密者死了!但没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因为告密者是工具,是棋子。合汗用完即扔。所有人都可以做合汗的工具,他伯颜也可以。但他们都免不了被扔掉的命运。今天是别吉里迷失,谁知道明天又会是谁。 雌骆驼宰伊娜迈着优雅的步伐,驮着背上的主人回到他在京师的府邸。然后他要启程,回寒冷干燥的哈喇和林去,并带着领受了皇太子宝的皇孙一起前往。在那里,他将做合汗孙子的导师、代父和奴仆。 伯颜自始至终没弄清那个告密者是如何得知他在私下里对教内朋友所说的体己话的。他不是已经吸取教训在进入小祈祷所的时候谨慎的将门从里面反锁住了吗?在乃颜被诛杀后,教友们都有疑问。既然乃颜已经皈依了正教,为何又会被合汗所统领的大多数为异教徒的军队所击杀?如此看来,安拉的公义在哪里?安拉的大能又在哪里呢? 他们偷偷的聚在一处谈论这件事体,左思右想都得不出一个可以说服自身的答案。他们曾想到是不是要去求问教会的长老们,但是又怕被责备为对安拉的公正和全能没有信心。谁也不愿意被说成是“小信德”的人,因为那是一个耻辱的形容词。 伯颜常同这些满怀疑虑与失望的教友们在一起,他想重振他们对教会的信心,于是鼓励大家通过祈祷向安拉求得问题的答案。在祈祷中,伯颜看见了先知阿尤布。他相信这是上主给予的启示。即蒙受苦难者并未被造物主放弃,相反造物主用磨难拣选了他们,使他们通过蒙难而蒙福。 “不要为我们已死的兄弟们感到忧伤。”伯颜对那些失望和怀疑的教友们说,以试图鼓起他们相信的勇气。他说:“蒙难的兄弟们已经同我们的主在一起了。他们只是先我们一步而走。在天堂里等着我们。如果他们是真心信仰的,他们的信德足够坚定,就必然会被主耀升至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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